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是对远方的一种渴望
(1)
夜半醒来,攸然睁开眼睛,空调的嗡嗡的声音和远处蟋蟀蝈蝈们的鸣叫声传来,让仲夏之夜更显苍凉。
我做梦了。
梦中的我意外地被再次选送出国,异国他乡,再决绝,骨子里都留存有对故乡的思念。就连看到秋天田地里司空见惯的黄豆,都欣喜若狂地向人炫耀:你知道吗?这黄豆可以做成豆腐,豆浆,豆腐脑……多么的单纯而又愚蠢。
我还梦到了那棵树。树下满地金黄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金灿灿的,一片片叠加在一起,静静躺在地上,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树冠的叶子们也是金黄色的,在淡淡秋风的戏弄中,摇曳着,嬉戏着,热闹而又悲戚。
还有那条幽静的小路。
秋天的时候静谧。偶有大鼻子的俄罗斯族的中年男人或者吉尔吉斯族的胖老太太经过,这个季节的他们脸上都有一种安然的疏离和恬淡的静默。
冬天的时候寒冷。雪很可爱,一个下午或者一个夜晚就能覆盖世间一切,漫天的雪像是一张蒙羞的布,遮住了一切肮脏污秽。一切都变成白色的了,单调的,无趣的,枯燥乏味的,却又生机勃勃的。路边的灌木丛被积雪压得东倒西歪,松树在这里也似乎没有了所谓的气节,只得埋头苦撑,以防被厚重的积雪压折了腰。
春天的时候泥泞。半掺着碎石子的泥巴路,被湿冷的雨水拍打着,没有撑伞的人们匆匆而过,留下了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脚印,静静的等待着雨水的侵蚀。
夏天,哦……夏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的记忆力没有储存它夏天的样子。如果非得说出一个样子来,我想应该是通透的吧。
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去经历一次夏天,去看看那里夏天是什么模样。
(2)
去看了爸妈,下午四五点,天气还很热,时而不时会有一阵燥热的风吹来,也无法缓解空气里流动的蒸腾热气。
爸在用布条编织一个大网,用来罩着麦秸堆顶部的塑料布,妈在刷鸡鸭们的食料桶和水桶,不小心手滑,摔了一个。
鸡们在南头的树荫下,大一些的约有两斤重,欢腾的很,左挠挠,右啄啄,偶有几只闲不住的公鸡,打起了鸣,似乎在抱怨天气炎热。
小鸭子们待在棚里,爸给按了风扇,吊扇是姑姑家小餐馆退下来的,淡青色的扇叶上仍有斑驳的油污。小鸭子们大多都俯在地上纳凉,渴的紧了跑去水壶旁啄上几口再跑回来。
北头是塘,大鸭子和鹅们的天堂,它们这会儿都在岸上休息,塘东边的杂草一个夏天不到就都被它们拧光了,还把岸给啄秃了,妈说东岸的地主人找来了,说是快到啄玉米地了,让用网子围起来。
一会儿天暗了,偶有的燥热的风也刹住了,大块大块的积雨云浮过来,像是又要下雨了。
我在南头地边薅了一把被虫子咬过的小青菜,打算炒了吃。地北头的红薯叶,妈给摘了不少,蒸着吃也不错。
雨下来了,零星的几滴。爸催着让回,怕被雨淋了,妈想让多留一会儿,说说话。
回程路不远,但还是走了,我没有回头,怕看到他们远送的目光,以及目光里的不舍。
(3)
我一直都是个不安分的。
小时候,从电视里看到那些高山河流,我就会跑去问爸: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山?只有小学文凭的父亲回答得缓慢而坚定:咱们这儿是平原!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渴望去远处的世界看看,越远的地方越好。我想看大山,想爬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那样,身处高处会有团云围绕,仙气淼淼;我想看海,想去捧起海水尝一尝,是不是真的很咸;我想去深山老林,想去呼吸老林里带有发霉味道的空气;我想去大都市,想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于是报考的时候,我去了西北边陲的一个城市。真的好远啊,绿皮火车要“咯噔咯噔”跑上30多个小时才能到,就连飞机都要天空飞上几个小时。
我看到了山,火车一路向西,那山先是绿色的,远远看去像个长形的粽子。慢慢的,灌木丛逐渐稀少,遮不住岩石了,山上的植被变作了一撮一撮草。最后,山变成了棕褐色,极少有绿色,偶有一些高山顶部有一片片的白。城市,是四面环山的,课间抬头就能隔窗看到不远处光秃秃的山。这个山城并不是个大都市,但也让我见识了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再后来,我有机会去了更远的地方。
北方以北的地方,我看到了温带大陆气候下生机盎然的针叶林,树冠高耸入云,林子深处寂静又祥和,空气里并没有发霉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凛冽的清爽。东部沿海,我见到了真正的海,湛蓝色的,海天相接,辽阔没有边际,海水咸且腥。
(4)
世界好大啊,看过了那些山山水水,我以为这就足够了,就可以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过一种安安分分的日子。
可是这个梦惊醒了我,让我知道,我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如果之前远走他乡我的牵挂只有父母,那么,这一次的重新起航,我的牵挂可能会更多,困难也更多。但这并没有阻碍我做这个决定。十年前我想走向远方的动力是看看这个世界,而今我想了解这个广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