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三）公孙丑下篇5——尽于人心②：逐字稿1

逐字稿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赢。”就是孟子在齐国当了卿大夫以后呢，他就把自己的妈妈接到了齐国。孟母很有名，历史上最有名的女性，孟母三迁。把他的妈妈请到齐国以后，后来妈妈去世了，他就要回到鲁国去安葬妈妈，葬于鲁之后，反于齐，又回来。

中间路上在嬴这个地方住宿。“充虞请曰”，充虞是他的一个弟子，说“前日不知虞之不肖”，这是一个谦词，说之前您不知道我这个人不成器。“虞之不肖”，充虞我是一个不成器的人，“使虞敦匠事”，匠事就是木匠的活，让我去监督木匠的活。是什么呢？就是造棺材，他负责替孟母造棺材。

“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严就是当时很着急，那么多的事，时间要求很紧迫，所以我不敢跑来问。然后今天，“今愿窃有请也”，今天咱们得空了，我私下里问问您，“木若以美然”？

充虞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你听出来了。充虞对于孟子给妈妈做的那个棺材太过奢华有疑问，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再加上葬礼的时间很紧凑，就没提，这个人识大局。等到葬礼结束在回来的路上，他悄悄地跟老师讲，说给老太太做的那个棺木，是不是太过了，规格有点高了，“木若以美然”。

然后孟子说“古者棺椁无度”，就是上古的时候，尧舜禹三代以前的那个时候，“棺椁无度”。大家的棺椁根本没有一个尺度，多厚、多长，没有规定。“中古棺七寸，椁称之”，就是到了中古时期，这个棺差不多厚七寸，然后“椁称之”，椁与它相配就可以了。

“自天子达于庶人”，就是从天子到老百姓，棺椁尺寸都一样，都是七寸厚。“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这个东西不是为了好看，这是为了尽心，就是让我们的内心能够安定，让我们能够尽一份自己的孝心。

“不得，不可以为悦”，第一个不得是什么呢？就是如果受到制度的限制，如果受到环境的限制，你做不到，作为孝子，你内心不会高兴。然后“无财，不可以为悦”，假如你没钱，前面是受身份的限制，后边是受金钱的限制。假如你没太多钱，家里拿不出这么大的财力去做这么厚的棺材，你心中肯定不高兴，“不可以为悦”。

“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就是如果一个人既可以用这么厚的棺材，同时又有足够的钱来做这样的棺材，古之人都会用，“吾何为独不然”，我为什么不行呢？我为什么不能够给我的妈妈用厚一点的棺材呢？

“且比化者”，这个比是庇护的庇，这个东西用来干吗的呢？是用来庇护那个死者的，化者就是死者的意思。然后“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就是不要使死者躺在那儿，身上沾上泥土。

然后“于人”，这个人指人子，就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于人心独无恔乎”，恔是欣慰，我们的内心难道不能够感到一点点欣慰吗？你让你的先人躺在棺材里边，你知道那个棺材很厚，足以保护先人不要被泥土侵害，你的内心难道不会觉得安慰一点吗？

“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最后这句话很有意思，说我听过这样的话，说“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有一种说法是“不以天下俭其亲”，这指的是什么呢？因为木头很厚，那是很贵的东西，我不愿因为爱惜天下的财物，而让自己的亲人受到这样的损害，在父母身上省这个钱，我不做。但是我个人更愿意理解成什么呢？什么叫“不以天下俭其亲”？我不能因为天下人的议论，我就对我的母亲薄葬。

很多人爱面子，就是他说我要博得一个好的名声。你看孟子多节俭，孟子的妈妈没有厚葬，关于孟子葬妈妈这件事引起了非常多的闲话。我们在前面也讲过，说孟子后葬优于先葬，给他爸爸的安葬的时候的礼数，没有给他妈妈的安葬的时候规格那么高，有很多的争论。

那时候的人就喜欢在这些关键节点上判断一个人的操守，大家看《世说新语》里边，很多人都是在葬礼上，做出特别多夸张的表现，就是为了博得一个世人的称号。所以孟子说“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我为了取悦天下人，为了让天下人说我一句好话，我就让我的妈妈躺在一个薄薄的棺材里边，这个事我不做。而且不是我不做，君子都不应该做，不应该贪图名声，而忘记了你内心当中的那个不安宁。我们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应该想办法让我们的先人不要被土地、小虫子侵扰。

这段话讲的其实就是一个原理。你发现儒家的很多规定、很多做法，它背后的原理都在于内心。就比如说《论语》当中，有人问孔子说，为什么父母丧了要守孝三年？宰我问，他说为什么守孝三年？

孔子说“汝心安乎”，你心要是安的话，你就不用守孝三年，心不安，你就守三年就好了。

为什么呢？后来孔子解释叫“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也”。道理跟这个一模一样，就是父母走了，我们守孝守三年的原因，是你小时候三岁以前都是靠父母抱着的，你走路都走不稳，父母抱着你。“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也”，所以我们守孝守三年。

你会发现这些礼数背后，一定都有它的人心上的道理，“为尽心也”。所以孟子说这个东西根本不用讨论，不是什么奢华、简朴的问题，这个是来自于你的内心。自古以来，人们就希望我们的先人能够无使土亲肤，能够让他安安稳稳地躺在一个厚七寸的棺材里边，我觉得能做到，就这样做了，所以“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