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旗
真是个笨女人!
每当三叔骂三婶笨女人的时候,我就会同时奇怪地发现她们家的某一只母鸡的尾巴上高挑着一串红艳的长布条。
我问娘:“三婶怎么总是把鸡捆成那样花哨干吗?”
娘这时会笑得直不起腰:“她......她总说她家鸡不记窝!随便乱下蛋。这样尾巴上有东西,它只要蹲在露天草窝里,一有风吹,布条一晃悠,鸡就会吓得赶紧留住,然后就会想起家里那个最安全的窝了。”
娘接着说:“你三婶才不是像你三叔说的那样笨呢!她竟然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真是聪明极了。”然后娘又叹息了一声。
我不懂娘叹息的意思,但我常见三婶挨打。每每听着或是鞋底或是棍子落在三婶身体上闷闷的声音,我总是很害怕地跑去喊娘,这时候娘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夺下三叔手里打人的东西。
这时候的三叔可怕极了,眼睛里布满着血丝,连他那弯弯的鼻头也成了酱红色。后来老师教了我们怒发冲冠这个成语时,我总是想到三叔打三婶时候的样子。
我很奇怪,三婶挨打的时候竟然是不哭的。我记得娘曾经打过我一巴掌,是很疼很疼的,疼得我流了好长时间的眼泪,直到娘软了口气,哄了我才不感觉到疼痛。
可三叔用的是棍子或鞋底打的,打完也没见三叔哄过她。但三婶真的的没有哭,我甚至还看到三婶的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其实,我很喜欢三婶,尽管三叔说她很笨,只会生憨小孩。尤其是三婶搂着憨小弟用细软的嗓子哼唱着小白菜的样子简直让我着迷。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三岁两生没有娘呀
跟着爸爸还好过呀
哪知爸爸娶晚娘呀
......
这时候,三婶怀里的憨小弟总是流着涎水,对着她傻傻地笑。
我曾经要求娘也搂着我唱,但娘唱得真的没有三婶唱得好听。我听三婶唱会有想哭的感觉,可是听娘唱却没有。
尽管我也不喜欢憨小弟,他都六岁了,还是什么也不懂,连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我六岁都上一年级了呢。
但我喜欢三婶的样子,她总是把头发干净地盘在脑后,常年白衣白裤。可是三叔却常骂:“穿得跟戴孝样,丧门星!”
三叔大概喜欢鲜艳的衣服,我曾经看过三叔的摩托车后面带过穿鲜艳衣服的女人。这时候的三叔一点也没有怒发冲冠的样子,而是笑咪咪的,意气风发!这个词儿也是刚学过的,应该就是三叔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三叔看到我还会心情很好地给我一把糖果,那糖果总是让我同时模糊了好人坏人的概念。
后来,我终于问娘,三叔和三婶一点也不像一家人,他们怎么就成了一家人了呢?
娘还是叹息着说,:“你小孩家家的不懂就别瞎掺和了!唉!女人都是为了孩子过的啊,可是这个憨孩子也太......”娘没有说完就忙开了。
我很费力地想了许久,但终究是不明白,然后就被玩耍的念头给替代了。我更喜欢唱歌,然后随着自己的歌声翩翩起舞。
有天晚上,月光很好,我唱着舞着,撵着自己的影子旋转飞翔......忽然我听到墙根外面有低低的啜泣声,屏息倾听竟然是三婶。我奇怪极了,三婶竟然也会哭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素梅,跟了我走吧。他不待见你,我会真心疼你的。”
“不,你不待见我儿子,比他不待见我更不能让我容忍。你还是回去好好过吧,我们之间就到此结束。”
然后,过了好一会就听一个人的脚步声果然远去了。
三婶趴在墙壁上哭了好一会才回屋。那年我12岁,似懂非懂的年龄。
后来,我更喜欢三婶了,同时感觉三婶很伟大。我那不讨人喜欢的憨小弟其实很幸福。
可是不久,幸福的憨小弟却遭遇了不幸。
那天,我刚放学回到家就听到了三婶在家疯了一样哭嚎:“聪儿呀!是我害了你啊......”
憨小弟是掉在井里的,井沿上还有着他小手抓爬的痕迹。
三婶却是疯了。她经常在自己的后襟上也绑上一串红布条。
“叫你撂蛋!叫你撂蛋!打你!打你!”然后三婶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并咯咯笑着跳跑开了。
我曾经听娘说过一回:“也许,聪儿不是自己掉井里的呢,他和他娘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她就转身晾衣服的空就......怎么会这样快?素梅曾经说都是他害的,那个男人应该能干上来这事情......”
爹赶紧打断了娘的话:“为了一个憨孩子,他娘已经疯了,你可不要再瞎说道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沉默着看待人生了。那年我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