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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影人

2019-01-02  本文已影响64人  唐瞬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2018。

《地球最后的夜晚》官方海报

1.

不是鸟人,是影人。

影人,电影人的简写。

这样写也没有别的含义,只是因为,可以少敲一个字。

2.

年初认识一位,年尾认识另一位。

年初认识那位,有两个名字。

一个名字是胡波,一个名字是胡迁。

他写小说用胡迁,拍电影用胡波。

据说胡波是他的本名。

3.

拍电影又写小说的,不多,但也有那么多。

贾科长就曾写过小说,韩东现在不也在拍电影吗。

王朔刘震云写过小说,也拍过电影。

韩寒郭敬明既写小说也拍电影。

还有很多,如果你还想数的话,

比如:九把刀;岩井俊二;李沧东。

这不是个时髦事。

唱摇滚的可以,说相声的可以,IT业的可以,

写小说的为什么不可以?

再说一遍,这不是个时髦事。

4.

但把电影拍成他那样是个事儿。

5.

他拍的电影名字叫《大象席地而坐》

电影我暂时还没有机会看,但同名小说看过。

听说电影和小说不一样。

但大致也能想象得到。

我有一位朋友,她看过,而且还是首映式,

特意坐飞机去南宁电影节看的。

她专门和我谈过这事,这事对她来说,是很盛重的事,

她曾专门为他的每一本小说写书评,

而且他曾为她的书评专门跟他私信过,

总而言之,她和他是有过一段私交的,缘份很深不敢说,

但缘份不浅,还是可以断定。

我这位朋友后来又写了《大象席地而坐》的影评,

我没有看过电影,但看过她的影评。

影评好像是从电影里头裁下来的一样。

从她的文字里头,能感受到电影的大致模样。

肯定是部电影作品。

也肯定不是我们所看过的所有电影那样的电影。

影片接近四个小时,有《现代启示录》那样长,

可惜他没有科波拉那样大的名气能压得住这么长的片长。


6.

这部电影后来在金马奖上获得了最佳影片奖项。

好像金马奖为这部电影镶了金边似的。

很多人奔走相告,很多人奋笔疾书。

我又看了不少看过影片的人写的影评。

有的赞,有的赞中带骂,有的骂中捎赞,有的骂中藏怒。

7.

后来,又看了一些额外的东西。

关于他,关于他拍电影的过往,关于他在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他告别这个世界之前的一些生活交往上的细节。

很多,大概有几万字吧。

拼凑起来不说是一个长篇,

一个中篇的份量,绰绰有余。

都是曾经与他有过交往的同学朋友说的小事、往事、凡事、琐碎,

非虚构作者将之处理成段,成节,成章,成文。

此文或许日后会加工成传记。

8.

会有人花去一二年的时间为他短暂的一生写一本传记吗?

我不晓得。

但如果有人去写这样的传记,

就非得读他的《大裂》,读他的《牛蛙》,读他的两部或三部遗作。

我认识的一位编辑,他处女作的文学编辑,

她透露,他曾想将他的作品翻译成英文在海外出版,

或许日后也会遗愿成真吧。

9.

他的两部小说,我零零碎碎看过一些,

记住了一些片断,一些印象。

这些片断和印象应该会像一座房子的轮廓或一幅油画的大体模样,

或许可以永远让人记住。

很像小说的小说,很文学的严肃小说,

一门心思写下来而不是三心二意写下来的。

喜欢的会特别喜欢,不喜欢的永远不会喜欢。

穿西装打领带往头上喷啫喱水的可能不会喜欢,

穿T恤破洞牛仔裤住出租屋梦想顶天现实无米下锅的二B青年可能会喜欢。

作为小说家,他可能永远不会像他作为电影导演那样有名气吧。

他闯入文学圈可能是个意外,

但闯入电影圈又何尝不是个意外。

如果我是文学圈的,挂着出版社,挂着作协,挂着文学家头衔的,

或许会理直气壮的向电影圈的那些穿三件套喝红酒抽雪茄的好像很绅士的人说,

你们毁掉了我们手里的一张好牌。

10.

哦。

一张好牌?

在我们手里才是好牌。

在你们手里只是废牌。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11.

哦。

毕赣现在就是这样一张好牌。

12.

贵州凯里人。诗人。89后。

他比胡迁要少一岁。

但他的成名作《路边野餐》比《大象席地而坐》要幸运很多。

这种幸运让他有机会成为贵州的王家卫,甚至是贵州的贾樟柯。

13.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张艺谋的女儿,不是陈凯歌的儿子,不是曾志伟的儿子?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外地人从没听说过的凯里能走出一个可以跟李安侯孝贤张艾嘉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电影导演?

14.

因为他是毕赣。

毕赣是谁?

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北京,他就是贾樟柯;

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台北,他就是侯孝贤;

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香港,他就是许鞍华;

回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巴黎,他就是特吕弗。

他们代表了另一种电影的发展轨迹,当然,

这种轨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迹象,它只是一个比喻。

这个比喻可能可以说明:

他是电影内部的选择。

15.

因为毕赣是曾经的他们。

因为毕赣的电影所展现的,是他们曾经的作品所昭示的。


16.

如果胡迁还在,再加上毕赣,

我们一年收获两个可以在若干年后若干次傲视戛纳电影节的导演,

你说,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事情?

只要你看看,是枝裕和凭借《小偷家族》问鼎戛纳之后,

这个世界多了多少为日本电影喝彩和致敬的掌声?

你就知道,对电影本身来说,

这本来是件多么值得大写特写的事。

17.

这个世界很操蛋。

很多导演拍了一辈子电影,观众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导演看。

只是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这样的话:那个拍电影的肯定赚了不少。

有些演员拍了一辈子电影,观从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演员看。

只是时不时地冒出一句那样的话:这个拍戏的肯定赚了不少。

那又怎样?

卖可乐为了赚钱,卖五粮液同样也是为了赚钱呀,

不都是拿来卖吗?

18.

这个世界很热闹。

但毕赣的《地球最后的夜晚》选择在跨年的时候上映,

纯粹是凑热闹。

话又说回来,这样一部电影在当下这个时代这个中国选择任何一个档期,

都好像是凑热闹。

19.

但在当下中国,

一部汤唯和黄觉主演的电影可以霸气十足地凑热闹。

毕赣是谁?你不认识没关系。

但汤唯呢,黄觉呢,

他们你总该认识吧,总该买账吧。

既然如此,该凑热闹,那就凑吧。

20.

每年这个时节也确实是热闹。

各大卫视的跨年晚会呀,罗胖演讲呀,吴晓波思想呀,新年音乐会呀,等等。

《地球最后的夜晚》忝列其中,真是异类,异类中的异类。

21.

有幸能在2018年最后的夜晚看到这样的电影,

也真是够幸运。

22.

至少它不热闹。

没有鸡汤段子和成功学的热闹。

没有荷尔蒙腺上素失控的热闹。

没有打鸡血吃蓝色小药丸开火箭上太空的热闹。

对不起,电影发生的地方,

不是阿里,不是三元里,

而是凯里。

23.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甚至在不知道如何准确形容它,

但还是给前文提到的那位朋友发了一段话:

很棒的电影。记忆,梦,欲望,过去,现在,时间,交织而成的世界,

充满诗意、荒诞、意识流,很美,长镜头很长。

24.

他拍了一部梦一样谜一样侦探小说一样现代诗一样的电影。

即便凯里人看了也不一定相信是在凯里拍的电影。

部分中国人看了依然不相信这是中国人拍的电影。

如果是土耳其人拍的,乌克兰人拍的,巴西人拍的,

甚至是伊朗人的拍的,我们可能会含含糊糊地说:真是大师的作品。

但现在我们大多数人只能非常抱歉地但毫不客气地说:看不懂。

《地球的最后夜晚》剧照

25.

记忆本来没有几个人搞得懂。

梦本来没有几个人搞得懂。

欲望更没有几个人说得明白。

荒诞和意识流就连看明白的也没有几个。

一部电影集合这些,当然没有多少人看得懂。

但一部电影不仅想集合这些,还想连贯自然地呈现这些,

这本身就是天才的想法,天才的做法。


26.

89年的毕赣,好像活了98岁。

他搞得像个侦探钻进自己的记忆、过去和欲望交织的隧道,

像想要寻找什么,想要揭示什么,想要发现什么,

一边是梦想照进现实;一边是现实跃入幻境。

一会儿是万绮雯;一会儿是红发女,

从梦境到现实,从现实到幻境,

好像什么也说没,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27.

长镜头很长。

带上3D眼镜后的一镜到底,让人想到《穆赫兰道》,又惊又叹吧。

吃苹果;坐缆车;烟花燃烧。

有的逼仄,有的出奇,有的炫目。

这部电影告诉我们:

一个新人导演的A轮原来是可以这样尽情地玩弄这些。

这部电影还告诉我们:

一个600亿的电影市场可以为一个未来的王家卫横空出道买一次超级大单。


28.

还有那个飞起来的镜头。

还有那个电影院枪击的镜头。

还有那藏在片尾的几句诗。

县城青年诗人的视觉语言统统拍进了《地球最后的夜晚》。

还是那些被他剪掉的,存放在某个后期工作室的主机上,

那也应该可以凑起一首关于凯里的零散的诗吧。

29.

他拍的不是表象的凯里,而是内在隐藏起来的凯里。

他拍的不是县城青年业已死去的躯壳,

而是他们仍在放荡自个儿的游魂。

最好的个体经验可以编剧拍摄剪辑成最好的电影。

侯孝贤的《童年往事》。

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贾樟柯的《小武》。

现在是毕赣的《地球最后的夜晚》。

从台北到北京,从汾阳到凯里,

有幸在有生之年都能看到。

30.

或许,关于当下的中国叙事,

除了贾樟柯之外,又会多一种维度。

这种维度,更梦幻,更迷离,更荒诞,

但也更中国,更时代,更新生。


31.

以上,是关于过去一年两位影人的呓语。

一位小说家,他拍了自己小说改编的作品,

他拍自己内心世界像灰色大象般的犹疑失望沉思,

然后带着这头没有化为乌有的大象离开了这个依然值得

更多像他这样的人沉思犹疑的世界。

一位诗人,他拿起镜头在大银幕上写了一首长诗,

诗的名字叫做《地球最后的夜晚》,

这首诗的核心元素,

是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他的欲念,他的追寻。

32.

这一年幸会两位影人。

一位执著于丧和灰色;一位执著于记忆和梦。

很幸运在2018年里遇见他们。

年初认识一位,年尾认识另一位。

他们都拍了或许不朽,

或许稍纵即逝的作品。

幸会。致敬。

【Written By :唐  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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