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山

这篇文章是儿子获奖的作文，他15岁了……

                          树与山

                作者：郝治然

      我不知道我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身边的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迁，我以为唯一没有流逝的是我始终天真而固执的决心——我要守在这里，守在这座生我养我的山旁边，守到地老天荒。

但是现在，我动摇了。

当眼前这个提着斧子的人出现时，我开始害怕、恐惧。我意识到我一生的憧憬，马上就会被这个人和他的斧子狞笑着撕碎，我的希望和信念马上要随着我的生命一起归入时间的洪流中去——即使如此，也不会有人为此多看我一眼。

我明白自己有多么卑微。

正因如此，我才不甘心啊！

那个人向我逼近了，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脏上。

我身后的山依旧是那么温柔善良，她无私地接纳了所有生灵，每只动物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归宿，包括眼前的这个人类！我从幼年起模仿这座山，就像懵懂的孩子模仿母亲那样。我模仿她的温柔、她的包容、她的一切！每当我感受到把我当做归宿、在我身上安家的那些小生命时，我就感受到了自身的一点价值。所以我立下了永远守护这座山的誓言——但如今，这显得太可悲了。

难道仅仅因为我只是一棵树，所以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达成吗？

“托——托——托 ”这就是我得到的答案，也是斧子砍在我身上的声音。它也更像是嘲讽:一棵树想什么，谁在乎呢？

住在我身上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就像我看到第一条隧道在山的身上竣工那天一样。我不能理解那些把她绿色的身躯割的支离破碎的黑色的洞和黑色的路为什么有资格去伤害她这样一座伟大的山？而她为什么只能默默承受那些伤害？这座山的温柔、包容、伟大——为什么没人在乎，为什么还没有一条隧道重要？——我立在山脚下，站得笔直，却无能为力。

我感觉我开始颤抖，这意味着我快要倒了。

下辈子，当个人，尽我所能地去守护我所有可以守护的东西——人是多么强大的种族，能破坏和毁灭阻挡自己的一切！能用自己的力量选择去让任何伟大的东西毁灭与消亡。我一直以为，守望是无声的誓言，是可以完成的誓言，而人告诉我，它不过是可以被随手砍掉的笑话……我希望我下辈子做一个强大人，我还希望……

“砰”的一声，地面的冲击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是我第一次躺下，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躺下，躺在这座山的怀里。眼前模糊的光晕中，我看到一张带着贪婪与满足的脸——皱纹趴在泛起亮光的眼眶边，嘴好像张出了一口血，狰狞的笑容，显得那样强壮而有力！

来生，我要做一个“强大”的人，守护我太过卑微的今生，所无法完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