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图像学之外—评王惠民《敦煌佛教图像研究》（一）

一、敦煌佛教图像研究史的回顾

“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这是1930年陈寅恪在《陈垣敦煌劫余录序》中留下的一句名言。在上个世纪20、30年代陈寅恪写作之时，敦煌藏经洞文书刚刚进入国内外学者的研究视野，包括敦煌藏经洞文书和敦煌石窟艺术在内的敦煌材料对于学术界而言确实是一批新的材料。时至今日，敦煌学经历了一百年的发展，存放在世界各地的敦煌文书资料已经基本全部影印出版，或者以数字化的形式在互联网上公布；敦煌石窟壁画等艺术内容也随着高清数字技术的发展出版了精美的画册。敦煌学各领域的研究成果同样硕果累累。如巫鸿所言，“如果百年之前的情况是敦煌文献和敦煌艺术的新材料将引出新的研究问题，今天的情况则更多的是以研究中产生的新问题带动对材料的再发掘。没有研究就不会有问题，但如果问题不存，即使是新的材料也只能附着于以往的视野。”

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发行的一套“浙江学者丝路敦煌学术书系”中，王惠民研究员的《敦煌佛教图像研究》即是以研究中产生的新问题带动了对材料的再发掘的范例。本书是由已发表的论文集结而成，题目略散。却也如实反映出作者立足于整个敦煌石窟，以小处着眼，将自己的学术生涯贡献给完善敦煌石窟图像库的事业。

稍微回顾一下近代敦煌图像研究的历史。从1944年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现敦煌研究院的前身）成立迄今已过70多个春秋。“敦煌”已然成为人类共同的遗产。在这个全球开放的平台上，所有热爱它的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学识“传灯接力”。 1931年贺昌群《敦煌佛教艺术系统》 是中国学者关于敦煌石窟艺术的第一篇专论；此后梁思成也对敦煌壁画中的建筑与内地的古建筑进行了比较研究。 在图像学研究方面，宿白先生对莫高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克孜尔石窟等考察的基础上，将考古学方法运用到石窟寺的分期排年以及石窟演变规律的探索和归纳中，涉及到了艺术风格学和考古类型学的问题，强调“类型”的重要性，包括“石窟形制”、“题材布局”、“纹饰与器物”、“艺术造型与技法”等。 其中的“题材布局”也就是“石窟图像和图像组合研究”其实已经涉及到了图像学方法，但是还停留在图像志的层面。对敦煌石窟艺术进行图像志层面考察的研究成果代表性的还有日本学者松本荣一1937年出版的《敦煌画研究》， 该书是第一部系统研究敦煌画的著作，在系统整理斯坦因、伯希和和奥登堡等人收集的敦煌石窟壁画残片及藏经洞绘画品资料的基础上，分八个章节探讨敦煌画中的变相图、佛传图、本生图、尊像图、罗汉图等，从图像学的角度分析了其绘画特色，并与西域、日本绘画进行比较分析。该书着重对壁画内容所依据的佛经经典进行考证，在敦煌绘画的分类和研究方法方面的讨论也具有开创性，可谓20世纪初敦煌佛教美术研究领域的金字塔。王惠民先生认为自己的工作主要是对松本荣一《敦煌画研究》一书未收的经变画进行调查。松本荣一的书中对敦煌石窟中的18种经变画进行了研究，但在松本之后敦煌学者又陆续弄清楚了另外11种经变画。王惠民在此基础上对比佛经内容，陆续完成了天请问经变、思益梵天所问经变、密严经变、楞伽经变、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十轮经变、孔雀明王经变等的调查与研究。从书中文章发表的时间来看，经变画题材的文章基本集中发表于20世纪末。这是作者在施萍婷、贺世哲等先生的指导下，继承了敦煌研究院上一代学者们的工作成果，补充了松本荣一书中没有提及的经变画，同时订正了一些过往辨识上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