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栈

日过申时，李雁的“十文钱”客栈早已坐满了人，白煮肉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跑堂的小千在大厅和厨房之间进进出出，却丝毫没有慌乱。

“小千儿啊，再给叔倒碗酒。”

“诶，来咯。”

“这小子腿脚真够利索的，看他跑个堂连汗都不曾流过一滴。”

“哎，你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年纪，哪像你走两步就喘了。”

“年轻就是好哦。”

客人嘈杂的议论声，都一字不落，进了站在帐台前的李雁耳朵里去了。这敏锐的听觉，是李雁年轻跑江湖时练出来的本事，有时他隔着墙，都能清晰地听见隔壁楼上说书人的声音。所以即便李雁退隐江湖已久，他依然能在客栈了解到不少江湖事。

“听说最近又出了一个飞天大盗。”

“什么来头？”

“不清楚，只听说他不偷钱财珠宝，专偷一些官府文件。”

“敢惹到官府头上去？胆子挺肥的啊。”

“可不是嘛，为这事好几个官员都丢了乌纱帽，好像咱这的地方官，也要换人了。”

“啊，周大人那么好的官都要被换走了？这朝廷怎么想的嘛。”

“据说是因为周大人办案能力强，专门被调过去解决大盗案了。”

“唉，不知道新来的官老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则消息的李雁，拨弄算盘的手渐渐慢了下来，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诶，你说这店小二，年纪轻轻还年年住在这客栈里，会不会是掌柜的私生子啊。”

“你这是从哪听过来的？”

“当地人说，这客栈掌柜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抱着一个婴儿突然出现，被一对卖酒的老夫妻收留，从此就在这个县城里安定下来了。”

“那么一听好像真的有可能哦。”

“可我怎么觉着他俩长得不像呢？”

“说不定人家小伙儿长得随妈呢。”

突然的八卦打断了李雁的思路，他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些什么，随后又摇摇头，继续算他那从没翻过页的账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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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时已过，客人逐渐稀少，小千擦着桌子，时不时地往门外说书的方向看去。

“别看了，说书人该走了，你也快点收拾完吃饭去。”

小千看了看说话的李雁，点了点头，继续擦着混着酒气和木香的桌子。

就在这时，小千又闻到另一股混合的味道。李雁也抬起头，他很清楚，这是血与汗混合的气味。他们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一位外着披风，内着粗布短衣的男子走入客栈，披风内侧有一把刀状的物件若隐若现，惹得旁人议论纷纷。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小千像招待平常客人一般上前问道。可这神秘来客，也不回答小千的问话，只是径直地走向一只茶壶，端起来就往嘴里灌。溢出来的茶水，流过他脸上的胡渣，又从厚实的喉结上滴了下去。

“啊——”来客如释重负般地哈出一口气，“要这壶里装的是酒那就更痛快了。”

小千刚想继续接话，李雁却突然走出来问道：“那大侠你可来对地方了，本店的招牌就是好比御前佳酿的“秋露白”，喝上一口保证让你永生难忘，只需十文钱一碗，大侠要不来一碗尝尝？”

来客舔了舔嘴，有些惋惜地说到：“不必了，今日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只求店家可以给个角落借宿一晚，他日有幸再登门尝尝这个御前佳酿哈哈哈哈哈。”

“这是哪的话啊，有您这样气宇不凡的大侠光临本店，那是我李雁莫大的荣幸啊。小千，准备一间客房给大侠休息。还有什么需要的大侠只管吩咐，帐全算我李雁的，就当为了结识您以表敬意。”

“十文钱”客栈开了有些年头了，之所以生意一直那么好，除了美酒名声在外，全靠李雁这识人的眼力劲儿，什么人可以交好，什么人应该卖个人情，他心里一直有个权量。对于这位神秘来客，李雁的直觉告诉他，就算不能结交，做个人情也算是多一份保障。

也许是被李雁的热情打动了，这位刀客模样的客人，凌厉的眼神竟然生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摆摆手说：“罢了，不劳烦掌柜的了，我今晚在后面的马厩躺一晚就行。”说完又径直地往后院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忽地转过身笑着说到：

“掌柜的，像您这样的高手，伪装还真是有模有样啊。”

李雁心头一惊，却仍然保持着一副赔笑的表情望着客人的背影。当他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袖里的双手，一直以一种极为怪异又熟悉的手势紧绷着。李雁走回帐台，但这一次，他没法再静下心来算那本没翻过页的账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