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只咖啡杯
“留”咖啡馆隐藏在S市中心一个幽静的巷子里,巷子两侧静默着老旧的庭院。杜了了曾无数次穿过高大的梧桐树的阴影,走进这家咖啡馆。尽管咖啡馆离她在郊区的出租房,实在有点远。
今天她照旧坐在靠近角落的双人卡座里。桌上敞开着的红色笔记本,也依旧画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线条和大段大段杂乱的句子。她略偏着头,似乎不经意的翻着书。一束夕阳透过玻璃窗温柔的打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白色咖啡杯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卡布奇诺。
下午4点45分,咖啡馆走进来一个35岁左右的男人。他背对着她,在隔了几排的座位上坐下来,点了一杯拿铁,从挎包里拿出Macbook,开始工作。
她翻书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猜想他是不是正看着她昨天晚上投过去的那篇稿子,她这次写的是一个不太一样的故事。他曾在她向“旸谷”投去第101个故事的时候给她留言,说她的文笔妖艳可故事太过阴翳艰涩,且难读,不适合在“旸谷”发表,并极力向她推荐了另外一家杂志社。这之后,她依旧往“旸谷”投稿,依旧没有得到过发表的机会,也再没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这一次呢?她想的出神。
他仿佛是挂断了一个电话,忽然侧过身,礼貌的叫服务生。
她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的翻书,手指却在轻轻的颤抖,身体僵硬的坐立不安,只好端起咖啡杯开始小口小口的喝早已经凉透了的卡布奇诺。看到他转回身跟服务生说话,她才猛然抓过对面座椅上的米色帆布袋,捏出一只小录音笔。
“一份3分熟的菲力牛排,一份蔬菜沙拉,两杯红酒”他跟服务生说,音量并不大。
她很爱他今天的穿着,处处透着儒雅和睿智。黑色针织衫,内搭白色T恤,下身是灰色麻布休闲裤。和七年前第一次在G市签售会上见到的那个阳光狡黠的男孩判若两人。那次见面之后,她不远万里搬到S市,在郊区租了一间有着大书柜的临湖的单身公寓,摆上了他所有的书,并且开始用心写故事。她从没想过她贫瘠的人生,会有那么多故事可以写。
大约6点,咖啡馆走进来一个耀眼的女人。她看见她们互相招手,看见那女人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恍惚中,杜了了小心按掉录音笔。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和女人一起用餐。她坚信他不爱女人,从杂志以及很大其他人的口里知道这件事。她并不感到难过,她总觉得这样也好,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像现在,她看到他替女人整理头发,女人对着他阳光的笑,也并不觉得悲凉,只是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他要了两杯柠檬水,起身坐到她同一排的座位上,他们指着电脑屏幕交谈,间或夹杂着低声的笑。似乎是在讨论什么问题,她突然就想起她写下的那个温暖的故事。她的脸应该是红透了,她感觉羞怯,窘迫,她无意识的拿起黄色的凌美水笔,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
她点的水果沙拉,只吃了一小部分。她的红色笔记本上多了很多螺旋状的圈。
大概花了喝完9杯柠檬水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起身离开了。
她仔细收起录音笔,放进灰蓝色的风衣口袋。胡乱挎起的帆布袋子下,遮住一只早备好的白色咖啡杯,她轻轻走到他们刚才坐着的位置,迅速替换了他的那一只,随即走出咖啡馆。
她带着第9只咖啡杯走进巷子,觉得两侧高大的梧桐树的阴影似乎更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