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婚姻
郑重声明:本故事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深夜两点半,手术室家属等待区的一圈射灯发着惨白的光,一个男子来来回回踱着步。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商务休闲外套,里面一件白色暗花的衬衫。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头发浓密且凌乱,两道剑眉紧锁,眼睛布满血丝。一双褐色的皮鞋看起来有些灰尘,也正是这双鞋摩擦着水磨石的地板,在寂静的夜发出刺耳而又毫无节律的声音,令人烦躁异常。
他一会低头看会腕上的手表,一会刚坐下又很快起立,频频张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和无法让人静下来的“静”字。这会儿时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拽得细长起来,如同一根细细长长的丝,被团成杂乱无章的一团,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
他终于停止了踱步,在陪人等待椅上坐了下去。墙跟立着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杂七杂八装的是一些母婴用品,蛇皮袋外还有一提刚刚拆开的卫生纸。
他叫宋英杰,隔着一道门里面正在手术的是他的妻子莫卉。这是他第二次做父亲,但是心头咚咚的撞击声却远比第一次来得更加强烈。宋英杰右手边隔一个座位坐的是连夜召唤来的月嫂,50来岁,穿了一套暗红色的卫衣,旅游鞋,一头中短发中透着干练,她显然见惯了这样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场面,“宋先生,签完上麻醉的字,一般得再等10多分钟,孩子才能出来。”
宋英杰左手边座位坐着的是他的岳母,她梳着一头鬈发,体态略微发福,慈眉善目却透着些许威严。这会儿正一只胳膊斜抱着躺在两个椅子上的9岁多的外孙女,另一只手抚去女孩脸颊上的碎发,小孩子半夜被拽起来有些困倦和闹觉,嘴里还不时嘟囔着,“姥姥,我不要弟弟,我要妈妈生个妹妹.......”
老年妇女一边抚慰着怀里的外孙女,一边把头转向女婿,几分不解和质疑地问,“小宋啊,小卉预产期不是还有1个月吗?怎么提前这么多?”“筱筱是顺产,这一胎怎么得剖腹产呐?”
岳母一句接一句的问话,让宋英杰顿时心虚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回答。他只把夹在两腿之间的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似乎想从两手之间找寻一点力量,不过他很快松开了手,紧锁的眉头蓦地松开,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他回过头迎上岳母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妈,您放心,小卉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再一会就该剖出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手术室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身穿湖蓝色工作服的助产士一脸严肃地抱着一个包裹着看起来有些瘦小的婴儿走了出来,“产一24床莫卉,谁是莫卉的家属?2:38分,剖了一个男孩,体重2800g,孩子早产有点窒息,需要转儿科观察,请尽快去急诊部办理住院手续。”
宋英杰和岳母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助产士怀中的一个浅蓝色的襁褓中有一团小小的新生儿,只见他双眼紧闭着,粉嘟嘟的脸上尚有一丝没有擦净的血迹,熟睡中的嘴唇微张。宋英杰颤抖着接过助产士手中的儿子,他的眼眶一酸,这一天,他等了盼了多少年,如今终于让他盼到了,可是,预想之中的满足和狂喜并没有出现,代之的是五味杂陈的滋味汹涌而来……
宋英杰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他的父母是他们那个不知名的山村里少数极有远见的父母,倾尽所有一心一意把他从山坳里供出来,成了一名吃皇粮的公务员。
莫卉是这个城市出生的第一批独生女,她生得高挑又眉目如画,工作单位是市自来水公司,虽说薪酬不高,却是妥妥的事业单位编制。年轻时的莫卉是无数男孩心目中的女神,她拒绝了周围无数家世相当的追求者,独独对仪表堂堂,身材魁梧但却一穷二白的宋英杰一见钟情。眼看女儿铁了心非要和穷小子结婚,莫卉的父母爱女心切,腾空了一处二层的自建房做了他们的婚房。
宋英杰抱着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儿子,紧随助产士急匆匆的脚步来到了新生儿监护室。门铃响了以后,监护室里的护士早有准备,接过新生儿,解开系在包被外的布条,和助产士在一边翻看着小婴儿左手手腕上一个浅蓝色的手腕带,“产一,24床,莫卉之子”,一边交代神情黯然恍惚的宋英杰,“快去急诊住院部办手续吧。”
“为什么会早产?”
宋英杰耳畔还回响着岳母之前的质问,他该怎么回答?说是莫卉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还是说两个人吵架了,不经意间他推搡了一下身体笨重的莫卉?
宋英杰的心还从那团乱麻中没有撕扯出来,一年多过去了,他和莫卉之间梗着的一个月,这是宋英杰人生之中最为黑暗的一个月,他承认他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快就和她决定再生一个孩子了。
去年国庆节放假以后,宋英杰和莫卉离婚了。
婚是莫卉提出离的,宋英杰放低了身段,抛弃了自尊,苦苦相求,求莫卉看在孩子刚满8岁的份上,不要离婚。可是莫卉丝毫不为所动,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他割得体无完肤。“我已经不爱你了”,”放手,别让我看不起你”!“我爱上了别人”。
莫卉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杀死了宋英杰。他把自己最炙热的那颗心小心翼翼地奉献给她,却被她无情地抛在地上,最后还狠狠地踏上一脚!
很快莫卉选择了净身出户,从他们住的楼房里搬了出来,她放弃了所有的婚后共同财产,走得那样决绝。包括对女儿筱筱的抚养权。
宋英杰不敢告诉远在二百多里之外的父母他已经离婚的消息,他害怕年迈的父母经受不起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担心老实巴交的父母会不顾颠簸赶来劝阻他们离婚,其实离婚早已成为没有挽回余地的事实。
宋英杰以为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不会太让他费心劳神,女儿在实小上学,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学校吃,学校还安排午休,放学时间正好在他下班以后,而且学校离他单位也不算太远。女儿的作业在学校也基本上能够全部完成,他只需要按时接送上学就好。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宋英杰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宋英杰如同在地狱里煎熬的一般。每天的晨起都堪比一场父女之间的拉锯战,筱筱不说不起床,但是如果任由她自己起来没有三五遍的催促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他按照之前的习惯为女儿到上刷牙水,挤上牙膏,却发现女儿还赖在被窝里,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英杰不得已从被窝里拽出来依旧睡眼惺忪的她,手忙脚乱地帮她穿上衣服,根本顾不得女儿抗议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换下来的。他笨手笨脚地为女儿勉强扎上一个马尾,出了家门以后才想起来忘记给女儿拿上喝水的小水壶。最让宋英杰难以应对的是每天接女儿放学回家,女儿都会拿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糯糯地问,为什么妈妈不来接她放学?妈妈为什么还不回家?她想妈妈,想和妈妈在一起。
8岁多的女儿还不会自己洗头。每天帮她洗头时她都会嚎啕大哭,哭着要妈妈为她洗头,每天看着她那噙满泪水的眼睛都让宋英杰的心如同刀绞。他承认要了女儿的抚养权是为了惩罚那个感情上背叛了他的女人,可是女儿是无辜的,每天他抱着女儿娇小的身躯,把她安放到她的床上时,她都会抽噎着向他要手机跟妈妈视频,他根本狠不下心来拒绝女儿。他不敢去看手机的屏幕上,那个让他心爱又心碎的女人,他听着手机里娘俩囫囵不清的对话,听到女儿渐渐停止哭泣,最后视频中断了。等到女儿抱着软软的维尼熊熟睡以后,身心俱疲的他却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他无比怀念那些她蜷缩在他胸膛的日子,那具光滑如丝的酮体,如同一只种在他心头的蛊虫,过去曾经带给他多少销魂的体验,如今就带给他多少蚀骨的苦楚。
周六晚上他把筱筱送到莫卉那边,周日晚饭以后再接回来。他原本是预备一个月一次探视,可是架不住女儿可怜楚楚的目光,那天在女儿跟她妈妈视频的时候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离婚以后的第二个周六,女儿拉着妈妈的手兴高采烈地跟他再见以后,是出于对婚姻的绝望和还是报复?他去了一个小的旅馆,他是一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除了妻子怀着筱筱和刚刚出生的那段特殊时期,他们的夫妻生活无比和谐。
在那个计时收费的旅馆里他看到了应召而来的女郎,一个看起来不超过20岁的女孩。他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女孩却一脸诧异地看了看他,“怎么还没洗澡?一次100,包夜300。”说完毫无羞耻感地在他面前褪去所有的衣物,抓起一块浴巾进入了淋浴房。
他等女孩从淋浴房里出来以后才惶恐不安地穿着小内内溜去淋浴房洗了个澡。等他穿着浴袍回来,女孩已经在床上等着他了。
宋英杰从未想过两个陌生的男女躺在一张床会如此的尴尬,女孩的胸脯像两块烧红了的烙铁,烫得他手指麻木,他机械地抚摸着怀里这具年轻的躯体,内心像被放逐在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冰冷的海水无情的嘲弄着他,他的身体某个部位始终平静如初。他似乎看到一缕失望和嘲笑的目光闪过,女孩却很快翻身俯到他的身上,“我可以用口,不过得再加100。”
她的口技的确不错,在她的柔软的唇舌之间,他的身体像被唤醒了一样,一股电流通过脊柱直达尾椎,在他体内哔啵炸开,就在那股温热的液体即将喷薄而出时,他猛地推开了俯在身上的女孩,迅速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钞,低吼一声“滚——”
女孩难以置信地拢了拢脸上的发丝,眼神迷离,像看一只怪物一样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收拾妥当,砰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宋英杰的眼睛有些潮湿了,去急诊部的路上,他遏制不住两个肩膀像筛糠一样地抖动。那天的体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和羞辱,他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释放和满足,而是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沼泽,那是一种灵魂堕落以后的沉重。他怨恨过不忠的妻子,却更恨自己像一只可怜虫,哪怕在陌生的女人那里,他能够想到的还是那些年和她水乳交融的身体。
宋英杰和莫卉离婚的消息最终还是被曝光了,原因是勾引了莫卉的那个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先招惹了看起来成熟实则不谙世事的莫卉,在得知莫卉已经离婚以后,接着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不过是非常老套的把戏,他先向老婆声泪俱下地忏悔,然后夹着尾巴回归了家庭。心有不甘的女人先是把莫卉堵在单位臭骂了一场,接着把一张莫卉的裸照发到了网上。
莫卉显然没有料到那个曾经和她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男人一旦上床以后脸变得跟翻书一样快,他先是发了一段长长的告白,说缘分来得太晚恨不相逢未嫁时,又说今生已经拥有过就算死也无憾,还说他会永远爱她,只求能够来生在做夫妻,然后不等莫卉回复就迅速拉黑了她。
莫卉的那张裸照传上网的时候,宋英杰正在浏览一个本市的网页,无意间的一瞥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图片上她用浴巾的一角勉强遮住幽密的森林,其余的周身都清凉无比。在市政中心工作的宋英杰没有一秒的犹豫,立刻冲到网络办公室让值班的同事删除了原图,他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把妻子的私密照点到了网上,不管那个同事眼里几分复杂和惊愕的目光,很明显发送图片的ID并非此时此地,那张图片的拍摄地也并非卧室,而是一家档次不低的宾馆里。
宋英杰接下来打电话给了发裸照的始作俑者,对于宋英杰来说,如何获取发帖人的信息并不复杂。宋英杰警告那个女人必须停止对另一个女人的伤害,说她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再发现继续发帖,她将会面临牢狱之灾。电话里对方显然被正义言辞的宋英杰吓到了,长时间静默以后拉黑了他。
裸照事件就这样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深潭里,并没有引起想象之中的轩然大波,只在小部分区域成为人们遐想和意淫的对象。除了大家再看到莫卉时有些探究和揣测的目光,和看到她戛然而止的窃窃私语。
莫卉当然也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所以在宋英杰再次带着女儿给莫卉时,当那个同样被折磨的形销骨立的男人拉住她纤瘦的手臂把她揽入怀中时,她伪装的坚强瞬间变得溃不成军。他则不失时机地说,回家吧,筱筱和我都离不开你。
这一个多月的离婚变成了一场小两口之间的闹剧。在莫卉的父母那边还没有完全闹清楚小两口是否真正离婚时,莫卉和宋英杰已经悄无声息地把结婚证领了,只不过结婚证里面的婚姻状态由初婚变成了再婚。宋英杰甚至压根没有知会在山坳里生活的父母一声。
重新回到同一个屋檐下,最开心的莫过于两个人的女儿筱筱,她像一只强力的粘合剂,一只手拉着妈妈,一只手拉着爸爸,只要有一刻其中一个人不在身边,她必然会语音发颤地连声呼喊,生怕下一刻另外一个人就会消失不见。就连睡觉也非要在父母的卧室,躺在两个人中间。
女儿的睡眠很不踏实,她处心积虑地把父母拉在同一张床上,却用另外一种方式缓解了两个人床笫之间的尴尬和窘迫。
莫卉刚回家的那一段时间的夜晚,宋英杰听着女儿和妻子浅浅的呼吸,依旧无法入眠,他害怕惊动睡在身旁的妻女,只能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任由眼泪滑落在耳朵里。
他很想再穿过女儿的身体去触碰那具让他魂牵梦萦的身体,可是女人的身体明显靠近了床边,她像是在给女儿更大的空间,却更像是在不经意间扩大着和他之间的距离。
离婚的一个多月里宋英杰没有想过他和她之间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他像是被突然撞击得休克了一样,只是反复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如今他的妻子回来了,他却隐约中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存在着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一向慵懒喜欢睡懒觉的莫卉喜欢早起了,她会在天还没有转亮的时候起床,去主卧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洗漱,然后套上一套运动服,悄悄离开家门。
约莫一个多小时以后,她会捎带一些女儿喜欢吃的早点回家,把早点放在餐桌以后,她会先亲亲女儿的小脸,柔声细语地唤她起床,然后在外间的淋浴房里冲凉。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的表情,对女儿的赖床没有指责和抱怨,她收拾好女儿上学需要的物品,看着女儿把玻璃杯里温热的牛奶喝光,整个人在宋英杰眼里如一座闪光美丽的雕塑,却和他始终若即若离。
宋英杰发现她接下来的几个周末似乎更热衷做家务,或许是她不在的一个多月宋英杰仅仅潦潦草草拖了几次的地。她用一块抹布从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开始清洗,包括两个卫生间和厨房,所有的碗筷盆碟。她翻出了橱柜里当季不当季的衣服,有女儿的也有他的,然后客客气气地问他是否还穿得着,一件一件的折好打包,运到小区的旧衣物捐赠箱。最后她请他一起帮忙拆下窗帘,分批放进洗衣机里,清洗完毕再接着挂上。
她委婉地拒绝了他载她上班,说不必麻烦,只要他送女儿上学就好,她和他并不顺路。在每天拥抱女儿的时候会有短暂的僵硬,为的是避开他的手臂。
11月的天气还不该这么冷冽,或许是因为之前下了一周的秋雨。
宋英杰走在回儿科的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儿子早产,有些窒息。
莫卉回来以后,他们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过去发生了什么的缄口不语,仿佛那些日子从记忆中划掉了一样。但是宋英杰知道,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经发生了什么,他回想着她的一笑一颦,曾经在另外一个男人那里绽放着,这种感觉让他如鲠在喉,却不得不强作欢颜地吞咽下去,那些看似已经结疤的伤口,只有他才知道伤疤下面是鲜血还是腐烂的肌肤。
他承认他疯狂地嫉妒着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他甚至无数次地升起这样的冲动,他想要质问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他更恨莫卉,恨她对他的绝情,对他的疏离,恨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的不顾一切。
他明明那么爱她,可是他会在她递给他浅浅微笑的时候神情突然暗淡下来,而后的几天她都会逃避和他的目光相接。但是,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吗?尤其是当他拿着一双局外人的目光投向这个表面依旧温馨和谐的家时,他发自心底的悲哀会瞬间击穿他脆弱的心脏,他想要狠狠地惩罚她!
儿子的到来应该是一个意外吧!
莫卉是独生女,单独二孩政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放开,远在老家的父母没少在电话里督促宋英杰再生一胎。他们借口住不惯城里,只在9年前莫卉坐月子时来过一趟,时间都是宋英杰自己坐车或者开车回去。
宋英杰没有怪罪过妻子,虽然她很少跟他回过老家,有了孩子以后回去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但是他仍旧感激自己的妻子,他的收入可以完全由自己支配,她从来就不计较过他给父母多少生活费,是否接济自己的哥嫂和侄子,在他看中这套市中心的商品房时死磨硬缠地从她妈妈那里套出来了20多万的体己付了首付的一半,她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配偶,直到她和他摊牌离婚。
宋英杰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明白是什么导致了这个完美婚姻的解体。他知道这份幸福如同上天对他的恩赐,让他无论在虚荣心上,还是实际生活上都有了无比的满足,在他的同龄人还在为着城市的高房价往而兴叹的时候,他已经开着他的途观,住着装修精致的大三居的房子,俨然步入了成功人士的行列。
也许是从他们搬家的那一天,他心中郁结许久的压抑终于一扫而空。住在岳母的自建房里,他是同事眼中的上门女婿,大家看他的目光与其说是艳羡,更不如说是透着些许揶揄和嘲讽。尤其是筱筱出生后的姓氏,虽然父母那里没有要求一定姓什么,但是在妻子和他商量起孩子的起名时,他还是有些触动,莫卉提出了两套方案,这显然并非出自妻子一个人的意愿。
当年他忐忑地把筱筱最终的名字告诉远方的父母时,这对老实忠厚的老人不仅对他没有半点责备,反倒是如释重负,他们告诉儿子不用担心,他们老宋家的香火早已延续下去,大儿子家的孙子又结实了不少,他们用一种遗憾的语气告诉儿子,只可惜了筱筱是个女孩,要不……
搬了家以后,宋英杰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尤其是看到鲜红的房产本上写着他的名字的那一刻,他才体会到自己真正成为了这个家的主人。虽然他依然做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提拔晋升与他依旧沾不上边。
他褪下了几年以来小心翼翼的外衣,他的收入比妻子高出不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也就是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吧,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妻子对他的改变有些不满。他承认自己是贪玩了一些,对妻子和女儿也没有太多的关注,他的同事不一样给他传递着同样的信息吗?“孩子哭了找她妈”“相夫教子就是女人天经地义的责任”,他的很多同事的妻子比莫卉工作忙碌的多,一样把孩子照顾的好好的,“女人,就不能太惯着她”。
一阵风猛地从两座楼间吹了过来,宋英杰打了一个冷颤,鼻子蓦然酸楚起来,这么美好的日子,这么美满的婚姻,都毁了……
复婚三个多月以后,很快到了新年,让宋英杰没有料到的是妻子主动提出了跟他回家过年。
莫卉为母亲和父亲准备了2000元的过节费,还有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她细心地为每一个家庭成员准备了一套新衣,尤其初一时还给侄子准备了一份目测着不菲的压岁钱。老两口在儿子打电话告知儿媳妇一块回家时喜极而泣,他们竭尽全力把房子收拾地焕然一新,宰了鸡鱼,买了猪肉、羊肉、牛肉各种肉食,还花了大价钱买了几种稀罕的水果。
宋英杰回想着母亲拉着莫卉的手,语无伦次地问询亲家公亲家母身体如何,赶快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孩子给筱筱作伴,母亲一直没有放弃让儿媳再生一胎的想法,现在二胎都已经全面放开了,能够当面给儿媳说一声是她好几年来的愿望。
母亲一定没有注意到莫卉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她不知道如何会回应老人的热情,还是他赶快接过了话茬,现在城市养孩子成本太高了,他暂时还不想要。
过完初一,他拉着莫卉和筱筱回来的路上,筱筱兴高采烈地告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伯伯伯母给了她压岁钱,她告诉爸爸,她老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她的同学有好多都有弟弟妹妹……他捏着女儿递给他的厚厚的红包,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猛地打了方向把车停在了路边,把头和手深深地埋在方向盘上……
从老家回来,莫卉把女儿挪到了儿童房里,她讲完绘本哄女儿睡着以后,再蹑手蹑脚地带上房门。他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没有女儿梗在他们中间,他们俩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干柴烈火的悸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冰冷。每一次他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那幅裸照,她陶醉的神情,微闭的双眼和半张的嘴唇,她就那么享受那一刻吗?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她忘记了这个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母亲,能够任由那个人在那一刻拍摄了,她就这么不顾一切吗!
终于有一天,那种内心的愤怒和憋屈让他下腹升起一团火,他一把扯掉妻子身上的蚕丝被,粗鲁地剥开她身上的睡衣,她的胳膊本能地拒绝了一下他,这反倒激起了他强大的占有欲,他把她压在身下,没有任何前戏地挺了进去,他狠狠地撞击着身下这片柔软的土地,一下接着一下,想要把她揉碎了,挤碎了……
讽刺的是,那一夜以后莫卉怀孕了。
她没有第一次怀孕时的兴奋和雀跃,而是和他商量是否需要考虑一下孩子的去留。
他的心乱如麻,理智上他告诉自己,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之间急需一个孩子来维系这脆弱无比的关系,但是情感上,他依然无法接受,他看到她淡漠安然的表情,看着她对他的目光里纯净的不带一丝的悲喜,他内心涌起的那股热烈的滚烫的感情瞬间就被熄灭了,如一桶冰水从兜头浇下。
他焦躁地看着她的身体一天天变得笨重起来,也在一天天的犹豫和彷徨中错失了打掉这个孩子的时机。
她愈发变得安静起来,对他始终面无表情,她和女儿关在那件小卧室里,轻声地哼着儿歌,讲她们之间的小故事,做一些小游戏。闲暇的时间她一家接着一家的逛孕婴商店,从奶瓶奶嘴,到小勺子小杯子,再到各种大小的婴儿穿的衣服和孕妇服。
昨天晚上,他终于受够了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在她回到床上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的皮肤的触感从指尖像一条蜿蜒的火蛇瞬间缠绕了他,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唇上、高耸的胸前,他的嘴唇像雨点一样疯狂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刻这样需要这个女人。
她艰难地逃离着他的嘴唇,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从床上俯下身来,她的手指触到他睡裤的一瞬间,他的脑海突然闪过那一个小旅馆的一幕,他想起了令他感到他羞愧和耻辱的那个晚上,他不由自主猛地推开了她……
“啊——”
她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她跌坐在地上,两腿之间的血水越来越多,很快濡湿了地板,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目光也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天呐,他都干了什么?
他用颤抖的手地拨打了电话,手忙脚乱地帮女儿套上衣服。他看着妻子眼睛里闪烁的泪花越来越冷……
救护车终于来了。
夜风强劲地穿透他的衣服,穿透他的肌肤,穿透他的骨髓,直达他的灵魂深处。其实,他忘记了莫卉是一个怎样自傲的女人,自从她答应跟他回家的那一刻起,她的骄傲碎了,她躲避着他,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着她、鄙视着她、蹂躏着她,他的爱与他的恨像冰与火交织在一起的剑,刺伤了她,一样也刺伤了自己。
他有了儿子,和她一起的儿子。他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出乎了两个人的意料,但是生命之中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他和她还有未来漫长的道路可走,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但是从今天起,他和她除了共同面对,别无选择。
把住院部的手续交给监护病房的护士以后,他踉踉跄跄地向着手术室的方向奔跑起来。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了,他的妻躺在手术床上,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入鬓角。他俯下身来,轻轻吮去那咸涩的泪水,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三个字。
她的泪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