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里有一座钟

2018-08-11  本文已影响34人  小波儿

老刘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好几次,我发现他停下来手中正在干的活儿,一个人走到安静点的地方,支楞着耳朵仔细辨听着什么。还有几次,正忙得不可开交呢,老刘嘴里数着数,然后疑惑地看看墙上挂的钟表,好像在给钟表对照时间。最夸张的一次是,他竟然跟我说:“我身体里好像有一座钟………”说完他就走开了,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我在做梦呢。

老刘今年68岁,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眼睛灵活明亮,脸上的皱纹初具规模,不过这反倒给他增加一种阅历丰富的睿智感。老刘特别爱显能,平常村里谁家有个什么事,总少不了老刘。在旁边说些俏皮话啦,显摆几句啦,给人家出主意、想办法啦,老刘不闲着。因此,谁家有事都能想到老刘,但却并不感激老刘。

最近老刘确实有些收敛了,有了沉默宽厚的样子。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工作太忙了吧,开会、学习、填表、一轮一轮地迎检……我们这些中年人都受不了,何况老刘。好久不见那个爱说俏皮话的老刘了。

记得去年我刚到村里时,正赶上扶贫档卡大整改,一家贫困户两本档卡,每本都需要乡里干部、扶贫干部、村支部书记签名,只上过二年学的老刘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写顺了。老刘一边写一边说:“这个表格啊,应该再大一点,然后让签名的人都写上同意两个字,这才像样儿!”我们一边签名一边嘲笑老刘要飞到天上去。后来填的表格、复印的材料越来越多,因为不合标准而重新填表、复印的材料越来越多,老刘心里小农思想显露出来:这么多纸啊,背面一个字没有,白花花、光溜溜的,就这么扔了可惜,拿回家让我孙子当演算纸吧。吓得我们以后一见没用的纸就赶紧撕掉。每逢有人来看望村里的贫困户,人一走老刘就开始显能:给贫困户送点吃的喝的解决不了问题啊,不如给投点钱,让我们村在乡里开个打印店,买台机器买点纸,专门给别的村打印材料,不但能脱贫,还能快速致富呢!

爱说俏皮话的老刘最近话少了,可能跟省里的检查有关。我们村作为省级贫困村,是各级扶贫检查重点村,也是迎检无数了。可是上次省里来检查,说是挑出的毛病太少了,因此上个月省里又来了。这次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去年的档卡大整改,整改了一年,怎么还是“四、4、肆”“有、是”“无、0、零”不分呢?!老刘一看,这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和汉字正是出自自己的笔下,它们就像自己不争气的孩子一样,无辜地看着自己。这个平常爱说俏皮话的老刘,“我我我……这个这个……”半天,也没有给出完整的一句解释。

从此老刘沉默了许多,见到我们总感觉不好意思一样。老刘说他受批评不要紧,他就是个农民,但是我们是来村里帮他们的,让我们也跟着受处分他过意不去。我们说没人受处分。当时如果不是大家一起努力填表,当时就得受处分了。老刘还是摇头叹气。

这几天忙着整改,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又忙乱不堪。老刘尤其积极,家里的庄稼完全顾不上了。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刘对我说:“我身体里好像有一座钟,每根骨头每块肉都好像上了发条,被牵着不停地走,睡觉都睡不踏实。你听!嘀嗒嘀嗒……跟钟表走得分毫不差!你能听到吗?”

我不知道老刘的身体里是否真的有一座钟,但我能理解老刘的心情。这一个月以来,睡眠理我越来越远,有时候分明累得每个细胞都松垮垮的,可是一躺在床上,意识又无比清晰起来。今天未做完的事,明天要做的事,最近可能发生的事都蠢蠢欲动,呼唤我的意识。有时候会有一瞬间的睡意,我的身体感到疲惫又舒适,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高兴,可是意识立刻清醒,炯炯有神盯着我的睡意,我的睡意便如裸体置身闹市一般无地自容了。我就在这样的拉锯中似睡非睡,迎来又一个黎明……

我的身体里有一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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