二十八万(十二)
我偷眼觑去,那一刻,我震惊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她约摸五六岁样子,扎一对乌黑的小辫,椭圆的嫩白的小脸蛋,乌黑的大眼睛,里面还噙着晶莹的泪滳,犹如漆黑天空里明亮的星星。眉、眼、鼻、口是如此的协调,简直是在弹奏一曲春之圆舞曲,让人一眼看上去,过目不忘,还能让人顷刻间忘掉所有的烦恼。我对小孩子从来不感兴趣,但此时,看着这个小女孩,我的心在融化,融成了春天山涧潺潺的溪水。
小姑娘泣道:妈妈,你啥时回家啊。
华桂笑着说:乖宝宝,妈妈在外面办事,过几天就回去了。听姥爷姥姥的话哈,你不是喜欢玩具熊吗?回去就给你带一只。
真的?
真的!
小姑娘立即破涕为笑,拍手欢欣鼓舞雀跃。
我闭了眼,赶紧将这小天使摄入眼里,曝光在心底。
闺女,你还在市里么?是一个苍老的女声。
是啊,妈。现在被隔在这儿了。华桂说道。
你就不该一大早急慌慌去市里,现在可好,都隔住了。看这架式,不知啥时是个头。唉!一个苍老的男声埋怨道。
没事的爸。急也没用,大家不都这样么?你们照顾好家,带好你们的外甥女。华桂道。
家里没事。一切有我们。只是担心你。
闺女,你被隔在哪儿了呀?女声问道。
是一个朋友家。华桂故作轻松地说。她坐在床边,一手举着手机讲话,一手还无意识地摆弄着我的小腿,那模样,就像在摆弄一只玩具。我闭着眼,僵了身子,任凭她揉来搓去。
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女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反正是铁杆朋友。华桂语气坚定地说。
你要小心呐,闺女,现在人心难猜,好人不少,也难免会遇到坏人,提高警惕啊。女声担忧地说。
我听到坏人这字眼,耸了耸肩,摇了摇脑袋,还撇了撇嘴。
华桂听到这话,嗬嗬笑了起来,高声说道:坏人?妈,你别瞎操心了,你还不知道你闺女的厉害呀。我好着呢。她一边说,一边笑,一边还重重拍了下我的小腿,让我打了个激灵。
总归要小心。男声接了话。
爸,没事的。你们放心好了。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们了。没事我先挂了啊。
现在好像是兵荒马乱一般,千万照顾好自个儿啊闺女。
知道,你闺女不是小孩子了。
华桂合了手机,我在这时睁开眼看过去,发现她正怔怔地看着我的小腿出神,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我明白了,她在为她无意识地搓揉我的小腿而害臊,因此这片红晕就显得十分可疑。
她抬眼望向我时,正与我目光相碰,电光石火般,她赶紧挪开,越发红了脸说: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我装作很艰难地侧过身子,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扒拉了几口,这面条做得太好了,滋味鲜美,还香。估计这时也饿了,便狼吞虎咽吃起来。她笑着说:慢点吃,当心噎着。
嗯嗯,我咕囔着,但嘴不停息,一碗面条很快风卷残云进肚。吃完,她接过碗,笑吟吟问道:好吃么?
不好吃·····我故意说半句停下。
啊!真的?她大惊失色,皱起了眉头。
我用纸巾揩了揩嘴,坏笑着说出了下半句:是不可能的。
锅里还有么?再来一碗。别光顾了让我吃,你也吃点呀。
你这个人呐!她转换了笑脸,冲我一皱鼻子,咬咬牙,咧咧嘴,拿着碗扭身盛饭去了。
我们一块儿吃完饭的时候,我对她说:你女儿真是太可爱了,简直能让心融化掉。
那是当然。华桂无比骄傲地看着我说:还聪明得紧。
只是可惜啊!我悲天悯人地叹息道。
可惜什么?
这么个漂亮的小女孩没有了爸爸。
华桂正在收拾碗筷,此时定住了一般,愠怒而愣怔看着我,脸色在急剧变化,胸脯也在起起伏伏。坏了,我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良久,她平息下来,低吼道:别提那个渣滓。你这人好没趣。说完,拿着碗筷气鼓鼓地走了。
我后悔得想拿头撞墙。躺在床上闭眼胡思乱想了会儿,就听得拖把拖地的声音。呼呼哧哧直往卧室里奔来。
我睁开眼,抱歉地说道:你别忙了,我这屋子就这样,习惯了。
咋样也得讲究个卫生呀,你看看你屋子乱七八糟,像个猪窝。华桂埋头只管拖地,对我没了好声气。她把卧室里弄得叽哐当,收拾房间,也不说话了,让我更感到无趣。默然一会儿,忽灵机一动,哼哼唧唧嚷着疼。
她停了手,皱眉回望着我:又怎么了?
嗯,肋骨间应该是岔气了,又开始疼。你到客厅,茶几下有小药箱,里面有风湿止痛膏拿来贴上。
她赶忙跑去拿来撕开,俯身问我道:贴在哪里?
我揭开被子,解开衣服,露出肋骨,嗯,你试着贴。
她便贴,刚一接触上,我立即又叫道:不对,你再贴。她揭了,再贴,我还是嚷道:方位错了,再往上移。她依言照做。如此三番,我故意不满意。
让你对我发火,我就是要折腾折腾你。
到底是哪里?你怎么这多事儿?她怒道。
看她真火了,便赶快说你再贴,就一步到位了。她按照我手指的方向贴上去,然后还小心地抚了抚,确定全贴好了,才坐在床边长吁一口气。然后问我: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懒懒地躺好,不满地说:喂,我们现在也算得同甘苦共患难了,别动不动就不理人好不好?
那也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她埋怨道。顺手理了理头发,忽然盯着我问:你肯定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是渣滓么?
谁呀?我装着糊涂故意问。
她不回答,忽然激愤地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钱就变坏。然后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我从她的激愤中理出了个大概:她丈夫以前与她一起打拼,很快变得有钱了,然而犯了男人最易犯的错误:胡吃海喝狂嫖乱赌,最后竟然与一女人夜间在车里搞车震时,双双赤裸着死在了车里。
狗男女,丢死人了!这不是人渣是什么?她愤愤地拿手在空中猛劈了下来,好像要把那对狗男女再劈八瓣似的。
嗯嗯,男人确实不是多好的鸟。不过,本男人例外。我见她又激动起来,连忙开着玩笑,笑嘻嘻地转移话题。
你?她不屑地看向我,嘴撇得很长,高傲地扬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