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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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1岁那年秋天,大嫂嫁给了我大哥。那天我放学回家,迫不及待跑到新房看大嫂。乍一看,大嫂坐在床边,面带笑容,左手摸着床头柜。见到我,笑眯眯地喊了我一声小妹。狭窄的房间在大嫂的笑容里显得更加温馨。我打心底喜欢上这个刚过门的大嫂。
更为母亲高兴,多了一个好帮手。记得刚到我们家的那会,我和姐姐争着给她梳长辫子,她从不生气,任我们摆弄。
大嫂的娘家与我们住同村。在我渐渐长大后,才知道大嫂出生在一个很不平凡的家庭里。她们兄弟姐妹七个。大嫂的父亲由于受封建世俗的枷锁,导致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大嫂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有上过学,念过书。而大嫂和她的两个姐,一个妹妹却从未进过校门。小的时候大嫂渴望上学,多次恳求父亲,结果遭到父亲的骂。每天大嫂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有好多次大嫂忙罢农活好奇地凑过去看哥哥们做作业,父亲见了便呵斥道:一个丫头家,看啥子看啊,干活去啊。“在她父亲心里眼里,认为女儿是替别人养的,只有养儿子才是终生依靠。
那时大集体做活,到中午,别人都坐荫凉处歇着,吃着自带的干粮,可大嫂还得挨着饿到山上捡柴,或是到田间割一把猪草待收工了,扛回家。
一晃,大嫂的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家里的重活便落在大嫂和她妹妹身上。每天陪伴大嫂的不是农田活,就是家务活。大嫂想学针线,她父亲也不允许,更谈不上读书了。
那个时候,我们家也是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兄弟姐妹多,生活相当拮据。穿的衣服大都是亲戚接济的,难免有一些破衣要缝补。大嫂刚到我们家那年,缝补衣物,料理家务都不太会。记得大嫂刚学着给大哥缝补衣服时,一块补丁看上去歪歪扭扭的,大哥根本穿不出门。为此,大嫂必须学会针线和茶饭,学会料理家务,学会待人接物。尤其针线和茶饭,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由于大嫂还勤奋好学,能吃苦耐劳,母亲又总是不厌其烦地手把手地教。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大嫂学会了给大哥缝补衣服,学会了做鞋子。家里来了客人,不用母亲帮忙,还能做几个拿手菜招待客人。
从此大嫂的性格变得开朗多了,又有自信了。后来,家里烧木炭积攒了点钱,父亲另起地基,给大哥二哥盖了新房。大哥大嫂他们分家另过了,一对儿女聪明懂事。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可是天有不则风云,人有祸不单行。从此,也改变了大嫂的命运。
那年秋天,家里与邻居为山界发生纠纷,仅几根树木,狡诈的邻居非说是他的,纠缠不休,指桑骂槐,侮辱我们一家老小。父亲找村干部解决,村干部拿他没折。刻骨铭心的是,我们屋场门前有块地,集体种地没人干涉。村里划给我们,在种下苞谷的时候,没有人干涉。待苞谷苗出天花时,邻居说我们占了他们门前场地,吩咐他的家人硬是把苞谷苗全部拔光了。眨眼苞谷苗子全没了。那可是咱家能吃几天的粮食呀!母亲站在门口,望着躺在地里苞谷苗子,双手直抹眼泪,犹如一把尖刀插在母亲的心窝。
之后邻居还到处炫耀是如何把我们一家大小搞垮的。就连他家请唱皮影戏,也不忘借此侮辱我们姊妹。家里穷,又被他人欺负,打那后,我郁郁寡欢,没有快乐过。
不知哪天,不甘受侮的两个哥哥被邻居的侮辱冲昏头脑,为消除心头之恨,兄弟俩把邻居给揍了一顿,目的是只想教训教训他。仅一点皮肉之伤,没想到事情闹大了。他是做生意的,他不惜一切代价找镇上法庭头儿汪某某。住院期间,想方设法让医生开假病历,“有钱能使鬼推磨”。镇上法庭汪某某把两个哥哥送到拘留所拘留了一年,并承担邻居所有住院费以及误工费。家里人想到这事总算平息了,总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一次深刻的教训,真是伤透了心。不管往后再怎么着,都不可动手打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不甘罢休的邻居,再次与法庭的头儿汪某某,同流合污。就在大哥从拘留所回家不久的一天下午,他们家里来了两个熟不相识的年轻人,把正在家里做事的大哥狠狠打了一顿,当时大哥鼻口流血不止,浑身上下留下他们凶巴巴的泥巴脚印。大哥睡在地上欲哭无泪啊。他独自在家是说也说不清啊,道也道不明啊。谁又知道,谁又能证明?心狠手辣的两个年轻人受汪某某的指示,毒打大哥不说,还赶走大嫂辛辛苦苦喂的两头,二百来斤的猪。
可怜的大嫂一路哭喊着:“我的猪啊,我的猪啊……”
大嫂一边哭一边喊啊,跟着两个年轻人和两头猪的屁股后面,一直到村的街上,眼睁睁地看着两头猪被两个年轻人拦着上了货车,带走了。
汪某某身为国家领导干部,吃国家的皇粮,不为民公平公正办事,利用手中权力,收取他人钱财,欺压百姓,残害百姓,真是丧尽了天良。苍天有眼,会得到报应的。
大嫂哪能承受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呀。从此,她变了,变得愁眉苦脸,精神恍惚,麻木不仁。那是1995年的秋天,母亲请工人收苞谷。那天大嫂也给母亲帮忙,工人们在地里念着过年谁家要宰几头大肥猪,这一说却说到大嫂心坎了。瞬间,大嫂绷着脸,咬着牙,从牙缝齐出,杀啥子猪啊,说着说着,放下篮子,飞也似的穿过田地直奔小路到树林。干活的工人们被大嫂这一举动惊呆了。
他们迅速放下工具,一边喊一边顺着大嫂去的方向寻找。直到黄昏才把可怜的大嫂从树林中寻找回来。 就这样大嫂不分白天黑夜地离家出走,不管她年幼的儿女怎样的哭喊着:“我的妈啊我的妈啊”她旁若无人,冷若冰霜,嘴里念的是她的两头猪。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大嫂就这样离家出走,家里人又把她找回来。为她耗费很多精力,花了很多时间,多次求医,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大嫂不再跑了,再不念她的两头猪了。从此,我们再也听不到大嫂说话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论是春夏秋冬,还是每一个白天黑夜,她一直坐在火笼烤火,不洗澡不换衣不上床睡觉,也不准家里人给她换洗衣物。就这样一直坐在火笼烤火,啥事不做、啥话不说、啥心不操,生活起居由大哥照顾着。
唉,我再也找不到以前那个热情、勤劳、贤慧的大嫂了。看世态炎凉,人间苍桑,往事不堪回首。
大嫂的不幸,是家里的不幸,我深感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