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区行记——(3)澄湖微波------泸沽湖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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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湖位于横断山脉中段东侧的尾部,在云南宁蒗县与四川盐源县之间。闻名遐迩、最令人神往的是湖畔摩梭人独特的走婚习俗。
1992年,泸沽湖湖西岸的云南宁蒗彝族自治县修通了公路,正式开始接待国内外游客。泸沽湖不再遥远难及,从此心里就静悄悄萌生出充满激情的绮丽想象:梦想在泸沽湖畔邂逅一位美丽的摩梭姑娘,月色朦胧之际,有幸携手走进她的花楼……。
1996年国庆节,二滩设代处组织到泸沽湖旅游,1辆越野车、1辆金杯车,大约有18人。袁志君、陈岗、张斌、张剑、祁文钢和我同坐丰田越野车。早上8点过,随着车轮的转动,尘封已久的梦想从方家沟如茵的草坪上又袅袅升起。带着满车绮丽想象,我们如风般驶过攀枝花市,取道云南华坪县城、宁蒗县城(历程约300公里,历时约8小时),马不停蹄来到了泸沽湖边的落水村。
那时已近黄昏,暮色渐合,空山寂寂,宁静弥满了周遭。似乎只有我们站在海拔2865米的湖边,身影静静地倒映在52平方公里一尘未染的硕大湖面上,澄净的湖水轻轻涤洗胸中的尘埃,身体、心灵在宁静中徐徐舒展,觉得自己与湖水渐渐融为一体,变得通透明洁、纤尘不染。
空灵的精神在湖水上空自由地飘荡、任意西东,空空如野的肚腹却“咕辘辘”地催促我们回到湖边方木垛成的井干式木楞子房里。晚餐首先端上来的“黄金大饼”出人意料,色泽金黄的土豆丝刚放入口中,香脆顷刻溢满鼻口、留于唇齿,真还有点“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尝”的感觉。主人说土豆是用农家肥种的,切成丝后不再淘洗,用油、盐炸黄就行了。哇,就这么简单,大家都在啧啧称赞,奇怪的是平常能言善道的祁哥咋没动静?祁哥看到大家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煮的小鱼儿味道不错,已经整完两条了。原来如此,于是大家蜂拥而鱼肉之,果然嫩滑可口,味道鲜美。主人说鱼是湖里捕的小巴鱼,用盐、花椒煮煮就行了。
没有污染的粗砺食物,没有化学添加剂和不用繁复高超烹饪技巧加工的菜肴,淡淡的本真原味让沉睡已久的味蕾在舌头上轻舞起来。“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淡淡的真味是大自然给予人类最珍贵的馈赠,在这化学添加剂纵横的年代,本真原味已与我们渐行渐远了。
饮无好酒乎?青稞、山泉酿造的“苏理玛酒”色泽橙黄,口感甘冽,清爽胜于啤酒。大碗大口痛饮之,酒酣耳热之际,探问走婚的习俗。主人道:政府要求遵守婚姻法和计划生育,村子里已没有走婚了。在永宁镇和湖东面的盐源还有部分摩梭人延续走婚习俗,但道阻路长,不与外人通好。闻此言,飘扬于高空的梦想“嘭”的一声,如美丽的肥皂泡般随风破灭了。
“终生在母亲家享受大家庭的亲情和温暖;没有择偶的压力;爱情纯粹以两情相悦为基础;男女不终生厮守,能满足人类爱慕多个异性的欲望;没有离婚、子女、财产等麻烦……”。优点多如天上繁星的对偶婚(走婚)好不容易战胜了邃古时期原始本能、天性自然的群婚,眨眼工夫咋就扛不住现代社会刻板单调、礼法严明的一夫一妻制的单偶婚呢?咋就不能坚持到我们来旅游呢?把酒问青天,明月真没有,拟把疏狂图一醉的心境可以有。扼腕痛惜啊,但也只能眼睛一闭,孤枕拥被待天明。
东方既白,泠风唤醒了无梦的睡眠。步出木房,行至湖畔,但见游人无数、往来如织,仿佛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一般。急寻船、登舟、望湖心岛而去。
划木船的是两位摩梭少妇,模样端庄,只是花里看花,稍逊年轻姑娘。没想到两位摩梭妇女精通四川话,把我们的议论全听到耳里了,沉着脸一声不响、机械地划着船。无语相对,唯闻浆声。气氛略显沉闷,有人提议唱唱歌。两位摩梭妇女有些不情愿地启朱唇、绽皓齿、发清音,歌声既起,眉眼俱扬;情歌互答,愁闷尽扫。歌词可能是纳西语、或许是东巴语、也许是蒙古语,总之听不懂,但音色清亮、情致婉转,我们的思绪也随抑扬顿挫的歌声飘浮于白云和绿水之间。在明朗活泼、旖旎柔婉的天籁声中,木船抵达了距离落水村约2500米的黑瓦吾岛。
弃舟登岸,站在林木葱郁、芳草鲜美、高出湖面约30米的小岛上,天空蔚蓝如洗,湖水湛蓝似玉,恍若置身于蓝色的童话世界。1924年曾旅居于此岛的美国植物学家、探险队队长约瑟夫•洛克面对如此美景,也发出由衷的赞叹:“英吉利之甘巴兰湖也没有这样的美丽……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美的环境,深蓝色湖水清澈得像水晶一样透明,在长有森林的山脚下,尤其是在树荫之下水由深蓝变为紫色。湖的周围都是长有森林的山,山的各边形成深谷,谷里的小溪流入湖里。笼罩在这里的是安静平和的奇妙,小岛像船只一样平静地浮在海上,一切都是宁静的,真是一个适合神仙居住的地方!”
约瑟夫•洛克富于中国西部情调的民族风情和壮丽雄奇的雪山冰峰气息的长篇纪实散文、照片,激发了英国著名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创作《消失的地平线》小说的灵感,1933年的藏区遂成为世人无限神往的“香格里拉”。时移事异,处处志之的“香格里拉”,在物质和消费主义狂潮涤荡的土地上,标志尽失,遂迷不复得路矣。
最大能见度达12米的澄静湖水,又让人想起1845年康科德城同样澄静的瓦尔登湖、索居湖边的28岁孤独思想者亨利·大卫·梭罗和深沉而敏感的抒情散文集《瓦尔登湖》。或许澄净的大自然、简朴的生活,可以纯净心灵、升华精神,找到通往“香格里拉”的迷路。
当然,适合神仙居住的泸沽湖还有一个悲情凄美的传说:一位聪慧美丽的格姆女神和她的“阿夏”男神瓦如卡幽会,被日神处罚。瓦如卡被化为一座山,他的神马踏下了一个深深的马蹄窝,女神伤心的眼泪注满了马蹄窝,成了今天的泸沽湖,而女神自己则化为了湖西北边的格姆女神山。
毫无例外,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冷静的技术眼光,总是科学地提醒我们,泸沽湖并不悲情,却有一个漫长的形成过程:缘起于5000万年前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约250万年前由两条北东走向断层、新构造运动、岩溶作用形成了断陷湖。湖平均水深约40米,最深约93.5米,总水量约19.5亿立方米。湖水向东渗入前所河,流入木里河,汇入雅砻江。
江山美景如画图,地质构造且休休。继续徜徉于一碧万顷、波澜不惊的湖光山色中,让鸢飞戾天、经纶事物、庙堂江湖、去国怀乡、技术眼光都溶进澄湖的柔波,任凭心神俱醉、物我两忘,暂时把自己变得和湖水一样纯洁透明、像山林一样茂密翠绿吧。
隐隐浸芙蓉的泸湖秋水,美如蓬莱仙境,令人流连忘返。韶颜稚齿、神仙不殊的摩梭姑娘“五妹子”,则更让人难以忘怀。
“五妹子”年可十六七,苗条玲珑,秀丽端庄,眼睛清澈如湖水,笑容灿烂若夏花。我们是在湖边认识“五妹子”的,彼此交谈投缘,相处融洽,于是相约夜里造访“五妹子”家。
是夜,我们如约来到“五妹子”的家。家中的母亲满面皱纹,我们疑为老祖母。她不懂汉语,但依然微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我们谈天说地。座中还有一位“五妹子”的女伴,俊俏秀气,但音译汉名听起来像“一匹马拉草”,和大嘴村的“红花女”杨二车纳姆(“羊儿车拉木”)的名字一样有趣。拉草拉木,都是贴近自然的生活。“五妹子”死也不肯把她的名字告诉我们,想来也许有趣得紧。
笑过了名字,大家觥筹交错,开始浅斟低唱。一会儿流行歌,一会儿民歌,独唱、对唱、合唱交叉往复,自由挥洒,想唱就唱,唱得有点响亮。大概是被激情歌声唱高了,我心血来潮,邀请“五妹子”联袂合唱一曲《把根留住》。话音未落,大家都笑了,因为此歌有一个不雅的别称——《太监的呐喊》。“五妹子”大约从笑声里感觉到了某些不妥,也嫣然低首,眼波流动。“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怦然的心更是大恨自己学错了专业,落水村缺的是医生啊。罢了,罢了,只能无限惆怅地接着背诵“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离开“五妹子”家时,已是明月高挂。村庄里灯火阑珊如千树银花,游人往来杂沓若过江之鲫,歌声绵绵似柔波缓浪。恍惚之中时空错位,仿佛回到了古时烟月轻笼的秦淮酒家——粉红的温柔乡。粉红迷眼、情歌醉心,遂转身东向而望,黑幕高垂,群山隐没,但我知道,湖东还有五色经幡飞扬的宁静村庄。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涂满大地,我们挥别神仙居住的地方,踏上来时的路。再会了,澄澈的谢纳咪,惊扰了你千年的沉梦。再会了,自在的摩梭人,轻轻说声:玛达米……
2009.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