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盗
大学不提供住宿,葵川只好在学校附近找了便宜的出租屋。那里居住着很多政法大学的学生,社会工作者,鱼龙混杂。
对门的同校学生高桥总是会向着葵川抱怨,说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差,他在半夜能听见情侣的嬉笑打闹声,男人的打呼声,学生的背书生,更甚者还有猫狗的吠鸣声。
葵川望着天花板,高桥说的这些他都没有听见过,他一直觉得这是个极其安静的小区,如果不是高桥在这里喋喋不休,他甚至怀疑周围没有住人。
高桥听了葵川的话,强烈建议他晚上仔细听听。
夜里果然还是寂静得没有人味,好像与世界隔绝一般。
葵川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呢?听了高桥的话,他询问了周围的同学,他们都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他们是不可能选择这样一个嘈杂的地方居住的。
敲了敲墙壁,葵川轻轻问:“你好啊,我的邻居,我现在睡不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本来以为自己就是向着一堵墙壁说话,可葵川没想到,墙壁里竟然传出了少女的声音。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四分五十二秒,距离葵川同学起床上学的时间还有三小时五十五分零八秒。”少女说。
葵川猛地翻身而起,双手摸着墙壁,耳朵贴在上面,充满惊奇又惊讶。
“你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吗?我分明说得很小声的!除了高桥,我还没跟这里的人说过我的名字呢!”葵川的内心像是打翻了颜料盘,惊中夹喜,喜更胜一筹。
不过这次再也没有听见女孩的回话。葵川想,也许她是睡着了。
次日,葵川敲开了邻居的门,开门的却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您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女儿?”葵川小心翼翼地询问。
中年男人瞅一眼男孩,摆出一脸苦相,“我都还没结婚,哪里来的女儿,就算有女儿,也不会让她跟你这么个穷酸的学生混在一起的!”
住在这里的都是穷学生。
葵川苦笑,向着中年人道歉,打扰到他了。
分明就是隔壁传出的声音,为什么找不到呢?
还是那个时间点,葵川跪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击墙壁,问道:“你好,我是葵川,你还在吗?”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整,距离葵川同学起床上学的时间还有三小时五十五分钟。葵川同学比昨天来晚了八秒。”女孩说。
葵川松了一口气,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紧张。”
跟上次一样,女孩又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我去找了你,大叔说他们家没有孩子。”葵川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我能见见你吗?你多大啊?你是学生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在哪里听见过你的声音呢?”
房间静默无声,能听见回音。
白天,葵川跟着高桥一同去学校,他问道:“高桥你说,墙能说话吗?”
“葵川你不要开玩笑了。”高桥一脸不可思议,“墙怎么会说话,又不是妖怪。”
妖怪?葵川摇了摇头,女孩的声音那么好听,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回出租屋的路上,葵川遇到了住在隔壁的中年男人,发现他比前几天见到的时候不一样了。
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应该是他看起来更老了吧。
“你别看他这个样子,其实人家才二十九岁。”高桥塞给葵川一个薄荷味的冰激凌。
葵川一直以为他至少三十五岁。
高桥说,如果一个女孩子拒绝你三次,那她就是真的不想跟你说话,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瓜葛,更加不想跟你有任何的进一步发展,还劝葵川放弃掉这个已经拒绝他两次的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子。
葵川在路上摘了一朵花,如果花瓣是单数,他今晚就再去试试,反正还有一次机会。
单数!
手中的秒表正好到凌晨两点三十四分零八秒,葵川轻轻敲击墙面。
准备好的台词还没有说出口,黑夜中出现轻盈的一缕缕的荧光蓝,璀璨神秘而又梦幻,似乎是从北极光中剥开来的飘纱。
极细的光点汇聚到葵川身边,在他的对面幻化成一位身着蓝色流仙裙的妙龄少女。
她美到了让人窒息!
“不是想见我吗?”女孩坐到葵川身边,“原来只是叶公好龙啊!”
“不不不!”葵川忙摆手,“我,我,我……我很想见你,不是,也不是,就是……我好像见过你,没有,不是……”
少年激动到语无伦次。
“我叫水弦月。”女孩轻笑,“跟高桥说的一样,我就是妖怪,时间妖。”
她不仅知道他的作息时间,他的名字,还知道高桥!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水弦月伸出食指抵了葵川的额头,“从你出生我就跟着你了,你每天碎碎念的那些,每天的愿望,每分每秒的变化,我全都知道。”
葵川已经目瞪口呆,这么多的信息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更别说吸收了消化掉。
“包括你青春期身体的变化。”水弦月撩了一下葵川落在眉间的松软发丝。
葵川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
水弦月笑出声,双手捂住脸,“葵川真的是太可爱了!”
“时间妖是干什么的?”葵川垂着脑袋喃喃问道,不敢看眼前的女孩。
“啊,就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别人的时间。”水弦月说,“比如说,你隔壁那位先生。”
葵川脑海中浮现出男人快速老化的脸。
“你不是好人!”葵川下意识向后挪动。
“他们叫我时间大盗,我怎么会是好人?”水弦月偏着头看葵川的脸。
他似乎在挣扎,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大盗,还偷走了邻居的青春?
水弦月站起来,打了个响指,空间转换到那个男人的房间。
四处堆满外卖盒子,各种垃圾堆积如山,脏乱不堪。男人到现在还在戴着耳机坐在叠满泡面盒的桌子前敲着键盘,打游戏。
“他不工作,拿着父母的钱每天打游戏过日子。”水弦月自然而然地牵着葵川的手。
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他不想要,我就拿走了。”水弦月说。
是这样吗?自己不珍惜的时间,会有时间妖来收走吗?
不论晚上多累,葵川总会在六点半准时醒。
他不记得水弦月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记得她是怎么走的。
弄明白说话的墙是怎么回事,又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会从出生就开始跟着他。
葵川变得越来越糊涂。
高桥说自己认识了一个抓鬼的人,叫秋暝,强拉着葵川去让他给看看。
隔老远只看见秋暝一身黑的颀长的背影。
原本以为抓鬼的人会是老头,没想到竟然会是个二十五六岁长相英俊却像冰山的年轻男人。
葵川觉得高桥上当受骗了,抓着他就往回走。
“葵川,你见过水弦月了吧?”叫秋暝的男人说道。
葵川驻足,回头正看见秋暝冰冷的脸上眉头微微一皱。
“这事不归我们管,但遇见了,就应该提醒你一下。”秋暝说。
接下来,这个全身穿黑,冷冰冰的男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葵川。
水弦月是专门窃取人类时间的妖魔,以时间为食。
从人世存在开始,水弦月就已经存在了。就像成长中的孩子一样,水弦月喜欢捣乱,喜欢偷走人类视如金钱重于金钱的时间。不论是谁,只要撞上了水弦月,她就一定会将那人的时间全部盗走。
阎罗殿中多了数不胜数的非正常死亡的人类,地府工作人员忙得焦头烂额。
水弦月打乱了人间的秩序,秦广王将她定位为必诛妖魔,只要杀了她,不管是人还是妖,都能的到阎罗王的推荐,位列仙班。
一瞬间,时间大盗水弦月成了众矢之的,她罪不可赦,她穷凶极恶,她是必诛之恶魔。
水弦月被追到天涯海角,无人的荒地,那些追杀她的人还不肯罢休。
没有人的地方,没有时间可以窃取,水弦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食物来源。
将死之时,河神葵川出现在她面前,用他的生命中的一段换取时间妖的存在。
河神说时间妖是有存在的意义的,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浪费时间不珍惜生命的人存在,让时间妖带走他们丢弃的珍宝似的时间那又怎样?
天神给时间妖设下限制,她可以收取世人放弃的时间,但只要世人愿意抓住,她就不能再收取多余的时间。
“我是河神?”
出现一个水弦月,葵川已经招架不住,现在又被告知自己是河神,脑子里瞬间炸了开去。
“河神是水弦月的救命恩人,水弦月被救后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可水弦月那时年幼,不知轻重,拿走的,是河神全部的生命。”秋暝说着,不带任何感情,“不久后,河神死了,水弦月接替了河神的位置,替河神接管了天下大川,一直守规守距地替河神活到现在。”
“那我是谁?”
葵川似乎想起了,想起了万年前在东野荒泽里绝望的孩子。
她虚弱到只剩下缥缈的一缕白光,却还在边哭边反复的念着:“我以为他们都不想要了,才拿走的!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那样做了!我不知道他们会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正义之士眼中的恶魔竟然是个在懊悔的可怜孩子!
“秦广王找到河神的灵魂,让河神在万年以后投生做人。”秋暝看了一眼曾经的河神,“就是现在的您。”
所以那个孩子,一个人度过了万年时光?
“秋先生跟你说了什么?”高桥问葵川,“你们是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吗?还得让我避开!还是葵川你真的见鬼了?现在都解决了吗?”
“啊,高桥,你自己慢慢回来,我有急事!”葵川说完,飞快冲向车站,赶往出租房。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葵川竟然没有勇气敲响墙壁。他害怕,只是莫名的熟悉感,觉得他曾经见过水弦月。除了那天晚上,他没有任何关于水弦月的记忆,可水弦月不同,她记得这万年来所有的事物。
她就是时间啊!
可他还是想见她,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可曾有一丝丝想念过葵川?
“你在干什么?”水弦月坐在窗台上,看着面对墙壁发呆的葵川,摇晃着白皙修长的双腿。
她今天换了条白色的裙子,跟那些还在上学的女孩子一样的打扮。长发及腰,面色素雅白净,却能美到能让万物重生。
“月儿。”轻轻一句,仿佛是叫了千万遍一样的熟悉。
葵川张开了双臂。
水弦月跳下窗台,像万年前那样,奔向河神的怀抱。
狭小的屋子里瞬时充满灿烂轻盈曼妙的像北极光一样的光束,从窗口飞向世间。
时间大盗,将窃走的时间还给了还愿意珍惜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