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神笔马良》最后一章

儿童文学中，人物通常都是黑白分明的。民间童话也是如此，因为是念给幼儿听或是给大一点的孩子自己看的，所以它的一个特点就是，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坏人一路坏到底，好人一路好到底，绝对不会出现一个改过自新的坏人，一个堕落变坏的好人。这就是民间童话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极端与对比。

所以，每一个读过民间童话的孩子都知道，故事里谁开头越是不幸，谁结尾就越是幸福。就像灰姑娘必定苦尽甘来，和王子步入婚姻的殿堂，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民间童话的结尾，永远是以主人公的胜利而宣告结束。其他儿童文学也基本继承了这个不变的模式。

《神笔马良》作为典型的民间故事，自然也承袭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固有结局，作为恶势力代表的皇帝最后必然得死，只有这样，正义才能得到伸张。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太残酷了？为什么不能给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没有办法，这就是民间童话，故事中的坏人就得接受惩罚。作为儿童文学基本故事模式的毛坯，民间童话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是非分明的世界。

最后一章《愤怒的海》，书写了整个故事的高潮。皇帝急于乘船到小岛上搬运金山银山，不断地命令马良画风，最终被狂风巨浪所吞噬。

这最后的结局，我们可以做何删改呢？我不禁陷入沉思，亦将儿童版《神笔马良》、电影剧本《马良》、低幼版《神笔马良》和课文版《神笔马良》同原作反复对比、思考。

•开篇

原作章节开篇有两句话：

马良非常高兴。皇帝也非常高兴。

两句简单的话，同样的词语，不一样的内心。皇帝为什么高兴？后文讲述了皇帝心痒的原因，自己马上就能把金山银山装回来，把摇钱树连根拔来，栽在皇宫里。那马良又是为何而高兴呢？讲述者没有具体叙述，只能由听众和读者自行揣度。或许马良会想，这些贪心的人，马上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马上就能夺回神笔，重获自由，继续为人民画画了。

刚好上一章的前两句也用了同样的模式：

皇帝想了一夜。马良也想了一夜。

同样，后文也叙述了皇帝贪婪地思考了一夜的想法：让马良画棵摇钱树，就能摇下无穷无尽的钱来。但马良的这一整个漫长的夜晚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依旧需要读者自己联系上下文去思考。

这就是民间童话另一个特征：很少描写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主人公们总是用行动来说话。尽管儿童文学大师洪汛涛已结合了许多小说写作技巧，创作出了全新的神笔马良，在细节描写上，尤其是主人公最后一章的内心活动几乎毫无描述，这也为故事的不明确结局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因此，我认为这段缺失的心理描写，恰恰正是写作者的高明之处，亦无需画蛇添足地补上。

•过程

章节的中间部分，马良将“风太小”画至“风够大”，再到“风太大了”，最后“风更大”、“浪更猛”、“船被扯得粉碎”。风的四次强弱变化，通过皇帝的语言层层递进，将皇帝的贪得无厌到有点担忧，再到产生恐惧最后罪有应得的四个阶段也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段关于风浪汹涌变化的四处描写，多一分太繁复，减一分则缺力度。

在低幼版和课文版中，四次风力变化有所删减，略显起伏不够；电影剧本版删去了第一次嫌风小，因此“贪婪”的体现稍有不足；儿童版《神笔马良》则基本保留原作的精华，虽然细节描写略微减少，但正因这四次风速变化，仍能让读者感受到最后一章的高潮跌宕。因此，我认为儿童版的改写是最为成功的，将长篇巨制浓缩为一篇短小精悍的故事，仍不失原作的精彩。

•结局

简单说说这一章的结尾部分。“海，很快将这片黄叶扯得粉碎……”就这样戛然而止，依然没有明确马良的结局究竟如何，皇帝和大臣们的下场也写得稍显晦涩。在电影版、低幼版和课文版，都非常明确地写出恶势力沉入海底，马良回到民间继续为穷人画画。而儿童版和原作在叙述结尾时，都使用了“大概”、“有人说”这类相对较模糊的词语，留给读者更多的思考。或许是因为写给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故事结局的开放性也不同。

站在成人的角度看，读完最后一章《愤怒的海》后，我却依旧觉得故事远没有结束。正如历史周而复始，封建社会的民间故事，所能构思出的最完美结局，不过便是推翻一个旧王朝，建立新的统治罢了。皇帝虽然沉入了海底，但人治社会之下，怎能保证故事后续不会再出现一个同样昏庸无度的皇帝呢？

原本，让我改写的话，或许我会添加一位励精图治的太子，他心地善良、以人民为重，在马良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位勤政爱民好皇帝。但这样的结局，依然具有时代的局限性，改变不了根本。

不得不承认，洪汛涛确实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文学巨匠。文末从1946年构思，到2000年修订完成，几十年呕心沥血，几经删改后的结局，远远超过我的目之所及。

后来的孩子们都说：“我们都是马良，我们都有一只神笔。”

故事是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的结局自然也由孩子们来决定。历史与未来，都在孩子们的眼睛和心里。

注：今天的思考题较难为我，我站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视角，反复读了几遍最后一章，又把书中附带的几个版本来回比对。不禁感叹大师就是大师，原作已经写得足够好了，儿童版也相当精彩，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和水平去狗尾续貂和画蛇添足。思考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写了一些总结，跟各位老师分享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