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相遇

 林冲在金沙滩看见了扈三娘，他很想走过去跟她聊几句。

这天上午，山上的头领都来到了金沙滩，为郓城县一个名叫雷横的步军都头送行。这种规格不常有，听说雷横有恩于晁、宋两位寨主。劫生辰纲事发，雷横和马军都头朱仝奉命捉拿晁盖，若不是两位都头有心放走晁盖，晁盖是很难逃掉的。宋江杀死阎婆惜后藏在宋家庄，也是两位都头放走了他，还帮他上下打点减轻罪名。晁盖、宋江带人大闹蔡太师儿子治下的江州后，蔡太师撤了郓城县令时文彬——应该是早就想撤了。新县令刚上任，就将朱仝调为当牢节级，常让雷横打杂出差，把治安重任和九成兵力交给了两位姓赵的都头。朱仝、雷横非常不满。前些时，晁、宋两位寨主分别派人去邀朱仝、雷横入伙，朱仝让雷横先上山看看。雷横借出差的机会上了山，住了五天。

五天里，晁盖、宋江分别找雷横谈了多次。林冲后来听说，宋江两次故意抬高雷横的身价。雷横却对晁宋两位寨主提出的职位，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要等母亲终年之后再来。晁盖、宋江再三苦留不住，只好赠他一大包金银，并请各位头领都出关送行。

到了船跟前，晁盖、宋江、吴用又拉着雷横的手，揽着雷横的肩，说个不停。林冲跟雷横不熟，没有凑过去。他在亭外一棵大树下站了一会儿，看见扈三娘、王矮虎、顾大嫂、孙新、孙立和几个侍从坐在亭子里。

扈三娘婚后，林冲远远见过她两次。林冲从山南马军大营回到聚义厅小寨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小山坡，他能看到坡下王矮虎的院子。一次他看见扈三娘在院子里晾衣服，另一次他看见扈三娘在屋后的林中空地上练双刀。他心里多少轻松一些了，情况似乎没他想象的那么糟，但扈三娘内心在承受怎样的煎熬？不得而知。林冲很想走过去问候一声：“扈三娘，你还好吧？很多人都有些担心你。”——直接走过去这么说当然不行。

林冲正在亭外树下徘徊着，突然听见王矮虎喊他：“林教头，过来坐一会儿吧？”

林冲抬头看了看天，日光明晃晃的，又扭头往码头栈桥那边看了看，晁盖宋江雷横几个似乎谈兴正浓，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林冲觉得应该乘此机会跟王矮虎扈三娘聊几句。既然想帮助扈三娘，总不能老像陌路人似的。一开始或许扈三娘对你有些冷淡，甚至仇视，也不能太介意。

“好，我正想坐会儿呢。”林冲踏上石阶，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的人都从木板围凳上站起来，跟林冲打招呼让坐。林冲慌忙伸手示意请他们都坐下，挤一挤就行了。

“都别让了，你让了林教头也不会坐，”顾大嫂说，“不如挤一挤——其实也不算挤，还蛮宽松呀。”

林冲道了谢，挨着王矮虎坐下了。王矮虎对扈三娘说：“山上我的好兄弟不少，但林教头是我最好的兄弟。”

扈三娘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了笑意，“喝喜酒那天，林大哥好像没来吧？改天请林大哥到家里来补上。”

这话让林冲很意外。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扈三娘眼下急需在梁山多交几个朋友……如果有那么一天，扈三娘向你打听扈家庄的事，你该怎样回答呢？跟宋江他们一起骗她，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帮凶，罪过越来越多。不骗她，她能活下来吗？这可是个大难题。

林冲笑了笑，没有回答。看见扈三娘朝他强颜欢笑，他心里有些不好受，还不如让她骂几句呢。

“喜筵那天，林大哥身体有些不舒服。”王矮虎说，“改天请林大哥到家里来补上。”

“好，好，”林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