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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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蛞蛞蛞…”梦被一声声啼叫惊醒。
夜深人静时传出这样的声音,既突兀又悠远,朦胧中仿佛走进了大自然。
我定了定神,“蛞蛞蛞….”一声连着一声,冲击着我的梦,脆亮幽怨的声音溢满了房间,似乎在向我诉说秋凉中的故事。
“是蝈蝈,这么高的楼层它是如何抵达的?”我很惊讶,这历历在耳的吟唱,我断定它就在我的卧室里,十楼之上,“蛞蛞蛞…蛞蛞蛞…”
许多年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或许它从没缺席,缺席的只是我的注意力,但在这静静的夜晚,我睡觉的房间里,至少30年不曾有过),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底升腾,疏通记忆的河床,让我的记忆又回到了过去,
至今我仍不清楚蝈蝈、蛐蛐、蟋蟀的区别何在?也不知道是谁更善于歌唱?为何歌唱?也无意探究,就笼统地定义它们为蝈蝈。
提起蝈蝈,对于它们我多少会生出些悲悯来。
记忆回到阔别已久的乡院老宅,屋里屋外,房前屋后,差不多就在这个季节里,傍晚、清晨到处有“蛞蛞蛞…蛞蛞蛞…”的啼叫声,啼叫声引来了淘气的小伙伴们,他们扒开草丛或掀开碎瓦片,双手一扑,就捉住一只黑黑的或翠绿的东西,长长的触须、几只枯枝般的腿,硬硬的壳,一双并不美丽的翅膀扑腾不了多少高度。小伙伴们把它罩放在玻璃碗下,它便四周仓皇地乱撞,寻找逃窜的机会,它不遗余力地冲呀、撞呀,一次又一次,最后困顿了,归于永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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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小伙伴们抓获一只,奖赏给我,我把它拢在掌心里,它在我掌心里瑟缩着,触须在上下掌面慌乱地触碰,带刺的脚在我手心踩踏,用尽它全部的气力,慌乱的没有一点章法,毫无保留地向我传递它的恐惧及强烈的求生欲,这种战栗的欲望炙烤掌心的皮肉迅速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忍不住松开了手,把它放飞。
有的小伙伴们抓住蝈蝈的两条后腿,蝈蝈在他们手里上下,左右、前后的俯仰、冲撞、挣脱,像绝望中神像前叩首的人。
尚若抓住的是它的一只腿,它就用另一条腿上蹬下踹拼命地反抗,实在挣脱不开,便扯下被死死钳住的腿踉跄地飞走了。留下那条断腿抓握在孩子们的手里,断腿残端撕扯下来的肉茸渗着淡而透明的粘液,若是凑近鼻息,恐能闻见它的血腥味。
少了一条腿的蝈蝈终因伤势过重,轰然跌落于地面,有几只鸡迅疾地俯冲过来,领头的公鸡捷足先登,得意地昂起头,嘴上就叼着这么个黑黑的东西,公鸡并不急于吞咽,任由蝈蝈半露的身子在嘴里挣扎,其他的鸡一拥而上,公鸡高举着战利品,微微张开双翅咯咯地向前奔跑,身后追来一群鸡,你抢我夺。
古时就有戏斗蝈蝈的游戏,两只蝈蝈置于盘中,在人的撩拨下,相互撕咬攻击,直到一方倒下,周围围坐一群闲散取乐的人。
蝈蝈笼子也应运而生,许多蝈蝈便有了华丽的转身。
这一切,没有蝈蝈自己的啼叫声它们怎么会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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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从田园、从茅屋前后传出的声音很多,有蝈蝈、知了、青蛙、水鸟的叫声,有的声音听老人们说还是一种蛇发出来的….所以,我对这些声音带有几分恐惧、警觉抑或是悲悯,只好敬而远之,不去招惹。
我并不喜欢看见蝈蝈被抓的场面,自然就不喜欢蝈蝈自取灭亡的啼唱,如果它不那么张扬,多一些应变自卫能力,或许它会享受这硕果累累的金秋。蝉鸣时寻找高枝,蛙鸣时依托水域为屏障,鸟鸣它可以振翅飞翔,只有蝈蝈拙劣的技艺,啼唱起来更像绝唱!
“蛞蛞蛞…蛞蛞蛞…”寂静的夜晚,让蝈蝈的啼叫声格外嘹亮,旁若无人。我倒是惊讶,许多年过去了,蝈蝈的习性竟一点没变。它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歌声吟唱出一个祥和的世界吗?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祥和?
不过,今晚一定是祥和的,你我共处一室,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