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下）
四、常青树
你说是有多少人忧心我会孤独终老啊，就连林曦这样江湖老人也是对我的情感忧心。
每次有点风吹草动的，什么沈姑娘，赵姑娘，杨姐姐，龙姑姑的询问就来了，我自然是懒得理他，把他晾在一边给风吹吹好好反省一下。
那些所谓的姑娘都是他武侠里看来的，都是一些绝世美颜担当。
我不明白这样的古风老者还有八卦的时候，那句“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这少女从桥上走过”何时成了他的签名。自称老夫的林曦还有什么江湖恩怨情仇未了？
难道我们的林曦大师在得道之前被情所困，不能够再破茧成蝶，这也难怪会有生活不知眼前的苟且，还有不懂得的诗和到不了的远方的感慨。
当然我对林曦的情感倒不为关心，不想理会哪些江湖的“恩恩怨怨”。在这个以颜值说话，才华为后盾的时代里林曦完全可以轻松出入这个江湖。
我在林曦面前一向都是对他虚心请教，可有时他的确过分，惹人火冒三丈，我真想粗口，直接撂倒他的心的有。
可我还是忍住了，也长了记性，万万不可做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之事。自尊心强更是禁忌，自尊心强的人总会被弄得很难堪。
我说他这混蛋别仗着比我多读了几本金庸就欺负我，江湖规矩是不恃强凌弱不是不知道，完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可别惹急我，惹急了我可犯浑，管你令狐冲，还是东方不败打不过你还不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你。
林曦读了那么多武侠，对里面的情节事物自然了解不少。我没有读过金庸的《天龙八部》，不知道里面有种神秘的花叫做“抓破美人脸”，它是云南段氏大理国中特有的“十八学士”。
“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叫 作‘抓破美人脸’，但如红丝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脸’了，那叫作‘倚栏娇”。
我倒是看见过茶花，我家乡随处可见，有白色的，红色的两种最为常见，不曾像金庸老先生笔下的那般娇羞的惹人怜爱，也是“十八学士”的独特之处。
我着实小气，记得当初为了猜到花名，在林曦面前好好显摆显摆，偷偷背着林曦去问了度娘，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惭愧。
从那以后我得加倍努力，等到时候林曦又问我一个专有名词又掏出手机去问度娘，以免再次造成尴尬气氛。
本想着林曦的生活无非每天写写字，吹吹箫，看看武侠小说，这样着实是有点无聊。不想与他接触的两年多里却让人刮目相看，这样的朋友值得交。
林曦并非无趣老人，而是幽默风趣的江湖才子，他除了痴迷于武侠小说外甚爱讲灵异事件。可他的灵异事件可吓不到我，我可是从刷完经典恐怖片开灯才敢睡觉一步步磨砺而来的。
我记得那天他莫名其妙的说：“你觉不觉得食堂最近好像有点不对？”他每次去吃饭都有人指着身旁的座位说这里有人，这可给他吓到不轻，放下餐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位置。
我不得不佩服他这样的讽刺性言语，一旁的同学瞬时遭到嫌弃的眼神。
当然有些时候他又很无趣，譬如清明节这样的神圣的节日里乱改诗人的诗拿来娱乐，还沾沾自喜，这令我很反感，直接骂他一顿，不带原因。
这些都是个人主观意识的认同感不同，完全影响不了小船的前行，随时等待号角启航。
我认识的林曦可不仅只会写写字这些，我甚至觉得他与曹操有几分相似，有绝对的影响力。他成功带领二十一世纪的当代大学生活出了大学生该有的样子。他的寝室绝对是昆明某大学所有男女生宿舍的独秀一枝。
有打游戏的，看纪录片的，欣赏戏曲类视频的，看新闻联播的，听相声的，看考古纪录片的。寝室六个人都整整齐齐的向他看齐了，不得不佩服他的影响力。
每次到他宿舍一站，总感觉怪怪的，但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群理科生全部从文。我也不羡慕嫉妒恨，因为那是林曦的江湖小社会，而对于我们还是游戏约着打喝酒约着喝比较自在。
有时我觉得自己也被林曦影响到了，一个连毛笔都不会握的不称职说书人竟然主动关注书法了。
我关注的是朱敬一，那独特的字体表现形式配上无关痛痒的言语，有星爷的无厘头风格参杂其中，绝对是书法界的一股清流。当然我也关注林曦，关注他的临摹书法，期待着他的逍遥派“林体”的诞生。
“纵横野马群飞路，跋扈风筝一线天。我希望林曦这样的黑马才子能早日实现自己的江湖梦，写属于自己的的武侠经典，写属于自己的书法风格。
我相信他能成为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因为他是我见过一直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十几年的人，从他拿上毛笔那一刻到现在，以及未来都是如此。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即便是重重复复，却乐在其中。
林曦真会做一个朴实的工人吗？下班写武侠小说，有时间就写字画，再奏上一曲丝竹之乐的生活，我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即使他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相信他也只会会过上几年，然又跑到丽江古城边上开他的江湖酒馆，做个客栈老板，专注武侠，潜心修行心法，做真正的逍遥子。
不曾想那次排球课成了铸就善缘的直接原因。老师安排好上课规定，要求我们自行找搭档时，林曦落了单。
他瘦如猴一般，应该承受不了高强度的体育训练，再而那时的林曦见了陌生人多有些内向，自然不是最好的搭档选择。但在那么多人当中唯独选择他最为搭档，询问他是否加入我们。难道是我见不得有人落单，为其化解尴尬。
我算是明白了老祖宗的的话是有道理的，经得起推敲。比如“字如其人和人不可貌相”两句，至少在林曦这完美的验证过了。
林曦真是一个排球高手，控球能力极强，技术过硬，可持续输出，随时满血复活。我们之间的相互配合，绝对是整个课程组中的最强队，也在一年后的考核中拿到不俗的成绩。
正是在排球课程中的岁月使得我们友谊常青，之后便发现林曦文字功底不错，擅长古文，我们便开始长久的讨论。即使课程结束了也可以随时约出来读书写字，时刻准备着吐槽对方。
我不知都是哪里喝的毒鸡汤，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不可能长存，必将走着走着就散了。不论是生活的改变还是某些方面的制约都会影响着友谊的船是否走下去。
我却觉得只要那艘船不是自己亲手毁掉的，即使坏在那了，你俩再也没有见过面，哪怕是彼此之间的安慰都没有，它也永远不会沉没。当那艘船停靠在那许久时，不要冒险打破那种沉默。
或许这就是我理解的友谊长存，并不是非要约出来吃个饭，一起看个电影才叫的友谊。曾经一起经历过一段友谊，即使今后不在联系了，它也是时间轴上最好的部分之一。
当然我也不反驳他们所述的，必要的联系还是要有一些，我也明白他们所担心因素很多，譬如时间、空间、物质生活、精神层面、阶级地位，直至于是其他人的出现，所以在停滞不前时就不要打破这种状态，无非最好选择。
我与林曦之间的友谊一定是万年常青树，像那些历史剧，武侠片，放进博物馆里的文物一样，即使半截埋进土也一样保持完整。
五、缘木求鱼
时光匆匆，不知两个春冬就这样过去了，林曦也从大二学生变成了大四学生。在面对自己未来规划似乎受到了一些烦恼，并未如他之前所规划的那般美好。
“守株只疑株可守，求鱼方悔木难缘。”我想林曦才貌双全，不需要做守株待兔，缘木求鱼之举，他完全可以凭靠自己的实力得到一片天空。
他是那么的热爱武侠的人，他视字画如兄弟一般，兄弟如手足，不能无手足。他自信的参加了一场大战，似乎是战败成了落魄才子，失意的他漫无目的的读过了一段时间。
那个胜利者却不知道疲倦一般还在努力的把他的一切摧毁，让自信无处安放，那个让心生敬畏的胜利者就叫做生活。我们也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我们努力击败它，不是我们随着它的节奏而改变自己的速度，而是让它跟着自己节奏感而来。
林曦似乎淡忘了笑容，有了丝丝感伤。这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我们相聚相散，这二十几年是最美好的年华，当然也是前二十几年我们需要第一次做一个决定自己一生的抉择。二十多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既要避开理想不谈，又不能避开生活不问，走的走散的散，一如既往的跑在人生路上。
林曦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认为一切都是在发生甚微的变化。他以前只看武侠片，历史剧，没想到现在居然熬夜追现代剧，奇怪了。
大家都会变，林曦变了，但心一样没有变，只是物质了，生活了，成长了，年龄到了，责任也到了。
或许你也不会明白林曦也会迷茫，也会在生存与爱好之间两难，他会不会放弃自己喜欢过的每一样东西？我想他会放弃的，但我也相信最后他做什么样的结局都不会忘了他的江湖梦。
近年昆明的夏季变得很奇怪，入夏炎热少雨，出夏却又炎热多雨，雨水足够从南屏街淹到大观楼了。昆明的某大学也奇怪，放假放的早，不到七月就放假；收假也早，才过八月中旬就收假。
这个暑假林曦借着暑假的炎热回到了家乡玉溪。我能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假期，没有一个同龄人在家，大家都在忙着工作，爸妈也忙着工作早出晚归，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大片大片的稻子，难免会孤独和压抑。
或许有时父母也不理解，在自己面前吹嘘同龄人所达到的物质水平，自己嘴上虽不在乎可心里面难免有些沮丧。自己会疑惑甚至会拷问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对不对值不值？
我想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看别人的生活走自己的路一定会走的很累，所以不要多想，按自己的节奏来。
林曦也是在这个假期开始质疑自己的，他看着随风而动的玉米地难免感伤。一气之下跑回家，翻箱倒柜一番，突然找到一些东西，然后一把火烧了，祭典自己曾经的痴迷。
他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字画，不禁黯然“人生不过一场戏，本想扮演自己，却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
他有时怀疑自己是一个演员，一个戏子，一个“追星者”。他演的是小说主人公的角色，追的是金庸，王羲之和各侠客。他说那是别人设定好的角色，每次看完那些武侠小说，他都会沉迷于主人公的情节之中。
他虚数的捋捋自己认为的荒唐事，谁说的插柳不不要用心的，不捡个好地方能长出绿茵？
他幻想着自己是一绝世高手，在翠绿的竹林饮酒吹箫偶遇天女般女子，然后林曦学会了吹箫；幻想自己行文如水的才子，林曦就读各种经典……
我觉得此举没什么不妥当之处，可他却说自己模仿的太多了，以至于自己都不明白哪一个是自己，哪一个虚幻。他临摹王羲之，可《兰亭集序》是王羲之的，字体是王羲之的，不是林曦的原创，他羡慕金庸笔下侠客，不需按部就班，只需有侠义就知足。
林曦说如若想名垂千古，必要有一方之才，而不是临摹做别人生活的赝品，活在影子之下。
王羲之的影响对他太深了，以至于每写一个字都有着王羲之的气息在。他需要开始尝试着写自己特有的风格，不是简简单单的临摹。
他把这种归结于没有任何创造力，写的再好也只能压在原创之下，做最真实的自己，写自己的风格才是重要的选择。
甚至有些时候觉得他更加像金庸笔下的绝世高手了，他对武侠、名族文化和中国历史的理解完全可以自启炉灶写自己的武侠经典，开创自己的江湖时代。
生活不知，眼前苟且，还有不懂得的诗，到不了的远方。
林曦以前总是在睡梦中被行李拖箱声音吵醒，有时他甚至想拖着行李箱在宿舍楼下走来走去的，走上一两个小时。可今天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却走了整整不到一分钟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林曦去了广州东莞做实习生去了，他终于要完成第一个目标，做一个合格的工人。
何为对，为何错，何为不好，何为最好？在没有任何预兆和数据支撑时，这些完全是不可控的，只能凭借对自己利益最大化而做决策。
不知道这几天林曦在东莞过得怎样，自己提前去体验一下今后自己的生活，然后问问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六、通天塔
我可还记得你去东莞前说过要送我一副完整的《兰亭集序》。我脸皮薄可概不赖账，你也可尽些君子之约，侠客之义就行。
难道这世间真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东西，对于我来说以前是酒，现在还是酒，没有什么没有酒能解决的吧。
开心喝酒庆祝，伤心喝酒解忧，团聚喝酒，分别喝酒，结婚喝酒，失恋也喝酒……
那林曦呢，他可是自律的人，时刻在反省自己做出调整，等他一个月以后回到昆明，再次自信的走出某大学的校门时就会明白了。
他是不会放弃的追逐的，他可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侠客。一个正直的侠客是不会放弃自己所追求的东西的，即便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也会丢弃那个早已烙在心里的信念，即使失去一切，哪怕是生命。
侠客情似乎已经不太适应当今这个社会，适当的变通一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侠客精神却如在什么时候都适应。
我想林曦回来以后一定会打来电话“这是我新写的小篆，这是我刻的九叠篆，这是我……过来欣赏一下。”那时我一定会带上两瓶风花雪月去找他，即便他不慎酒力也要喝，等他喝醉了，我就席卷字画自行离开。
第二天等他醒来一定会懊恼的来找我理论，身为侠客的林曦一定不会空空而来，一定又会带上两瓶雕梅美酒而来，先喝醉了在理论也不迟。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是金庸的侠客生涯，而林曦的侠客生涯正在书写。
转眼就又是一天，秋分送走了夏蝉，十年磨一剑，掌心摩挲成茧，归来依旧少年。再次握笔之时，必将写出林曦的江湖风云。
青梅煮酒论英雄，笔墨丹青万丈情，日照山林晨曦处，相忘陌路十年灯。即是相忘于江湖，也终有再遇之际。
林曦，后会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