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之处的品位
一一与徐文达、王秀兰两位大师的一段难忘情缘
上世纪1973年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命运大改变之年。4月份清明过后不久,38岁的父亲在下乡放电影时感到身体不适,去县医院诊治时突然去世。抛下我五十多岁的爷爷奶奶,36岁的年轻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走向了另一个世界。从此,我们再也没有那个引以为豪的放电影爸爸了。遭受人生少年丧父,老年丧子的爷爷,从此更加沉默寡言;年轻的母亲望着五个未成年的儿女整天以泪洗面;姐姐和堂兄去永济某厂工作成了真正的梦;全家人都沉浸在极度悲痛之中。
王老央视访谈截图7月份,学校传来了一个消息,运城地区成立了戏剧艺术学校,著名蒲剧表演艺术家王秀兰是校长,希望爱好戏曲的同学报名。如果被录取,农村户口就搬到了城里,就有了正式工作。听到这个消息,我便跃跃欲试想报名,放学回到家给母亲一说,她竟同意了。到校后便在班里报了名,班主任王聚宝老师用一种好奇的语气问我:你会唱戏?你要报名考艺校?我做了肯定答复后,他便把我的名字记下了。说老实话,当时我在班里并不是爱跳爱唱的活跃学生,也不是学校“宣传队”队员,突然报名考地区艺校,老师怎能不奇怪?
那次招生考试不考文化课,只要嗓子好,唱戏天赋好就行。不知什么原因,我凭借着每天放学回家、搬个小凳坐在喇叭匣子下听会的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从公社考到县上,并在县上近百名考生中“脱颖”而出,被选送到运城参加考试。
徐老赠我的墨宝在村里报名到县上参加考试时,爷爷奶奶他们并未上心。现在要到运城考试,而且距离跳出农门,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们心里有想法了:考上了,从此跳出农门有工作了。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十一岁孩子生活能自理了吗?最重要的是在他们心里,唱戏的都是没爸没妈的苦命孩子,好像老了去世后名字都不能进家族祠堂。作为演员,练功很苦很累,人常说打戏打戏,成功的演员都是打出来的,难道让刚没了爸的娃吃这个苦吗?不想让我参加考试的想法自然流露了出来,为此我在母亲面前哭了。爷爷知道后,便答应陪我到运城参加考试。当时行署文化局局长著名书法家徐文达是父亲的老上级,和爷爷很熟悉。于是,我便有了第一次坐客车出远门去运城参加考试的机会。到运城后,爷爷住在地区电影公司父亲一个朋友的宿舍,我们所有考生住在地区第二招待所。考试地点在池神庙,王秀兰老师和张保老师(或曹锁元老师),几位大师级人物监考。参加考试时,别人唱的都是蒲剧、眉户,而我唱的是京剧,和艺校招生大相径庭。考试时刚刚唱了几句,王秀兰老师便说:娃娃,你嗓子太干,喝上一口水再唱。便把她的水杯子递给我,让我润了润嗓子,接着再唱。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朋友讲的一个故事。前几年,一个老乡到运城见一个蒲剧界“大腕”。因一路奔波口渴,再加上“大腕”也没给他这个远来的“发小”倒杯水喝,他便像在村里到左邻右舍家一样,拿上人家的专用水杯喝了一口水。谁知“大腕”顺手便把杯子扔到了垃圾桶,让老乡当即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什么是大师?什么是名角?什么是观众心目中的大家,这么一比一目了然……当然了,我的考试最后名落孙山了,但王老递上来的那杯水,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九十年代中期,一个大款朋友儿子结婚,要我主持晚会,当时因为有事没能帮忙。第二天,听说王秀兰老师也来演出了,一次几十年的“感谢”就此错过,让我十分后悔。记得去年武孝生兄给王秀兰老师写过一篇访谈,我在留言处写下了这件难以忘怀的记忆并示谢意,让她转告给王老,不知转到了没有。
在运城和爷爷拜访了徐文达大师,房间不大,很朴素,他老更是平易近人给我叮咛了好多话,让我听妈妈话好好学习,并送我一幅他女儿画的、小朋友穿着泳装游泳的彩色绘画。这张十六开纸的画,在家里炕墙上贴了好长时间。听说这个姑娘现在是省书画装裱届知名人士,如果此画保存至今,一定是一幅珍贵物件……如今想起没能考上艺校和徐老的正派为官不无关系,当时,艺校本身就是行署文化局属下一个单位,局长一句话,录取一个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事实证明,他老人家没打电话没走后门……
八十年代初,徐老任山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时,曾在万荣县文化馆搞过一次书展。我慕名前去观看,在大家都求墨宝时,我也求他给我写一幅,他说:你叫郭什么?我说:郭澄!他顺手写了“常乐”两个字,落款写的是“郭澄同志斧正”,围观者和我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让我收起来,又给我写了一幅,最后落款是“郭澄同志属”。这才恍然大悟,他老是和我开了个玩笑,全国知名书法家小小鼠辈岂有“斧正”资格?可能把我做为一个自家人,用这种方法对我去世了的爷爷和爸爸的一种念想吧!
从和两位大家的短暂接触中,闪光的品德、高尚的情操、平易近人的作风,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徐老已作古多年了,美好的记忆常在心头萦绕;王老九旬有三身体康健,时常在几个文艺平台和朋友群看到写她的文章和影像。本文结束时,再次向她老曾经那杯“无意”的水表示敬意,再次向她老问好,并祝愿她老健康长寿。
(有件很遗憾的事,不得不说明一下。徐老赠我的“常乐”两字,当时未装裱,在单位宿舍挂了很长时间,便夹在一本书里收藏起来了,搬了几次家,至今寻找不到,只剩下这一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