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一、
毛毛雨早就下了起来,杨秋林走出出版社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在做最后的挣扎——留下一点光,可无济于事,等他步行到公交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黄的、红的、白的、蓝的灯光全都亮了,反射在林立的写字楼外墙玻璃上,倒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随着一辆辆车驶过,一次又一次被碾得面目全非。来往穿梭的人群,放眼望去都在步履匆忙地低头走路,可周围仍是一片嘈杂,所有忙碌了一天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保持着最后的隐忍,等待着一辆载他们回家的车。
九月末的雨,黏稠而缠绵地下了一个星期,天气渐凉,杨秋林竖起衣领,点燃一支烟,公交车久久不来,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任呼出的烟雾在潮湿沉闷的空气里汇聚成烟幕,久久不散。
今天早上没有看到她。这让人心慌。杨秋林有条不紊的生活里,他受不了任何反常的事情来打破这一切,一旦有任何和往常不同的事情发生,他就显得局促、不安。今天一整天,工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楼梯间抽烟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会闪过这件事,这是心不在焉的一天,一切都因为,今天早上没有看到她。
杨秋林搬到现在的房子没过半个月,他就发现每天早上等公交的时候,都会看见一个女孩,直到现在,整整三年,他每天都会在公交站看到她。早上等公交的人很多,每天的人也不一样,或许也有其他人,但自从他注意到那个女孩后,就再也没注意到过其他人。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但湛蓝的天空和清凉的微风对杨秋林并没有吸引力,他困倦不堪,机械地走向公交站,耳机里播的还是年少时听到现在的老歌,她就走过来了。娇小的她穿着纯色的长裙,短发随着她的步伐在白皙的脸侧和脖颈上轻轻摆动,他为她散发出的活力感到讶异,面前这个女孩,和这种朝阳初升的清晨,是多么般配。
初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跟往常每一次看到美丽的人一样,过后就忘。
这样的遇见持续了一个星期之后,杨秋林显然已经记住了她,他在看那些发给出版社的稿子的时候,总是会将女主的脸想象成她的脸,并幻想她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举动的样子。
春夏秋冬,季节交替,每个上班的早上在公交站见到她,似乎早已是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定理,无需去质疑,无需去忧虑。没有过一句交谈,对对方一无所知,他只是习惯了,站在她的斜后方悄悄观察,这让他上瘾。
如果他乘坐的公交车先来,他会觉得不舍,如果女孩的公交车先来,他会觉得失落,然后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开始期待明天早上的到来。这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女孩,逐渐成为了他糟糕生活里的一束光,足以影响他每一天的精神状态。
可今天早上,她为什么不在?生病了,迟到了,还是搬走了,从此消失了?
1801路,在红绿灯那头亮着它红色的牌子,慢慢驶来。带着一点遗憾,带着一点疑惑,带着一点担忧,杨秋林和人群一起挤上了公交。或许明天,她还会出现。
晚上回到家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是他每天最沮丧也最轻松的时刻。沮丧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家里并没有等他回家的人,打开门,就是黑暗,打开灯,就是空荡荡,这足以让本就疲惫的他崩溃。而轻松是因为只要一回到家,关上门,就没有人能再打扰他,他拥有一个独立安静的私密空间。
这很矛盾。他抗拒孤独,又喜欢独处。他似乎天生对人群过敏,但内心却深爱着他们,以至于他满心柔软细腻的情愫无从表达,只能独自慢慢品,越品越黯然神伤,越品越绝望。明明并不冷漠,明明不想失去,可到头来还是失去。
他拿出一个面包,吃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好,看了一眼保质期,已经过期两天了,可冰箱里还有两个一起买的面包。他想喝口水,发现没有烧开的水,喝了一口饮水机里的纯饮水,冷冰冰的天气,喝这种水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放下杯子,走进浴室。
浴室黄色的取暖灯,让这个房子有了一抹家的颜色。他站在镜子前点燃一支烟,看着镜子里瘦削苍白的自己,随后用手拨了拨烟雾,凑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眨了两下眼睛,又退回刚才站的位置。
一根烟抽完了。热水倾泻而下的瞬间,他觉得,可能升入天堂也不过是这种感觉了。
二、
他躺到床上,无所事事地抽着烟。
往常这样的夜晚,他会想象自己和女孩产生一些交集的情景,故事很简单,无非是假如下起大雨,女孩没带伞,他顺理成章走过去给她撑伞;或者是在小区里遇到提着很多东西的她,他走过去对她说:“我帮你提一段路吧”。更夸张的时候,他甚至会省去一切前提,直接想象二人已经结为夫妻,一起计划一次旅行,亦或者牵手走在午夜电影散场的街道上。
但今天晚上,他怀揣着不安和忧虑,想起了前妻。那个温柔脆弱的女人。
离婚已经三年,那个陪伴他七年的女人,在三年前一个下午,满眼泪水地离开了他,她是带着恨的吧。他总希望她带着恨,恨总胜过遗忘,从相恋、结婚再到离婚,期间所有的感情对他这样孤僻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他爱她,但一切都败在他的静默上。
大学的时候,他们不但是同班同学,还都是文学社的成员,从小喜爱文学的他,并没有在大学里活得如鱼得水,他知道自己比别人都有才华,但他的不善交际让他错失了一次又一次展现自我的机会,当他看到那些水平与他相去甚远的同学取得各种奖项,获得各种头衔的时候,总有些郁郁寡欢。
他独来独往的毛病,就从那时开始,同一时间,他的前妻白羽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是你的本子吧,落教室了。”白羽在他对面坐下,掏出来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他默默接过,说了句谢谢。
白羽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他没有任何继续交谈的表示,莞尔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你帮我看看吧。”
“什么?”白羽回头问道。
“你帮我看看吧,里面是我写的小说,你看看怎么样。”杨秋林将刚刚拿到手的本子又递给白羽。
“好啊。”
他和白羽在一起,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这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关系,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正式的告白和追求,只是基于互相交换作品的往来,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他到现在还记得,白羽趴在他的身上,用指尖轻触他的嘴唇,对他说:“你不要再把人写死写疯好不好吗,你让他们在一起好不好吗?”
于是他写出了自认为是唯一的败笔的一篇小说,但那恰恰是白羽最喜欢的一篇。这也没关系,只要白羽开心就够了,败笔也是好的。
大学毕业以后白羽当了中学老师,杨秋林来到一家出版社。同年冬天,他们结婚了。
结婚几年之后,白羽变了,她变得物质、世俗,她不再是那个能窝在他怀里读一天书的女孩了,她渐渐变成了一个市侩的女人,浮躁、八卦,有时候看着她依然美丽的脸,杨秋林甚至会流出眼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聊天的话题从文艺变成了鸡零狗碎的琐事,杨秋林不想听,也不关心,他内心有着无数哲学思考和灵感,但同样的,白羽也早就不想听这些了。
有一天杨秋林写完一篇文章,从书房走出来,兴致勃勃地打算分享给白羽,却看到白羽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面对他递过来的纸张,也只是快速地说了句“挺好的你直接投稿发表吧”,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他一愣,站在原地,转头看了看电视屏幕,造作的演员和弱智的台词让他感到一阵不适,白羽也发现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小心翼翼接过他手里的纸说:“我等会看吧。”
后来当然是没有看,因为他一直没得到妻子的反馈,他没有跟以前一样追问,只是独自去找稿纸,最后在茶几抽屉里的一堆指甲油下面发现了它。
从那之后,杨秋林明白了一件事,白羽已经变成了他小时候眼里的大人模样,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这个发现让他绝望,他觉得自己被世界孤立了,但白羽对此一无所知,依然日日忙碌,他不知道白羽在忙什么,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晚上躺在床上想跟她聊聊,她也都是敷衍几句然后早早睡去。
还有一次,他想带白羽去看场电影,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电影了,但他知道,现在的白羽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推脱,她不想花买电影票的钱,所以她会跟他说等过几个月就可以在网上看,如果他着急的话可以帮他找找盗版翻录的网址。所以他对白羽说是要写影评,电影票是出版社买的,他以为这能让她动摇,但她却说:“你的工作看看电影就完事了,我还有那么多作业要改,哪有时间陪你去看电影!”
杨秋林开始痛苦了,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里,偶尔的放松还需要找个借口,可现在他借口找好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用。
他在这种压抑烦闷的日子里将计就计,决心不再去关心感情,将所有心思花在读书和工作上,两个人在家开始很少交谈,周末也都是白羽看电视剧,杨秋林借口加班出去拍一些照片,或者干脆在出版社待一天。他曾试图叫上白羽和他一起去周边逛逛,但不出所料的,她拒绝了,她现在只爱看电视剧,一看就是一整天,偶尔甚至通宵,在杨秋林准备起床时才上床睡觉。
一切就这么压着,就像笼罩着天空的厚重乌云,伴随着沉闷燥热的空气,酝酿着一场狂暴的风雨。
暴雨终于还是来了。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战争的原因是杨秋林因为只会埋头苦干,对领导冷漠以至于失去一次又一次晋升的机会,入职多年,还是原地不动地当一名编辑。他这次失去的,是本该属于他的一笔奖金。现在这笔奖金归属于一位新来的毕业生,杨秋林说因为他看着新人对工作还不熟悉,就帮他做完了大部分的工作,但奖金发给了什么都没干的新人。
这本是他对妻子的一次吐槽、一次诉说,却被妻子理解为是他的懦弱和愚蠢。妻子的不满已经发酵了很多年,终于找到这个导火索,在一瞬间爆发,直到她砸碎所有餐具,大叫着杨秋林是个废物,哭喊着把他推出房门让他滚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落到这个境地。
那天晚上他蹲在楼道口抽了一晚上的烟,天亮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他年少的梦,破碎了。那个梦关于理想,关于爱,那个梦曾经叫做白羽。而现在的白羽,叫工资,叫职称,叫物价。他的梦还是那个梦,但白羽已经被这个世界偷走,还回来的是一个冰冷的躯壳。
离婚,也是自然而然地。就像当初他们在一起一样。
她将离婚证塞到包里,在上车前转头看了一眼他,满眼泪水,他局促地站在车旁,不知所措。白羽上车扬长而去,他把房子和一辆老旧的车都给了白羽,他还是舍不得让白羽受一点委屈,但他可能已经让白羽受了很多委屈,这一切是他所能做的、倾尽所有的弥补。这是个平静的下午,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白羽,现在的白羽,已经嫁给了一名大学教授,他想,她一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吧。
白羽也爱过他,但白羽对他的恨,来得比爱绵长,最后的破碎,或许是那次白羽向他提出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他突然觉得脑海里吹起了一阵狂风,风声不断地从耳边刮过,将他的世界席卷成一片空白。
父亲,这个词太过沉重。他的父亲一直在他的人生中缺席,以至于父亲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概念,他完全不知道身为父亲这个角色,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就这样目光呆滞地望着白羽,张着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想到这里,他一只手熄灭烟,另一只手伸向烟盒,烟盒空了,他起身倒掉烟灰缸,返回躺倒床上,闭眼之前,祈求明天还能看到那个女孩。
三、
细雨还在下,天色和夜晚一样暗,他出门时甚至有点紧张,去公交站的路上,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她还是不在”,他吓了一跳,觉得晦气,企图欺骗自己能看到她和往常一样出现在公交站,“肯定在的”他悄悄说。
但她不在。直到他乘坐的1801路公交车到来,她还没有出现。
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涌上心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虚无,都是虚无!她去哪里了,她怎么了?她不告而别了吧,不,都不能说是不告而别,他没有可以收到她的告别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一场失败的希冀。
“宋哥,你看新闻了吗,你们小区有个女孩自杀了。”
当杨秋林听到同事的这句话的时候,他脚下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深渊,是她吗,这绝不会是她,她是那么明媚,那么充满活力,怎么会自杀呢。
直觉战胜了他的自我安慰,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杨秋林跑出写字楼,早上的毛毛雨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小区赶去。两边后移的景物,都像张牙舞爪的魔鬼,肉眼可见地变换着,将他的人生、他卑微生命里的希望抛来抛去,不知最终抛向何处。
可什么都没有,几百号楼的大小区里,他什么都没发现,手上的伞在此刻突然有了巨大的重量,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他湿淋淋地回到家,把雨伞随手扔到地上,重重地关上了门,随后连鞋都不脱,就瘫倒在沙发上。
去哪里找到她呢,或者说,去哪里得知更多关于她的消息呢?
新闻!同事看到了新闻,只要找到关于女孩被杀的新闻,就一定可以找到有关的消息。杨秋林急忙掏出手机,但各大新闻并没有报道这件事情,他打开微博的同城热搜,第一条果然是关于一位女孩自杀的话题,他双手颤抖,还没点进去,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咬紧牙点开话题,页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有两个字,将他的心狠狠刺穿——强奸。他站起来,顿时一阵凉意涌上全身,从脚底到指尖,他的血液好似被替换成了结冰的湖底的水,有一股电流,正在闪着血色的光向他扑来,眼前全都是黑色的漩涡,忽生忽灭。
他咽了口口水,重新坐回沙发,一字一句地看着页面上的文字,眼泪不断地滴到屏幕上,或者落到领口流进胸膛,他颤颤巍巍地呜咽着,不能自已地从牙缝渗出低吼。
从网友发表的帖子里,他看到了她那熟悉的脸,也拼凑出了整个事件。她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已经被老师性侵多年,严重抑郁,多次自杀未果,搬离寝室之后,租住在他所在的小区。尽管这样,这位可怜又可爱的姑娘还是坚持学习,她强撑着,以为只要毕业离开,一切都会变好。
一位自称是她多年好友的人说,小洁一直被老师以不能顺利毕业为由威胁,与她多次发生性关系,小洁一直很坚强,虽然不敢反抗,但也一直在默默努力,因为她坚信,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朋友曾支持她报警,但她怕,她无权无势,怎么能跟混迹社会多年的老师抗衡?之前也有类似经历的女生勇敢发声,但结果都是不了了之,甚至自己也遭到了报复。
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她选择了沉默。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她选择了沉默。为了逃避这些痛苦,她选择了自杀。
小洁,原来她叫小洁。
小洁,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小洁,可你现在,不想要这个希望了。
是怎样恶毒的人,能残害如此美丽可爱的花朵?!
心痛,杨秋林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收缩、颤抖,每一次收缩,都会滴下几滴血。他恨,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勇敢一点,如果自己能主动和她说一句话,如果自己能变成她的一个挚友,说不定就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说不定整件事情还会有一线转机,也可能,对经历过这些的小洁而言,自己的搭讪,只会加剧对方的恐惧。
太复杂了,这种种可能,都充满希望,也充满更多的危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爱着的一切,都会被世界践踏,都会被世界夺走!
他同时对自己之前的一些想入非非觉得愧疚,他觉得自己恶心、卑劣。当那个女孩独自一人用快乐活泼的形象掩盖伤痕累累的灵魂时,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居然在一次又一次地意淫,这是对她的亵渎,是对她的伤害。
负罪感袭来,他耳边一遍遍地回响着白羽的声音,废物,你这个废物。
废物。我是个废物。
他爱的都是纯洁,都是美好。可他本人是个懦弱肮脏的废物。可他爱的一切,在世界上受尽苦难,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天快黑了,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一切都是灰色,手机屏幕的光让他双眼胀痛。窗外雷声大作,又是这样令人发颤的雷,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对他歇斯底里的指控和嘲讽。
他继续翻动页面,看到有人爆出性侵小洁的男教授,杨秋林目光落在照片上的那一刻,他觉得世界就是一个玩笑。
那人正是白羽现在的丈夫。
杨秋林又感受到了电流,这次的电流,没有了之前的血光,而是惨白的,它从手机屏幕源源不断地迸出,揪心,而且要命。
直击心脏的痛。
一切都静止了。
他感到胃部一阵抽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翻滚,掺杂着剧痛涌上胸口,血都要流出眼睛,他站起来,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摇摇欲坠,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上,一声巨雷,大滴的雨顷刻就缀满窗户,“哗”,又是一瓢斜雨,撞到窗户上和之前的雨滴融汇在一起,所有景色都被晕染开了,窗外绿中渗黄的树,对面屋里亮起的白灯还有灰色的雨幕,都晕染成一片狼藉,就像这个世界的血迹。
四、
新居对面,是一个公园。每天早晚,都能看到很多散步的人,有的挽着手,有的牵着狗。
杨秋林在窗边放了一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泡了杯茶,在窗前坐下。
白羽的电话打了进来:“我买好菜了,今天周六,我还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去看电影吧。”
“好”。
今天的天气,适合看晚霞。
在白羽丈夫入刑、杨秋林搬到现在的房子之后,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杨秋林走出写字楼,就看见白羽衣衫单薄地站在路边,春末的一切,都有着暧昧的气息,在新生的诱惑下蠢蠢欲动,每座城市每天发生的故事,也不过如此。
他陪她在江边走着,她掏出两根烟,他撑开外套帮她挡风,点燃后,她将其中一根递给他,向后拨弄着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他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们沉默着走了好长时间,走到一个广场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他,就像十多年前回头看递给她笔记本的杨秋林一样。
杨秋林一把将白羽拉入怀抱,在看不到她的脸的瞬间,杨秋林脑中闪过另一张脸,但这是个秘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对她说:“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