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古言】爱若彼岸殇★18
展少陵和曲寂雨一路风尘地赶回金轮城，甫一进城，就被王家被灭门的消息震慑住，连家都不回，立刻策马赶往王家。
大火烧了一夜，原本金碧辉煌的豪宅顿时成了废墟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像极了被屠杀的妖魔的残肢散乱在无数尸体之上。
尚未进门，还在十步之外，便被虚掩大门内传来的浓烈的尸体烧焦的味道呛地直恶心。
曲寂雨掏出两块帕子，在上面撒了些不知名的液体，递给展少陵，示意他放到鼻下。果然淡淡的药香阻隔了外界的尸臭。展少陵点头以示感谢，然后推门而入。
院内，刑司堂捕快正组织人手清理现场，一见展少陵，立刻来问安。
“这出了什么事？”看着满院创痍，展少陵的心又扑扑狂跳了起来。
“回将军，昨夜王家上下五十四口人全部被杀，王家大宅也莫名地起了场火，把这烧得面目全非！”
“可知是何人所为？”
“尚未查出，只是，穆大捕头也殉职了！”
“穆骓风死了！”展少陵不敢相信地叫道。
“是，穆大捕头被人一剑穿心，当场死亡。”新捕快的说明让展少陵眉间的皱纹越发深邃。杀穆骓风的一定是幼薇，难道这院里的人也都是她杀的吗？
“这为大哥，麻烦问一下，这王家可还有生还者？”曲寂雨默默拍了拍展少陵，转身向新捕快问道。
“这……我们也还不清楚，要等把整个院子清理完才知道！”
看着院中几个捕快正忙着把断木残垣清走，展少陵沉重地点了点头，拉着曲寂雨步出这个人间地狱。
“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王家人都死绝了，幼薇也就没有待在这的必要了！”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想以此来减轻那恼人的头痛，却是徒劳无功。
“只是报仇吗……”曲寂雨喃喃道：“你不觉得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太奇怪，为什么幼薇会一夜之间变成那样？她以前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啊！而且不只是武功，她似乎连性格都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个林生来后，一切都改变了，这难道会和他有关？”
展少陵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回去，调点人在城里搜查一遍，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如果幼薇尚在城内，就不可能一直不现身！”
曲寂雨点头答应，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秦茂生不是没想过鱼幼薇会来，却没料到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自血洗王家那日不过才隔了三天。
这天，天很阴，直到晌午都不见太阳出现。而鱼幼薇就是在这样一个阴霾的天气下，带着梅兰竹菊四大杀手光明正大地来秦家要人。
秦茂生一面出面迎战鱼幼薇，一面命人迅速通知被他藏于府外的林生一群人，让他们即刻出城，按原计划向北方边境出发。
“秦老板何必说谎，幼薇既然敢来，就确定人在秦府。”不出她所料，秦茂生的第一招就是否认——否认人在。
“呵呵，鱼姑娘何以如此肯定，倘若我让鱼姑娘搜府，搜不出来，鱼姑娘又如何交代？”直到现在，秦茂生还是无法把眼前飞扬跋扈的红衣女子和在王府见到的那个清雅的女子划上等号。
“秦老板，以你的势力要在金轮城里藏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就算他们不在您府上，您也一定知道他们在哪！”
“我若不知呢！”
“不知？那可就难办了！”鱼幼薇捋了捋搭在胸前的长发，一脸神秘的笑，凑到秦茂生耳边，温柔的声音却说着恐怖的内容，“听说您府上丢了批云锦真丝，还听说那是即将送入宫中的贡品！”
“你听谁说的？”秦茂生唰地变了脸色，丢失贡品，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鱼幼薇咯咯一笑，拉开距离，指着他道：“您说的啊！”
秦茂生对鱼幼薇的话半信半疑，可对贡品的关心则是百分之百，于是他立刻低声唤来身旁的管家，命他前去探看。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消息回来，云锦真丝尚未丢失，还好好地放在库房中。
秦茂生安心一点了点头，随即对鱼幼薇扬起一抹嘲弄的笑，“让姑娘失望了，贡品尚未丢失，仍在库房之中！”
鱼幼薇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一股不祥之感掠过心头，秦茂生刚觉得不对劲儿，看守库房的家丁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人劫走了贡品啊！”
鱼幼薇仰天发出得意的笑。秦茂生这才注意到，一直跟随在鱼幼薇身旁的竹菊二人已不见踪影，顿时，才放下的心又不得不高高吊起。
“姑娘这招投石问路果然高明！”
“那也多亏了秦老爷相助啊！”拱拱手，鱼幼薇又笑道：“秦老爷是个商人，而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丢失贡品可是要灭九族的，难道秦老爷要为了几个陌路之交连累秦家上下所有人吗？”
鱼幼薇的话着实让他慌了下，可秦茂生毕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立刻又恢复了镇定，“鱼姑娘说的不错，可鱼姑娘也要知道，商人最重一个‘信’字，我曾答应过某人，要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救他一命，秦某不能失信！”
他这话倒引起了鱼幼薇的兴趣，“哦，竟有人想救他，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好心？”
就等她这一句，秦茂生露出胜利的笑，“这人鱼姑娘也熟得很，他就是当年镇守边疆的威远将军俞御风！”
本以为，抬出亡兄的名字会让鱼幼薇有所动容，这样，他就能转占上风，不料，鱼幼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我二哥早在八年前就死了，你这么说，也是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回答，秦茂生顿时乱了阵脚。
见状，鱼幼薇笑着上前，随手拎起个花瓶细细浏览，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而危险的迷香，“秦老爷，这个花瓶应该是红国绮云坊烧制的金紫花琉璃瓶吧，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您看您，打拼了大半辈子，也就图个晚年安逸，让您的家人能跟着您过好日子，您说，您舍得让这些化为虚幻吗？”
秦茂生冷冷一笑，“鱼姑娘，你不用说这些来激我，咱也是老江湖了，彼此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致林生于死地，王家那么多条人命还不够你泻恨吗？做人，何必残忍至此，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秦茂生声话让鱼幼薇的表情唰地寒了下去。
这时，一直不见人影的群竹突然出现，来到鱼幼薇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瞬间，她再次勾起一抹蔑笑。
“看样子，秦老板是在拖延时间哪！就不知有没有效了！”！
秦茂生不甘示弱：“鱼姑娘不是很有本事吗，有没有效你自己看好了！恕秦某不奉陪了！”料得林生他们已经走远，计划又被鱼幼薇识破，秦茂生当即决定鸣金收兵。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到什么地停下身，对鱼幼薇嘲弄一笑，“对了，鱼姑娘，忘了跟你说，那被劫走的贡品就全当秦某打赏给那些辛苦偷盗的贼人，因为那并非真正的贡品，真贡品在在两天前就送进宫了！你来晚了！哈哈哈哈！”
哼，你会投石问路，我就不会偷梁换柱了吗？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点！
“秦老板，请留步。”
“鱼姑娘还有何事？”秦茂生颇有不耐地瞟了她一眼，尽其奚落。
鱼幼薇也不生气，笑着道：“我刚刚听说，秦大老板的家眷被强盗绑走了！”
得意的笑才刚开始就被迫戛然而止，秦茂生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鱼幼薇的笑更深了，“秦老板思虑周全，为了以防万一，把家眷提前藏到了金轮城云柳巷的闹市里，结果还是被那些强盗找了出来，听说秦老板那唯一的儿子也被强盗绑住了！唉，那么小的孩子，遇上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也不知要受多少苦呢！”
“爹——”
秦茂生正要反驳，一个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划破人群，狠狠冲击了他的心脏。以九岁的儿子为首，一干家眷全被鱼幼薇找了出来，押回秦府。
“爹，救我！”
“小山！”秦茂生急得上前，却被鱼幼薇拦住。她走到秦小山面前，从腰间摸出把精致的匕首，轻轻抵上小孩白嫩的肌肤。
“秦老爷，这是红国造剑名将铁子夫老人家生前最后一件作品，星碎，其利断金，削铁如泥，你不会觉得自己儿子的皮肤会比铁还硬吧！”说着，用力一送，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渗出一道红线，孩子的母亲发出凄厉的叫喊。
“住手！我、我答应你！”
鱼幼薇笑容依旧地撤下匕首，“他们出城去哪？”
“北方边境，寒渊城！”
“寒渊城？”
那里是黑国边防要塞，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为什么去那？”
秦茂生犹豫了一下，儿子的脸颊上顿时又多了条红痕，“住手，我说！他们去那是为了找当年俞御风的部下戚天宇！”
“戚天宇？”鱼幼薇皱了下眉头，戚天宇在寒渊城，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当年戚天宇得知俞御风被杀立刻解散部队，隐姓埋名，混入黑国，经过这八年的努力，终于成为寒渊城的守成领将！”秦茂生铁着张脸解释。
“原来那个被称为‘黑旋风’的男人就是他啊！”
“没错，林生他们就是要去投奔他！”顿了顿，他惨白着脸上前一步，“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该放了他们了吧！”
鱼幼笑笑，解开秦小山身上的绳索，把他往前推了推。秦小山立刻向父亲奔去。
谁也没想到，惨剧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就在两只手即将拉到的那一刹那，一股绿光闪过，蛇一般地卷住秦小山的身子，倏地腾空而起，只听得他一声惨叫，在见时，已是四分五裂的尸块掉落在地。
群竹一甩绿色长鞭，血水如雨般砸落。
“小山——”
惨叫声四起。秦母一见儿子惨死，顿时晕厥过去，秦老夫人也颤巍巍地跪倒在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不知念些什么，而秦茂生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明明就快拉到儿子的手了，明明已经感受到儿子的体温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抖着要去触摸那些像他儿子身体的东西。
“别碰！”
空中炸开一个满是怒火的声音。白光一闪，秦茂生的身子向后飞去，说时迟那时快，菊隐的双刀只差一丁儿点就架上了秦茂生的脖颈。
“终于来了！”看着那三条破空而来救走秦茂生的人影，鱼幼薇声音中透出兴奋。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不是已经、已经……”秦茂生颤抖看着眼前的人，破碎的神智好不容易才拉回一些破碎的神智。
回答他的是鱼幼薇得意的声音，“他们当然得回来，因为他们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秦茂生脸色一变，顿时觉醒，“你骗我，这其实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鱼幼薇以蔷薇般的笑容给他答案，“是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追他们，只要有你在，他们自然会回来！现在他们回来了，你自然就没用了！”
“鱼幼薇，你太残忍了，你简直不是人！”王绿楚忍不住怒骂。眼光在看到她身后的四名女子时，结结实实地紧了下。
鱼幼薇瞟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身旁的林生时，眼神突然变地复杂而无法解读。然而，她最终却将目光停留在林生身旁的青衣中年男子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前辈应该就是传世先知华星锋！”
“正是！”华星锋冷言答道，这是他第一次见鱼幼薇，本该温婉的女子却满身血腥的煞气，他不禁暗自皱了皱眉。
“果然很像！”没头脑地冒出一句，鱼幼薇看华星锋的眼神让一旁的林生狠狠一颤，“王绿楚，你看好了！”她突然郎声喊道，语调之怪异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这个男人，就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
一语惊死众人。
“不可能，他是我舅舅，我母亲的亲大哥，怎么可能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你骗人！”
华星锋一脸惨白，仿佛已经猜到鱼幼薇将要出口的话。
她到底知道多少？
“哼，到底是谁骗了谁！”冷然一笑，鱼幼薇再次对上华星锋的双眼，“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他一直寻找的黑国先皇之弟，现任黑国皇帝的皇叔玄诚儒，对吗？”
华星锋的表情越发凝重，隔了好久，他才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没错！”
“师傅！”
“舅舅！”
林生和王绿楚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对不起，绿楚，生儿，我一直没对你们说明！”他又把视线转到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笑容的鱼幼薇身上，“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是他告诉你的？”
“你觉得他会是那么多嘴的人吗？”婉然一笑，“我曾在幽冥玄室里看过你的画像，再加上王夫人的死，我很快就猜出你的身份了！”
“幽冥玄室！”华星锋顿时脸色大变，声颤如弦，“那么你、你是——”
“没错，我就是！”迅速打断他后面的话，鱼幼薇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想说的话。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竟然真的做了，怎么可以……”
“师傅，你怎么了？”一把扶住瞬间变得慌乱的华星锋，林生焦急中是满脑子问号。
“怎么，现在还敢说，你和王夫人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吗？”嘲弄地上前一步，鱼幼薇眼中泛起狡黠的光，“如果不是你把断红金玉给她，她怎么会死？不仅如此，你还拿了里面的东西，以那人的脾气，你觉得他还有可能放过王夫人吗？所以，真正杀死王夫人的凶手，就是你！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不是我！”一向稳重的男子，竟被一个小姑娘几句话就乱了分寸，若不是刺到深处的伤，又怎会如此！
“如今说什么都是废话！”鱼幼薇抬剑一指，狠狠道：“交出那东西，我便放你侄女一马，否则统统格杀勿论！”
话间，她已提剑直指王绿楚，林生奋力一挡，隔开那致命一击。华星锋当即抽出腰间软剑，舞出绚丽的剑光，阻下鱼幼薇的攻势。
“林生，带绿楚走，她就交给你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快走！”
“师傅！”林生正想上前当帮手，不料却被一人拉下。
“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秦茂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金柄大刀，双眼充血，“我一定要报小山的仇，你们快走！”
把林生使劲儿往后一推，秦茂生提刀冲入战斗。顿时，金、白、红三种光交织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网。
“师傅，秦老板！”林生还想往里冲，却被王绿楚死死拉住。
“林大哥，我们快走吧！留在这，只能给舅舅他们添麻烦，还有，别忘了舅舅把那东西交给你，那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一想起师傅回来路上交代的任务，林生顿时一阵清明。
难道师傅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才把那东西给他的？
难道师傅他……
“师傅！”
“走啊，你们快走！”
眼见鱼幼薇攻势越来越猛，华星锋和秦茂生只能以死相拼，尽力撑到林生他们逃离这里。
“拦住他们！”一见林生和王绿楚要走，鱼幼薇立刻下令，梅兰竹菊顿时飞身而出，如饿狼扑食。
谁知林生突然一挥手，漫天的黄烟和刺鼻的气味挡住了攻击者的进攻。鱼幼薇一失神，没想到他会撒出“天地玄黄”这无人可解的毒药，心生畏惧，抬袖捂住鼻子和嘴，急速后退。
趁这机会，华星锋软剑一挥，偷得空隙，准确无误地抽上鱼幼薇脸颊，顿时，白皙的脸上血流如注。
疼痛带来的羞辱唤醒了体内沉睡的杀戮之魔。只见鱼幼薇眼光一紧，金紫色的眸子顿时深沉下去，连华星锋都不禁一颤，本能地向后飞跳。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红光一闪，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身子在空中飞舞，而项上，已无头颅。
那边，秦茂生挥舞着大刀砍来，鱼幼薇反手一挑，泛着红光的透明剑身穿透了他的喉咙。金刀哐嘡一声敲出死亡的终曲，秦茂生瞪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黄雾散去，人畜无伤。鱼幼薇这才知道，林生拿硫磺粉骗了自己，顿时怒气翻腾。
秦家家仆眼见老爷少爷被杀，呼天抢地，纷纷向大门逃去。鱼幼薇飞出一剑，将那个冲在头的人顿时钉上门板，惨叫越发不可收拾，鱼幼薇不耐烦地一蹙眉，对着梅兰竹菊下令道：“传我命令，血洗秦家大院，一个不留！”
“是！”
唰的，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神秘冲出，挥舞着刀剑，冲入人群，用力砍杀，血海尸山，被封锁的大院立刻成了修罗地狱。
当林生和王绿楚依照计划刚要出城时，身后行人的大叫让他们倏的停下脚步。
“失火了失火了！秦家大院失火了！”
滚滚黑烟翻腾而上，将原本就阴沉的天熏地越发黑暗。
一阵刺痛电流般窜过心脏，林生正要回头，王绿楚一把拉住他，用力摇了摇头，眼中含泪。
“走吧！”
几乎咬碎了牙，林生才克制住自己往回冲的冲动，拉着王绿楚出了城，向着计划的方向走去。
指甲刺入手心，血细细流出，然而心上的痛却仍旧无处宣泄。
鱼幼薇，是你逼我恨你！
这笔血债，他迟早要讨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