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传•(贰)饮不酒，春岁时

同事苏辐房租即将到期，感其旧馆之狭小拥窘，欲觅阔室以容其庞躯，遂邀公子仲出马，伴其同访优居。下班后，依照坊间俗例，苏辐请公子仲先饱餐一顿，再行正事。

小客店，四五席，食客半满，呼朋引伴，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二人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苏辐点菜，公子买“酒”。盏茶时间，一菜上桌，公子仲心中叹道“何姗姗其来迟也！”轻抿一口“浊酒”，放杯举筷，苏辐放下手机，佯怒道：“等了这么久才来！”

上菜的小姑娘脸色顿红，公子仲夹菜送入苏辐碗中，笑道：“吃菜，吃菜！”

二人边吃边聊，边吃边等，又盏茶功夫，第二道菜上桌，其时公子仲饭已两碗，苏辐机灵，吃了一碗店家电饭煲锅底的一点温饭后，不再吃饭，要等店家新饭熟了再吃。公子仲心中笑骂“这厮鬼”，也不计较饭温饭热，只是减慢进食速度，要待第三道菜上桌。

又吃了半碗饭，公子仲问道：“你点了几个菜？”  

苏辐说道：“四个。 ”  

公子仲惊呼道：“不是吧？两个人点那么多菜干嘛？吃不完的，快去看看第四个菜炒了没有，没炒的赶紧退了。浪费钱。”

苏辐问：“你吃饱了？”  

公子仲摸摸肚子，说道：“差不多了，桌上这两盘菜都还没吃完呢！”    

于是苏辐过去找店家退了第四道菜，顺便把帐也结了。

终于第三道菜上桌，新饭也熟了。二人慢饮慢食，忽然进来一位杵着拐杖拿着铁碗的老者，放眼瞧去那老者已经六十好几的年纪，衣衫褴褛满面沧桑。然而精神尚好，面相慈善。老者带着恳求之笑一桌桌的伸了铁碗“化援”，食客终于减了鼎沸之声，然而钱币投碗的终是寥寥。待到他转到公子仲这一桌时，苏辐伸手入怀掏了一枚硬币放入老者碗中，老者连声道谢，抬头间看到桌上的大瓶可乐——公子仲嘴里的“浊酒”，许是渴的紧了，指着可乐颤抖着声音期待地低声问道：“我能喝一杯吗？”

公子仲缓容道：“当然可以，你先在那边桌上拿个杯子过来。”说着伸掌虚引，指向老者背后店家准备的备用一次性杯子碗筷。

老者面现欣喜感激之色，将拐杖靠在桌沿，铁碗夹在腋下，转身取了一个杯子过来，公子仲早已拧开可乐瓶盖，给老者满满倒了一杯，老者伸出枣红色的老茧遍布的双手，缓缓端起杯子，送入口中，慢慢饮了一大口，其貌如饮琼浆，如饮仙酿，目露动容之光。

公子仲心中触动，起身拿了一副碗筷，对老者说道：“先生若是不嫌弃，还请坐下慢饮饱餐，暂避风尘。桌上菜水皆已付账，先生可以放心食用。”说着拉开座椅，虚掌相请。

老者面色顿时涨红，哑着嗓子说道：“这咋成？这咋成？”

公子仲诚恳说道：“没事的，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钱也已经付过了，不吃也是浪费，您就不要客气了。”

老者佝偻着身子连说好好好，缓缓坐了下来。公子仲打了一碗米饭给他，他连忙起身接过，却不再称谢，只是颤抖着嘴唇连连点头以示感谢。于是三人同桌而食。

公子仲见他颇为拘谨，一直坐在椅子前端，吃饭也是只夹面前的那盘菜，又见苏辐已经吃饱放下碗筷，便拉了苏辐一把，起身抱拳微笑说道：“先生慢吃，我们有事就先行一步，失陪了！”

老者抬头连忙点头嗯嗯，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出门之际，公子仲对店家掌柜说道：“那桌饭菜已经付过帐了，还请掌柜的仁义为怀，不要催那位老先生，待他吃完了离开了，再过去收拾。”

掌柜庄容应道：“嗯嗯，明白，明白！”

公子仲抱拳笑道：“多谢！”转身推过小马儿，与苏辐绝尘而去。

身后掌柜的展颜抱拳，兀自还礼道：“慢走啊，常来啊！”

附：公子仲不好酒，不贪杯，亦不善饮。是以宴席之上，多以白水、清茶、浊饮代酒，亲友素知其性，亦不劝迫。其曰：心中有酒，无不佳酿，情义醉人，莫不尽兴。

2017年2月18日，公子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