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娃娃（11）
从南山陵园回来，居一格直接开车把阿黎送回学妹路。
眼看车已经开进小区，可阿黎却端坐，没有一点要下车的意思，只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居一格心里发毛，那眼神看得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居一格有一瞬间还在犹豫，要不要学电视里的绅士去帮阿黎把车门打开，甚至更狗腿一点，像伺候慈禧太后一样，伺候着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女人是不能纵容的，否则她会得寸进尺，像口香糖一样粘着你，永远无法脱身。
“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起去上班？”居一格看着手机里一堆待办事项，故作淡定地问道。阿黎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这样一来，居一格也不好意思启动车子。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像幼稚的小孩一样暗自较劲，谁都不肯提前认输。
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又是找居一格的。
“是吗，找到搬家车了……那陈阿姨呢……行行，我知道了，改天请你吃饭。”
居一格挂断电话，把听到的信息言简意赅地转达给阿黎。
“搬家车去了南郊的一所小学，运的是全是书，还有一架旧钢琴，陈阿姨没有跟车，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那些东西是照着她的意愿捐给南郊小学的。”
“到底是没人知道？还是你们的剧情演到了这里？”阿黎的声音冷飕飕的，好像吸足了南市陵园的阴气似的，“莫不是她躲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正满脸得意地看着我的气急败坏。”
居一格见阿黎重又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无奈，甚至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往常都是那些女孩哭着闹着要跟居一格解释，如今轮到居一格做乙方，才明白什么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被偏爱的人总是铆足劲往人心口插刀，一点情面都不肯留。
伤人心这件事，干得多了是会上瘾的。
“我打算先去南郊小学看看？”居一格收起手机，一脸的无可奈何，照这样走下去，这几天是无法照常上班了，要是被办公室那一帮人知道，他这几天都要陪着阿黎四处奔波，不一定会怎么编排他。特别是那几个正忙得团团转的下属，非磨刀霍霍来找他不可。
事情到了这一步，居一格也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陈阿姨的失踪怎么想都说不通，听说还卖了房子，他也有点疑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能这样了，就算知道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也只能这样了。”阿黎照例又在抱怨，“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楚门的世界？陈阿姨为了报复我，连房子都卖了，我猜她现在肯定躲在哪个角落，满脸得意地看着我，等着我因为这件事而发疯。”
居一格缓缓启动车子往南郊小学赶去，这一天彻底成了阿黎的车夫，任由阿黎抱怨。他也搞不清楚心里怎么看待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到底该视之为蜜糖还是看之以砒霜。
阿黎烦闷地打开车窗，车子驶向乡间公路，金黄色的麦田像金子一样铺陈一路，闷热的风扑面而来。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可阿黎却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个沙漏，没完没了地漏，什么都握不住、什么都留不下。
居一格看阿黎忧愁地一本正经，就劝说道，“你想太多了。哪有人把半辈子的积蓄都花掉，只为报复一个人出口恶气，这也活得太丧心病狂了。再说陈阿姨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小时候，许乐的爸爸在外面工作，我们一帮小孩最爱去他们家玩，因为陈阿姨人很温柔，就算我们闯祸了，她也不会怪我们，更不会跟父母告状。”
“可是她只有许乐一个儿子啊。”
“是啊。但你反过来想想，当你已经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手里握着的钱就更不能乱花。你放宽心，许乐自杀真算起来也并不能怪你，陈阿姨肯定也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男未婚女未嫁，谈恋爱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情。说起来我当时应该劝他的，只是他什么都不愿跟人说，我也是等他出事后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居一格看阿黎情绪缓和一些，话就多起来。
“可你不是他妈妈，你不会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苦。”
“你又能明白多少呢？”
“确实，我也无法明白，因为我不是独生子女。”
居一格放慢车速，拐到一家加油站补充状态，阿黎有些纠结该不该付油费，最后想想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居一格笑笑，“吃饭倒不用了，你留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要是许乐在，他肯定会照顾好你的。”
阿黎觉得不舒服，可这次她什么都没说。
很快两人来到南郊小学，中午刚放学，偌大的校园里都是叽叽喳喳的孩子。居一格联系到之前打过招呼的校工，那人正端着饭碗吃饭，西红柿鸡汤面，红亮诱人的浇头，看上去很诱人。
“那架钢琴啊？应该在音乐教室放着，不过刘老师说，那架钢琴太老了不能用，你们想去看看吗？我带你们去。”校工说着放下碗筷，去拿腰间的钥匙。
“没事没事，您先吃饭，我们自己去就可以。”居一格有些不好意思地建议道。
“也行，我把钥匙给你们，你们一会再把钥匙还给我就行。”校工说着话，拿起老花镜挑了半天，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出一把老旧的铜钥匙递给居一格。
两人谢过校工，就根据他的指引，来到那间老旧的音乐教室。
“许乐小时候在这里上小学吗？”阿黎问。
“我和小乐是在南市第三小学认识的，他跟这里应该没有关系。”
“那陈阿姨为什么会把书和琴捐到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跟他们老一辈有关系吧。”
两人走过一片空地，来到一间老旧的屋子跟前，土红色的门上写着“音乐教室”，屋子很小很暗，正是太阳发威的时候，这间屋子却冷飕飕的，没有一点人气。
那架钢琴就放在屋子中间，阿黎看到上面有很薄的一层灰，就猜可能这里没有人懂钢琴。
阿黎掏出十斤擦掉上面的浮灰，然后打开钢琴盖板，坐在椅子上，行云流水的弹起来。
居一格觉得曲子很熟，但阿黎具体弹得是什么，他却猜不出来。
一曲终了，阿黎轻轻抚摸着黑白键盘，像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你是新来的音乐老师吗？”
阿黎回头，看到一帮小孩围在门口，说话的是个子最矮的小男孩。阿黎心想，是不是他跟同学打赌输了，才被后面那一帮孩子要求作为代表来问话。
“你们原来的音乐老师呢？”阿黎问，声音温柔，没了之前的戾气。
“他生病了，而且他只会拉二胡，不会弹钢琴。”那小孩边说边在身后一帮人的簇拥下走进教室。阿黎看着他们觉得好笑，怎么越是个子高的男孩，表情上越是不好意思，可能已经到了有羞耻心的年纪。
“这间教室一直被锁着，他都不让我们进来。”那男孩说着话，已经走到阿黎跟前，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那诱人的黑白键。阿黎注意到他的手上有黑色的污垢，就换上一副笑脸，开玩笑般举着那男孩的手，打趣道，“只有洗干净的手才能来摸琴键哦。”
那男孩原本吓一跳，以为阿黎要斥责自己，等他听清楚阿黎的具体意思后，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和一堆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往门外跑去。
不一会儿，又一窝蜂嘻嘻哈哈地跑进来，举着还滴着水的手给阿黎看。
阿黎帮他们把手上的水擦干，就起身让出位子，和居一格站在旁边，放任他们去玩。
阿黎也担心这样会不会把钢琴弄坏，可一架钢琴如果永远不会被人弹，那被人玩也能弥补些许遗憾。
“咦？”有个男孩突然喊了一声，一堆孩子围过去看。
“怎么了？”阿黎走到跟前问道。
那男孩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最开始那个小男孩说话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变成这帮孩子的发言人，负责他们和阿黎沟通。
“琴键下面有东西，好像是个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