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堂有玫瑰花园,希望它能永不凋残
“不要自己做决定,因为你处在情绪里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是不明智的。”
在我离开心理咨询中心之前,辅导员再三嘱托我这句话。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它是对你的否定,却会给你带来希望。
11月28日,是鹿道森的生日,也是他失踪的日子。我想会记住的人,将远不及今天在网上哀悼他的人千分之一。而我,不会在其中。
他留下了一篇很长的遗书,真的很长,我两次都没有完整读完。但很多人愿意用八个字来总结:校园霸凌、原生家庭。
讲实话,在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的触动——那是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冷静,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我想过这一天会到来,但没有想到如此之快。
我大一的那一年,有一个师兄从宿舍楼上跳了下来。我不认识那个人,但在学校里轰动一时。在他落地的地方,有人为他送去鲜花,大概也是陌生人。我不记得自己当初的感受了,但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路过那栋楼的时候,都会绕着走。
后来,一个,又一个。当我的目光不再仅仅盯着学校里的时候,这样的、逝去之后才出现在我视线里的生命,越来越多。一所又一所的高校,似乎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直到今天,冲进我视野里的,已经不再是学生。
人会麻木的,相似的事情见多了会麻木的。于是,我会看到网上诸多言论,“这世界没有理由包容一个男人的过度软弱和多愁善感。这个不幸的故事,仅此而已”。这也许已经是那个作者能够想到的对这件事最温柔的评价。
“我大学同学一个自杀未遂,一个自杀已遂”,一个朋友告诉我,他问,“你告诉我怎么救?”
他说,“你投入的社会资源去拯救的价值远远小于投入的社会资源,是很难推进的。”
我很难不同意他说的话。他说,“社会不养废人的”,“人命是可以换成钱的”,“社会上还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了”。这每一句话,我的理智都在阻止我反驳。早在新冠疫情肆虐,经济极度下滑的时候,这样的争论就已经喋喋不休了。
而对于负能量缠身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因为包围着自己的那个强大的负能量场会驱走那些本可以帮助他的人。那就像一堵厚实的围墙,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但也会有例外,也许是亲情、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别的什么,会拥着一些人走进那旋风的中心,于是,有一部分人成功的上岸了。而剩下的人,那些一无所有的人,被困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足以支撑一个人去拯救一个灵魂。于是,“功利主义会认为这类人本就不该活着”。
所以,只能这样了吗?我们将走向我们命定的结局吗?
不。我说,“我讨厌功利主义,因为它在催着我去死。”
这似乎已经是我求生的本能所能发出的最顽强的怒吼。
我多么希望有人来说服我,告诉我,在功利之外,这世界总还有点别的什么。可最后,留给我的,只有散在风里的喃喃自语。
警方说,在海里发现了鹿道森的尸体。他说,“无需为他立碑,只愿玫瑰年年为他盛放”。我愿意祝福他,祝福他“如果天堂有玫瑰花园,希望它能永不凋残”。但在这个活人的世界上,玫瑰将年年盛开,盛开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
我相信生死由命,一切皆是缘分。在时间的尽头,那将是我对自己最后的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