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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2018-07-23  本文已影响271人  大黑怪
我的朋友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有个同学死了。”我一边抄着英语单词,一边跟狗带君说话。

“哦。”狗带君盘着腿坐在我的窗台上,漆黑如墨的袍子皱巴巴的包裹了全身,肩膀上扛着一把直抵天花板的大镰刀。

“大红榜上她是期中考的年级第一诶。可惜她还没有看到大红榜就死了,一辆酒驾的车直直朝她撞了过来,据说她飞出去老远,脑袋直接裂成两半,现场要多惨有多惨,看到的人都吐了。”

disaster,我潦草地写着,d-i-s-a-s-t-e-r。

狗带君一言不发,窗外的夕阳染红了所有的云,把它纯黑色的轮廓勾勒出一抹幽幽的红光。

“在我们学校能考到年级第一,那是妥妥的清华北大的水平呀。”

“确实蛮厉害的。”狗带君点点头。

“可是你杀了她。”

“哦,是的。”

我的朋友,狗带君,是全世界最冷酷的杀手,千百年来,死在它手下的人比当今世界的总人口还要多得多。只要他高高举起镰刀,手起刀落,就有一条生命从这世界上消失。

我认识狗带君,是在刺杀同桌黄小红的时候。

黄小红不仅是我同桌,还是邻居家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小圆脸齐刘海配个小圆眼镜,加上考试卷上优异的成绩,正是大人喜欢的那种类型,老师和家长喜欢,有些男生也喜欢,不过但凡品位高雅一点的人就不喜欢,比如我。

虽然我不喜欢黄小红,顶多只是趁她不在的时候说说她的坏话,绝对没有想要杀她的意思,假如她死了,我以后课堂小测试该抄谁的呢?单单是这一点,就能让我收起所有想杀她的心。

所以,那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出于我本意。

那天气压很低,飘着小雨,体育活动课改成了自习。黄小红掏出一个小本子,东瞅瞅西瞅瞅,贱兮兮的把说话的人的名字记下来。就是这时我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脑海中凭空出现许多个吵吵嚷嚷的小人,各执一词地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窃窃私语,不断的撕扯着我的神经。最后它们忽然之间达成了共识。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它们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尖锐,像一根大长钉子直直钉到我脑子里。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上一秒我还在安安静静地算一道数学题,下一秒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大菜刀朝黄小红砍了过去。

就是此时,我第一次见到狗带君,它站在黄小红背后,用一只看上去空荡荡的大袖子搂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把酷炫狂拽的大镰刀,如果这个时候黄小红再比一个剪刀手,那就是张特别棒的合影。

我不知道大家看见这样一个怪东西忽然出现在教室里怎么还坐着不动,反正我不淡定了,黄小红也不淡定了。我吓得后退好几部,抱着头惊声尖叫。黄小红则站起来拔腿跑到教室外面,这当然是因为我手里擎着一把菜刀。

“老师,离伊杀人!”黄小红的跟班ABC语气跌宕起伏地喊道,“离伊杀人,她有菜刀!”

这时全班同学才反应过来,乌泱泱地往教室外冲去,边跑边喊“救命啊”。

我拎着把菜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几个老师小心翼翼地上前把我控制住。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在教室外面目送我被带离现场,我透过他们眼中的惊魂未定看到了他们心中的兴奋不已,他们都为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起了一丝波澜而暗自高兴着呢。

老师和校领导反复地盘问我为何拿把菜刀到学校。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原因,以前别说菜刀,我连把裁纸刀都没随身带过。那天早上,我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出门之前路过厨房的刀架,顺手就把一把菜刀丢进了书包,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在爸爸妈妈送了校领导两罐茶叶之后,这次事件学校最终决定从轻处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处理的,没人受伤也没有财产损失,只不过是扰乱了课堂纪律而已。但老师们一致认为我压力太大了,必须回家休整一段时间,最好再去看看精神科医生。

在家反省的日子里,我每天都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不安却一直搅动我的内心,闭上眼睛,那团拿着镰刀的漆黑影子就出现在我面前,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黑暗都是它,它凝视着我,拥抱着我,控制着我,随时准备吞噬我的一切。

睁开眼睛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我的胡思乱想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茫茫宇宙中,渺小的我没有任何意义,与其卑微地苟活,不如潇洒的去死。我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它就这样凭空冒出来,带着深沉的孤独与绝望。

这个想法让沉睡在我脑中的小人再度兴奋起来。

“去死!去死!”

“好开心呀,终于可以去死啦!”

它们一唱一和地鼓励着我。

于是我怀着虔严而庄重的心情,像一位登基的太子,一步一步朝窗台走去。我的双脚触碰到窗台冰冷的大理石。我拉开窗子,又打开落满灰尘的纱窗,灰尘飞到我的鼻子里,呛得我咳嗽了两声。15楼的风呼啸着从我身边穿行,我的头发在空中胡乱的扭动。阳光不算灼热也不黯淡,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真是自杀的好天气啊。

我的一只脚已经伸到窗外边去了,这时,我忽然又看到了那个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黑影。它正站在我的正下方昂首凝望着我,黑色的袍子从头罩到脚,两只胳膊在头顶夸张地挥舞着,像是在迎接我投入它的怀抱。

黑影无比欢脱的动作猛然唤醒了我,恐惧的“冰桶”呼啦一下,从头浇到脚,冻死了脑子里所有叽叽喳喳的小人,自杀的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

我再向下看去,我的妈呀,我的一只脚悬浮在15层楼高的空中,再往前走一点点,我就会径直坠下去,啪叽一声砸在水泥地上,鲜艳的液体像香甜可口的番茄酱一样点缀大地。

想到这里,我顿时头皮发麻,四肢瘫软。

狗带君轻盈地飞上楼来,它举着镰刀的高大影子笼罩了我,我从来没见过世界上有如此漆黑的东西,所有光都会被它吸进去。我蜷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眼泪鼻涕不由自主得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能看见我吗?”狗带君问。

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你好,我叫狗带,很高兴认识你。”狗带君向我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张纤长,嶙峋的手,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每一个骨节都从手套里透出来。

“不好意思,刚才本来是想杀你的。不过现在我不打算杀你了,我们交个朋友吧!”狗带君说。

Excuse me?“我要杀你”这件事是一句“不好意思”就能解释的吗?

“你有病呀!”我边哭边骂,“你见过有人愿意和谋杀过自己的人交朋友吗?”

狗带君挠挠头:“ 你对死亡恐惧吗?”

“废话!”

“哦,我每天都对死亡司空见惯,所以你的感觉我无法感同身受,也体会不到这和做朋友之间有什么逻辑必然性。”

“你杀过很多人?”

“是的,在全球范围内,昨天我已经杀害十五万人次,有时还会更多。就在跟你说话的前一秒,我杀了一个6岁的小男孩。”狗带君耀武扬威地宣扬着它的功绩,不带丝毫负罪感。

“没人性!”我忍不住骂道。

“我本来也不是人啊。”狗带君无耐地摊摊手。

“那你是什么?神明还是鬼怪?”

“我就是我,狗带,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噗。”我已经渐渐对眼前这个逗比失去恐惧,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挺诗意的。”

“那当然,”狗带君潇洒地甩甩头,“这个名字是我给自己起的,我认真思考了好久呢!”

狗带君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它的存在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时间不能摧毁它,亦不能在它身上刻下痕迹。

狗带君唯一的使命就是杀人,对于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继续存活,它自有自己的估量方式。因此,每天它都会选择一些多出来的人,制造他们的死亡。所经之处,有无数个家庭痛不欲生,无数个梦想无声坠落,无数的可能性沉没在黑暗中。

狗带君当然感受不到这些,因为它没有和人类相似的思维方式,人类的痛苦对于它来说就像日落日升,花开花落,是普普通通的自然现象,过分叹惋,倒显得有点无病呻吟了。

但这不代表狗带君没有痛苦,它的痛苦源于寂寞。歌词里也唱道:“无敌是多么寂寞。”狗带君一向是这样的无敌,没有人可以看见它,就算看见也会被视为不祥之兆,虽然它把人类社会的历史和现状尽收眼底,却无法与人类社会取得联系。上万年它就这样孤零零地漂泊着,看着人类从不起眼的小聚落变成建立起复杂社会体系的地球统治者。太无聊了,它就想出各种各样的新奇死法,灾难,瘟疫,屠杀,酷刑,看综艺笑死,被猪撞死......但这没有让它的无聊缓解,反而感觉更加空虚。

“嘀嘀哒哒嘟嘟哒哒!”它坐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唱着一首悲凄的歌,可惜没有人听得见。不一会儿,一架飞机撞了上来,大楼轰然倒塌。它在珠穆朗玛峰顶挥一挥衣袖,印度洋就发生一场海啸。如果它想毁灭地球也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它不想那样做,因为人类还没到灭绝的时候,而且看着空空荡荡的地球只会让它感到更加孤独。

不过狗带君遇见我遇见得正好,我也没什么朋友,又正处于休学整顿的低迷期,大家都在怀疑我是个变态精神病,当然这一切都是拜它所赐。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随遇而安,每天和狗带君聊聊天,扯扯淡,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有一天我帮妈妈去超市买瓶酱油,正巧遇到了放学回家的黄小红,她背着个小书包一撅一撅,眉心冒出了一颗红彤彤的青春痘,看上去像个少年英雄小挪吒。

我心虚地闪避着她的目光,她却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在我面前站定:“离伊,你还没有跟我道歉!”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道歉,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想起来,我在教室里抡起一把大菜刀,没有人会相信我不是故意的,虽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知道你嫉妒我,不过没有办法的,有些东西注定是改变不了的。你是我的同桌,你的作用就是衬托我的优秀,你可以讨厌我,但你就是干不掉我。”黄小红忽然收起了平时的乖乖女做派,变得强硬和刻薄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黄小红这副样子,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黄小红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骂人的话才从脑子里排山倒海地蹦出来。

然后我把这些本应该早点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倾倒给了狗带君。

“看来你又遇到了那个装模作样的乖乖女。”狗带君叹了口气,“我也讨厌她。不过我执行任务可是极少失手的,一旦失手,就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去杀那个人了。”

“这些规则还不是你自己定的?”

“哪怕是自己定的,也得认真遵守呀。”

“算了,我倒也不是说要杀她,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罢了。”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

“没关系,我迟早都会杀她的,不如预约一下她的死法吧。”

我马上兴奋起来,无数种死法在我脑子里过了个遍,有些太残忍的就被我pass掉了,我被自己的善良折服得心服口服。亲手杀她这个选项也不在计划之内,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但已经到了要负刑事责任的年龄。

“被篮球砸到脑袋?”

“没意思。”狗带君摇摇头。

“被蟑螂吓死?”

“这个很难,而且我百分之百保证她不怕蟑螂,我经常看见这家伙在家里虐杀小昆虫,把它们的腿一根一根拔下来。”

“那......吃果冻噎到气管里!”

“啊!这个主意还不错!”

“别别别,你真要杀她呀!”我忽然慌了。

“当然,不过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

“可是我这样我会有负罪感,感觉自己像个帮凶一样。”

“哟,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复杂,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做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在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下,无聊的我和无聊的狗带君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份友谊在我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之后也没有停止。放学回到家,狗带君就坐在夕阳下的窗台上,给我讲述它的赫赫战功。

不知不觉,我已经上了高中,狗带君也消灭了更多的人类。

destroy,我写道,d-e-s-t-r-o-y。

“其实我觉得,你选择目标的时候可以衡量一下这个人的社会价值。”我突发奇想,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类进化的新方向。

“什么叫社会价值?”

“就是智商啊,善恶啊,给社会带来什么贡献啊。你看有些人明明能带来巨大贡献,却英年早逝了。有些人恶事做尽,一把年纪了还活得快快活活。学霸每天兢兢业业却惨死车轮之下。如果在选择目标之前筛选一下,这个世界不是会变得更好吗?”我为自己的新提议欣喜若狂。

“Nonono.”狗带君不住地摇着头,“虽然我从来分不清什么善恶什么社会价值,但我冥冥中觉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你们有你们衡量事物的标准,我也有我自己的行事准则,几万年总结出来的,绝对比你十几岁的阅历考虑得更全面,更合理。”

“说说你的行事准则?”

“我的行事准则,就是纯随机,就像人类在概率实验里摸小球一样,被摸到的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狗带君沾沾自喜地总结道。

“这算哪门子准则呀,也太随意了吧!”

“这才是最公平的办法,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们的生命,原来只是无数个等待抽取的小球,一旦被抽中,未来便付作空谈。或许有些人正在努力迈向人生的新阶段,或许有些人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并欣喜若狂。“今后一定会幸福吧!”“明天一定会更好吧!”“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有希望吧!”这些想法在死亡面前毫无意义,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终究逃不过狗带君挥舞的镰刀。

Despair,我写道,d-e-s-p-a-i-r。

“以前打仗的时候,我杀过不少人,有的说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最后变成了壮烈牺牲的烈士。有的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就再也没有回来。万念俱灰的人反倒怎么都死不了,那个日本作家叫太宰什么来着,自杀了五次我才帮他挥刀子,在此之前他就一个劲的念叨“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还有一个老太太已经109岁了,她年轻时因为一次意外被困在太平洋的一座无人岛上,那个海域再也没有船只经过,她就一个人在岛上活了这么多年,每天都对着天上的云大喊好绝望好绝望好绝望......”狗带君完全没有体会到我的心情,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好绝望。”我低声叹息道。

周末,我和全家人去医院看望我生病的奶奶。没有人告诉我奶奶得了什么病,但他们都跟我讲,奶奶很快就会病好,很快就会出院。

病房里采光很好,窗外有不知名的树枝摇曳着,让人感觉四处都充满生机。悬挂在空中的吊瓶倒映了窗外的美景,仿佛每一滴液体都凝聚着让人痊愈的力量。奶奶的精神状态不错,哼着小曲从病床上坐起来迎接我们。

“诶哟,不得了哟,我昨晚做了个梦,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穿着个大黑袍子,手里举着把大镰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可别瞎想,梦都是反的。”妈妈马上接道,我也跟着不住地点头。

等等,怎么不太对?穿着大黑袍子,手里举着个大镰刀,这描述也太熟悉了吧。

我抬起头往外一望,正巧看见狗带君坐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上,两条腿在袍子里晃来晃去,看上去很重的镰刀被它轻而易举地扛在肩头,刀身泛着冷冽的光,和周围的景致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我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没关系,狗带君来医院肯定是有其他事,在梦里出现也不过是巧合。我这样安慰自己。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奶奶病情恶化的消息。我站在惨白的手术室走廊里,消毒水味刺得我鼻子发酸。狗带君恰巧也出现在走廊里,医院是它常来的地方,方才听到一个护士推开门,说手术失败,想必一定是它的杰作。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不会真的想杀我的家人吧!你要是敢杀我的家人,我就......我就......”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报复手段,“我就跟你绝交!”

“可是人固有一死呀,病痛的活着岂不是更加痛苦。”

“不对,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跟你说什么都是徒劳,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对呀,我确实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是你们人类感情太丰富,死亡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过程,就是一个生命体把身体里的化学元素返回自然而已,你们却非要把它视作悲哀和痛苦,还要为它举行一个仪式。”

“你有什么资格妄加评判呢?你又不会死。你就活该在这世上孤独的活着,永远永远永远永远!”

狗带君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道:“或许我确实不应该和人类交朋友。”

“没错,我们绝交!”在焦虑和悲伤的心情的作用下,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话音刚落,狗带君就消失了。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它确实不在了,或许赶到其他地方去完成它的杀人任务了。

手术室的门呼啦一下打开,一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渗着汗水的严肃的脸。

“手术......很成功。”他气喘吁吁地说。

奶奶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依然没能痊愈。医生说奶奶年纪大了,免疫力已经下降了,想身体一点毛病没有几乎是不可能,不过平时多做运动多养生还是对健康有益的,良好的心态也很重要。

世间总是有诸多无奈,其中最让人无计可施的莫过于,不可逆转的衰老。

我再也没有见过狗带君。

我并不为此而后悔,或许正是我强硬的态度救回了奶奶的命。但我每次看到洒满夕阳的阳台,都有一点惆怅。

狗带君今天也拿着镰刀,独自站在萧瑟的风中,它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敌人,没有人喜欢它。它又会做些什么来缓解无休无止的孤独呢?

我无法理解它,它也无法理解我。

但其实人类之间不也是如此吗?我永远不会让爸爸妈妈知道我的全部事情,爸爸妈妈也经常谋划一些我不太懂的东西。我永远也不可能明白像黄小红那样讨人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黄小红也不会懂我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是什么心情。没有谁可以真正懂谁,也没有哪两个人可以一模一样,但是这并不阻碍人与人之间产生联系,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人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结成一张网,每一个结点的逝去都牵动着无数个与其相连的人。狗带君永远不懂得这一点,因为它不在这张网里。

它是被世界孤立的。

转眼我就升上了高三,每天都应付着大把的试卷和模拟考试,经常熬夜到头昏脑涨,脑子像被点击了一样滋啦滋啦的乱响。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死了,只等着狗带君来找我。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又活过了一天,眼前出现了新的试卷和学习任务。

很快就赢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自从全校第一名出车祸去世,我们全年级就再也找不到考清华北大的苗子,大家的成绩都没那么出彩,包括黄小红,时过境迁,她的成绩单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辉煌。

模拟考成绩出来后,黄小红从文科班跑到理科班来,问我要不要一起散散步。自从菜刀事件之后,我们之间的对话少之又少,再加上我经常从狗带君那里听见她虐待小动物的传闻,与她一直保持距离。不过盛情难却,长时间不接触,我对黄小红的厌恶几乎烟消云散,于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邀请。

我跟着黄小红一路走到学校的天台,最近几天都在降温,我使劲裹了裹校服。黄小红背对着我一言不发,场面有些尴尬。

“你考得......怎么样?”我试着没话找话,但我很快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小红猛地转过身来,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拼命地摇,嘴里大喊着:“你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为什么不直接一刀砍死我!那样我就解脱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离伊,听说你考得也不好,陪我一起从这里跳下去吧!啊哈哈哈!”黄小红忽然笑了起来,那笑看起来分外瘆人。

“你自己想跳就跳,别拉上我!”我连忙转身往门口跑去,却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上了锁。

黄小红彻底疯了,乖女孩的形象从她身上崩裂,她死命地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去赴死。她的力气相当大,我根本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拽到了天台边缘。我看见整个学校的全景,学校对面的摩天大楼,还有湛蓝的天空和绵密的云朵。

天旋地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是教学楼里的谁撕开了一只果冻,那果冻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从塑料壳中发射到楼顶的天台上来,把牛顿气得够呛。果冻直直冲进了黄小红的嘴里,黄小红抓着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很残忍吗?很可怕吗?不,我的心中波澜不惊,甚至有点像笑。所谓没有感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的感受在这一瞬间,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与那家伙共通了。

那个熟悉的黑影悬浮在空中,黑色的大袍子严严实实的从头罩到脚,手中举着一把黑色的镰刀,它高高举起镰刀,朝着弥留之际的黄小红砍去。

“你好,我是狗带,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狗带君是我的朋友,虽然它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而我是渺小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迟早有一天,它的镰刀会朝我挥来。

不过无所谓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我会不留遗憾地、精彩地、顺从本意地活下去,直至死亡把我与世界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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