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漫笔——齐物论(六十)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罔两”是影子的余阴,也就是影子的影子。它问影子:刚才你在走路,而忽然又停了下来,明明坐在那里,怎么又站了起来?你这个影子,怎么一点都没有操守啊?
读庄漫笔——齐物论(六十) 读庄漫笔——齐物论(六十)影子回应道:我也是出于不得已的啊!我的一切行动,都要有所待,而我所待的那位,同样也需要有待于他者。我和我之所待,以及所待之所待,就好比是蛇与寒蝉蜕下来的皮、换下来的翼同蛇与寒蝉的关系。你问我何以如此,说实话,我也不知其所以然。
这个寓言,与开端的“吾丧我”呼应,再次申说“幻我”与“真我”的关系,教我们反证于己,借假明真。
形、影、神三者,如果用唯识学来解释,形就是五根和第六意识,影是第七识,叫做“末那”,也就是我执,神是真如心,是我们真正的“主人翁”。西方哲学家认为世界上存在“理念”这个绝对的形上真理,而现象界的一切都是理念的“影像”。东西方的宗教都相信,人有灵魂。但是这个灵魂,它是什么形相,有没有颜色、重量?科学没有办法去证实,所以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依然是悬而未决。中国文化把这个绝对真实的存在,称之为“神”,叫它做“心”。这个神不是西方宗教里的上帝,这个心也并非生理上的心脏,更不是大脑神经。它是一个“假名”,因为实在没办法称呼,只好“强名之”。心不在外,也不在内,它是没有方所的,也就是无所不在。但是,这个本体、真宰,不是对立于万物而成立,而是融入在人与物之中。科学家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他们只知道向外去找,以为真理在外面,与人截然对待。
影与形都是“有待而然”,这个“然”也可以看作是是非然否的然,人的判断能力发端于意识的分别作用,但是意识也是受着“我执”的左右,这个第七识的“我”极为顽固,同时细微难于察觉,因而众生才会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丧我”实际上便是破除掉“我执”,把识转为智,这样就能以心转物,而不是与物俱化。
通过庄子的寓言,我们看到,《齐物论》这篇文章的“眼目”就是“我”。世间万象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都是这个“我”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人生在世,要清楚我是谁,我的来处,要张开自己的慧眼,看清这个镜花水月的世界,不要将人生这场戏剧弄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