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
赵四大名赵学友,家中排行老四,村里的人都叫他老四,后来慢慢周围的村子也叫他赵四。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他爹说,上学上两天认识几个字以后能娶媳妇就行了。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也十五六了(那时候普遍上学比较晚),就被他爹从学校拽回来了,回来给牛割草。他每天去割两次草,那只黄牛被他喂的圆滚滚的。不幸的是,今年雨涝成灾,人不能吃草呀,家里人多,除了几个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奶奶。家里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人都躺在炕上也不说话,不活动就饿得慢,下顿就可以少吃点。黄牛可不能饿着,秋季还要让黄牛出力好好耕庄稼,来年全家的粮食都靠它了。
赵四还是每天继续割着草,饭没多吃。实在饿得没办法的时候,他和同村的狗蛋,去人家红薯窖里偷些红薯吃,每次去不拿大的,只拿那些小的(他这种行为不值得学习)。时间过得也快,饿着饿着也就过来了,没有饿死人,兄弟姐妹也没有送人。次年大丰收,终于不用在挨饿了,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赵四转眼到了加冠之年,哥哥早已结婚分家,姐姐去年也出嫁了,老奶奶今年春天也去世了,下面就剩下弟弟妹妹。父亲母亲日夜操劳,早已被生活压弯了腰,额头的皱纹整齐的排列着,脸就像树皮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自己没上过学,不能再苦了弟弟妹妹,他农忙时回家帮父亲收庄稼,种地,闲时就去镇上给别人当泥瓦工,用来补贴家用,和给弟弟妹妹交学费。
他爹有天抽着旱烟坐在门口问:“他娘,四儿今年多大了。”他娘边刷锅,边回答道:“不上学的那年十五,这都五年过去了。”父亲说道:“该给他找个婆姨了。”手里拿着大前门纸烟,这是赵四上个月给他带回来的,不舍得吸,想吸的时候,拿出来在鼻子上闻闻,又去抽自己的旱烟。他把烟放到口袋,转身来到村东头李媒婆家,请李媒婆给自己的儿子说个媳妇。李媒婆接过他的烟,笑眯眯的答道:“四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保证给您说个满意的儿媳妇。”
又过了段日子,李媒婆让他儿子回来和那个闺女见一面。赵四不情愿的回来了,回来一天要耽误好几块钱。姑娘叫秀芳,不仅名字好听,人也长得俊俏,赵四和姑娘都觉得对方挺不错的,姑娘就收下了彩礼钱。他爹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更深了。第二天他爹提着罐头和鲤鱼给李媒婆送去。秋天来了,赵四和秀芳的婚期到了,他们的婚礼挺平常的,如果不是那挂鞭炮响,没人会知道今天是赵四大喜的日子。
他结婚了,我们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一位懵懂发的少年。
结婚之后,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赵四和媳妇农闲时出去当泥瓦工,农忙时回来,家里的光景在赵四一个人的肩上越来越好,老人的脸上时常挂起笑容,弟弟妹妹在学校也学习非常努力。有天赵四和秀芳回到家看看,吃罢晚饭,秀芳和母亲在厨房忙活,赵四和父亲在树下坐着抽烟,他递给父亲一根纸烟,父亲举了举手里的旱烟,赵四说道:“你别抽旱烟了,说着把整盒纸烟给父亲扔过去,自己手里夹了一根。过会儿,父亲搭腔道:“我不想让你小弟小妹回来帮忙,我们分家吧。”赵四听了一惊:”过的好好的,怎么想着分家呢?而且弟弟妹妹这么小,你就是让他们回来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呀,你要是没钱,你就说,弟弟妹妹的书费我来拿。”说完又说了句:”以后您就别提再分家的事了,我也不想再让您和俺娘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时间就像黄河水,‘奔流到海不复回’,弟弟考上了师专,妹妹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当时报考志愿的时候,他的妹妹问他报什么专业,他说:”按你喜欢的报。现在的国家政策好,不用担心家里,我和你嫂子能养活这个家,你们尽管上学,为咱们老赵家争光。“这年赵四真的是交了好运弟弟妹妹考上大学不说,秀芳一直没动静的肚子也怀上了。生活之中,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困难是你的必修课,躲过去,来的是你的春天,过不去,行尸一样的活着,只不过还有心跳,不知血是冷是热。赵四有时和秀芳躺在床上,会和秀芳说:“你说我这辈子也不亏呀,弟弟妹妹考上了大学,父母身体健康,再过几个月我们家又添个大胖小子。。”秀芳躺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知不觉抱紧了他。弟弟妹妹上学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起来,秀芳也一直不敢让她干着重活。赵四一个人又来到镇上干泥瓦工,为了这个家庭,他必须坚持着,哪怕生活照他脸上给他重重的一拳,他也要把有仰起头,把鼻血往肚子里咽,脸上的笑容留给父母,还有那可人的秀芳。春天又一次到来,万物复苏,柳树抽出了嫩芽,草儿也争先恐后地从地里冒出来。秀芳早已提前几天被赵四用架车拉到镇医院,等待着他可爱的儿子的出生。这天下午,秀芳被推进了产房,赵四焦急的在外面的等待着,直到夜晚九点多也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一会儿医生出来告诉赵四说;“孩子不能顺产,只能刨妇产了。”你来这边签下字,赵四急的像不是自己一样,签字的时候手一直抖着,心里不知怎么回事,像一块石头在上面压着,总感觉要出事一般。在刨妇产过程中,医生操作失误,一尸两命。媳妇和自己没来及来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像疯了一样,嚎啕大哭,用头撞墙,鲜血直流,直到别人把他拉开。他拉着媳妇的尸体,像丢了魂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跪在路边,仰天大声问道:“老天,你我为何这样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死的不是我?“空荡的天空听不到任何回音,月光照在路上,洁净的让人心慌。
一无所有时,每天却过的很开心,得到的越珍贵,越害怕失去。赵四失去了这辈子他最珍贵的,哪怕用命换回,他也是舍得的。
赵四安葬了秀芳和自己的孩子之后,也慢慢的回归平常,只是他不再喜欢和他人交流,只是自己一个人吸着大前门,看着远方。父母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扛不过去,父亲一直在陪着他。一年之后,他还是照旧去镇上做泥瓦工,为弟弟妹妹交学费,为父母挣钱买化肥。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气管炎越来越严重,每次咳嗽就像别人掐着脖子一样,脸憋得通红。母亲也为整个家庭不停的操劳着,怎么也换不回这个家庭的欢声笑语,父亲和母亲也没什么话聊着,每天只听到:”吃饭了,他爹。“只见一个弯着腰从屋里出来的老头,上身几乎平行于地面。平静的过完一天又一天,枯黄的树叶漫无目的的飘落,一棵棵杨树秃秃的站立在赵四家的院庭周围。这年冬天,他爹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深夜安详的走了,赵四立马从镇上赶回,找不到回去的马车,只好步行,回到家中,棉裤早已湿透,脱下后还能站立,上身也被汗湿。平平静静的埋葬了父亲,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办完父亲的事,赵四没有着急回去,想着在家帮帮母亲,有天吃完晚饭,母亲拉着她的手对他说:”你爹死之前对我说‘他做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其他的他没什么遗憾。’你娘我也希望你再找个婆姨,我说不定哪天也走了,你从镇上回来,也有个人给你做口热饭。说着,母亲拿着手绢去擦自己的眼泪。赵四的眼眶也湿润了,只是他不想在母亲的面前表现得这么脆弱。他也想起了秀芳,想起她做的可口的的饭菜,温暖的胸脯。他回到:”我慢慢找,我这条件也难呀,现在姑娘少,您就放心吧!“
翌年,母亲走的时候也没看到他结婚。不是他不想结婚,他也想被窝有人取暖,有人做口热饭,而是他一想到秀芳的死,他就断了这个念头,总想着不要再伤害别人。这个家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弟弟毕业之后,在镇上小学教书,也娶了个教师,过的也挺幸福的,妹妹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当地,谈了一个男朋友,准备明年结婚。这个家不再需要他了,一下子失落许多。他再也不用故作坚强,即使再坚强也没人看到。
他又买了头黄牛,每天为黄牛割草。李媒婆也给他说过两个,他连见都不见。这头黄牛像他少年喂的那头一样,比他肥太多了。弟弟多次说过要接他去镇上住,他就是不愿意,不是舍不得牛,而是舍不得这片他一直生活的地方。他也曾少年,怎可能没有自己的梦想,只是在和家人做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家人。他希望自己的家人过的开心幸福,那后来便成了他的梦想。后来,听说赵四也去世了,走的很安详。这辈子他很满足,只是有点不如意,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希望老天别再这样捉弄他。
生活就是这样,不能让我们处处满意,我们仍要满怀热情去面对未来的每一天。这个世界值得我们深爱的东西还有很多,请继续努力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