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青春赌明天
文|千始
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毫无悬念地,郁欢和莫北之间总要发生些什么。
夜色,很容易让人卸下一切防备。迈出那一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此时,年轻的郁欢并不懂得,越是容易付出的,代价越是沉重。她只是心中不确定,她是想摆脱处子的身份,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爱上了莫北,愿意把自己交付给他,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当莫北的唇印在她不安的唇上,郁欢害怕极了,她没感受到来自莫北的温暖,只有彻骨的冰冷。
当莫北健硕的身体覆在她惶恐而年轻的身体上面,郁欢睁大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除了强烈的不适。莫北停顿了下,让自己的胸压在她美好而柔软的胸上面,才开始在她身体里急切而机械的律动。郁欢没有快感,闭上眼睛,一颗心惴惴不安,只是渴望这一切尽早结束。
许是之前吃了小药丸的缘故,也许是男人的可笑的自尊,莫北在郁欢面前,尽显雄性威风,好像总也没有结束。郁欢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她一度以为自己下一刻会死去。黑夜,那么漫长,没有尽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阵悸动之后,莫北终于翻身下去,躺在郁欢的身边大声喘息。郁欢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用一秒钟的时间,哀悼自己失去的纯真。今天过后,之前是之前,以后是以后,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
过了片刻,郁欢从薄被里偷偷探出头,起身查看自己躺过的地方,洁白的床单,有一些皱皱巴巴,似乎讥讽她刚刚发生的一切,再无其他痕迹。
“我是第一次。”郁欢有些郁闷,脱口而出。
“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莫北似乎是疲累了,像条奄奄一息的鱼一样躺在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郁欢不再说话,聪慧如她,很快明白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莫北其实并不关心。那么,他是信?还是不信?她又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没了?骑自行车时?上体育课跳箱时?可是终究也没想出个头绪,索性放弃。
一阵困意袭来,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莫北,裹紧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收拾妥当,又恢复了白天衣冠楚楚的模样。莫北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薄薄的百元钞票,放在郁欢面前的桌子上,郁欢的脸刷一下红了。
“我不要。”郁欢有些生气,别扭地说道。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拿着!自己买点东西。”莫北似乎看透了一切,不带一点温度,冷冷说完,转身往外走。
郁欢只得拿了桌子上的两张钞票,放在随身包里,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莫北领着郁欢进了附近的一家早餐铺。天亮以后,郁欢才发现,这里,离自己上班的南方南饭店,甚至自己住的地方,并不远。只是自己先前并不知道,在距离自己生活圈不远的地方,竟有这样一处藏污纳垢之所在。这个城市,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莫北并不问郁欢吃什么,作主点了小米粥,小菜,还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郁欢看他一副坦然的样子,好像并不怕遇到熟人,她听饭店老板娘说过,莫北家就在饭店对面。这让他多了很多遇到熟人的机会。他都不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她一颗不安的心,因他的这份淡定,也渐渐安定下来。
莫北一边吃,一边让莫欢多吃点。郁欢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他的一分温情。他终究还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吧?她不禁又想。
她打量着对面刚刚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正大口地喝着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茂密,带着一点点可爱的自然卷,面孔不再年轻,皮肤有些松懈,浓眉大眼,明显的眼泡,带着纵欲过度的痕迹。米色西服上装,黑色衬衫,深色西裤,锃亮的黑皮鞋,不知来自谁的品味,谁的手。
见郁欢不吃,只顾看他,莫北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快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郁欢笑了,明媚动人:“我不饿,你多吃点。”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言语中对莫北多了一份关心。莫北好看的嘴角上翘了一下。
两个人吃完饭,离郁欢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莫北在街边买了一些水果,让郁欢拿回去吃。他开着破皮卡,把郁欢送回到住处外面。郁欢跟莫北道别,让他慢点,看着莫北离开,直到看不见车的踪影,才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
郁欢住的房子,是与别人合租的。在一所老旧民宅里,狭小的三室一厅。房东是个单身汉,与人搭伙过日子,自己住了一间,剩下两间,租给郁欢他们。一个男生住小的一间,有十平米,郁欢她们三个女生住大的一间,不超过二十平米。狭小的厨房,只容下一个人。旧式卫生间,还是蹲便。
郁欢回到出租屋里,将带回来的各种水果分给大家,大家兴高采烈。没有人过问郁欢昨夜为什么未归。大家都在这个城市里讨生活,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事。至于他们心里怎么胡乱猜想,郁欢也并不关心。
喧嚣了一阵后,大家都去班了,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郁欢一个人。
郁欢起身,脱去衣服,站在落地镜子前,打量镜中的自己,雪白肌肤,高耸而坚挺的胸,平坦的小腹,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长马尾,白净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芒,大眼睛,眸子发亮,嘴唇微张,透着一抹诱人的红。她看着自己眼角的风情,迷惑了,这是自己吗?这样陌生的自己。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郁欢趴在床上,昨晚的一幕幕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想甩开那一切念想。郁欢有些悲哀地想,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郁欢上班之前,特意好好地打扮自己。她换了一件喜欢的银灰色风衣,涂了口红,刻意忽略下身传来的不适感。她心中突然一惊,女为悦己者容,难道自己真的爱上莫北?自己恋爱了?
自从他们有了那层特殊关系之后,郁欢发现,莫北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来南方南,偶尔来一次,也是跟她之前没见过的人,而不是跟大哥的那帮朋友。面对郁欢的时候,他态度也并无不同,一本正经地说话,与其他客人无异。郁欢想起他没穿衣服时的样子,从心里觉得滑稽。
大概每隔半个月,莫北会约会郁欢一次。每次都等到郁欢下晚班以后,他开车过来接了郁欢,去他们第一次去的那个招待所。此时,郁欢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躲躲闪闪,已经能泰然自若地面对前台服务员好奇的目光,她让自己尽量优雅一些,从容一些,让他们俩看上去,不那么像一对野鸳鸯。
在床上,郁欢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青涩,但是她也没有从这件事中享受到半点欢愉。莫北每次都会吃两粒小药丸,他从来不对她提什么过份要求,只是在她身上用着蛮劲,耐力持久。
郁欢更喜欢完事后,莫北抱着自己,自己躺在他的怀中,跟他说话。身体很近,心也不远。
郁欢才知道,莫北比自己大二十岁。他教郁欢背十二属相。子鼠,丑牛,寅虎,卯兔……
郁欢像个小女孩一样跟他撒着娇,只背了前面几个,后面的总嚷嚷记不住。他耐性很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她。郁欢倒像个无赖,还是记不住。当后来他们终于分开,郁欢却发现自己奇迹般地全都记住了。原来那些过往,早就打了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莫北说起自己的家庭,原来他有个儿子,学习成绩很好,以后要出国。他还给她看手机里儿子的照片。他却很少提起他老婆。他自然是有老婆的。他若不说,她也不问。一对夫妻,没有理由丈夫彻夜不归,妻子不管不顾。不过,那是他们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郁欢知道这些时光都是自己偷来的,格外珍惜。她发现自己,不管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变得越来越依恋莫北。
有一次她睡着时,嘴唇贴在莫北的脸上,莫北也不动。清晨醒来时,她发现他们竟然都没有变换姿势,自己的唇就那么贴了他的脸一夜,这让郁欢的心有些欣喜,很快又患得患失。越是甜蜜,她越茫然,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每次约会结束前,莫北总会打开皮夹,给她留几百元钱。郁欢也不推辞,默默收下。如果这是他所喜欢的方式,那就随他吧。只有一次,莫北说了一句,你永远也学不会怎么要钱,郁欢真的生气了,一句话没说。在他的眼中,自己只是那个贪恋钱财的女人,那么,自己在他这付出的那些所谓感情,狗屁都不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南方南没有生意时,大姐王莉义愤填膺说道:“现在有些男的,就爱勾引小姑娘,那些小姑娘,也忒不要脸了,使劲往上贴。”她说话的样子,好像她是代表正义的使者。说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郁欢。
郁欢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拿话点她,心里波涛汹涌,却面不改色,只是笑了笑。
大姐的拳已经打出去了,郁欢却没有接招。她没了对手,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讨没趣,话题就此打住。郁欢却萌生去意。
饭店厨师自从上次无端发脾气,骂了郁欢,郁欢在大哥面前没有揭穿他,他对郁欢从此客客气气。
一天闲聊时,厨师悄悄对郁欢说:“我知道有个新开的大酒店招迎宾,工资比这高得多,你去试试。”
去了以后,郁欢才知道,迎宾已经招满了,人家问她服务员做吗?郁欢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找到新的工作,郁欢意识到,外面机会有的是,自己不必在南方南这一棵树上吊死。而且自己跟莫北的事,在南方南早已经不是秘密,与其等到有一天传得沸沸扬扬,呆不下去,自己不如尽早离开。
回到南方南,郁欢正式跟大姐提出辞职。大姐只当她攀上莫北这根高枝,并未挽留,痛痛快快地帮她结清了工资,正所谓是好聚好散。
郁欢一下子成了无业游民,白天呆在出租房里,有时去人才市场晃晃,有时在街里闲逛,看看街面上贴得招聘广告。
夜暮降临,路过南方南的时候,看着南方南外面灯火通红,听着传来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郁欢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在南方南呆过吗?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所有人只不过是那梦中的人罢了。
莫北偶尔打电话约她,他们大多去招待所。有一次他中午喝了酒,醉醺醺地给郁欢打电话,直接去了她的出租屋。
激情过后,莫北随口提道:“ 你们对面盖新楼了,也不知道多少钱一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郁欢心里一阵雀跃,燃起新的希望。在城市里拥有房子,是郁欢这样的大学生金灿灿的梦想,遥远而不可及。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一用力,希望的肥皂泡就会无声地破灭。
他们睡了一会。醒来,郁欢整理好床铺,不能让室友回来看出任何端倪。他要走,郁欢下楼送他,发现小区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上了,莫北的奥迪车停在院子里,开不出去。
郁欢急得去找人开门,却没有找到。莫北不耐烦,直接把大铁门的一侧拔了出来,上了车一溜烟跑了。郁欢一个人瞅着那悬在一边的大门发呆。正在这时,一个大妈走过来,不依不饶,指责郁欢把门抬开了,让他们不安全。
郁欢心里好笑,跟大妈解释不是我弄的。大妈一口咬定看到那个人跟她在一起。郁欢无奈,跟她好话说尽,赔礼道歉。大妈看她一个姑娘,态度诚恳,警告她下次不许这样,招来几个男人,把大门给抬上了,还一个劲地数落郁欢的不是。郁欢心中一片荒凉。
岁月蹉跎。半年以后,经室友介绍,郁欢去了一家广告公司面试广告业务员。
郁欢面试成功后,第一时间给莫北打电话,把好消息分享给他。
莫北在电话中跟她开玩笑:“郁欢,你这个工作待遇不错,我都想去了。以后你发财了,可要罩着我。”郁欢听了心里美美的。
沉寂九个月,郁欢身上干劲憋得十足,现在终于爆发,不到半个月时间,顺利拿下第一单。好运接二连三,郁欢的业务做得越来越顺,拿单到手软,成为公司新人中的一个神话。
在经济完全独立之后,郁欢不必再依赖莫北。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跟莫北的这段不伦关系。她发现自己,不管从身体还是心理上,都疯狂地思念着莫北。他们上一次在一起,是一个多月前,还是半年来的第一次。自己对他的感情变浓烈了,他对自己,却越来越疏远。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对等。
一段感情,开始就是错误的,不管过程如何,一直都是错误,什么时候也开不出美丽的花。
就在这时,郁欢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自从跟莫北在一起,他们从来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她的妊娠反应很强烈,幸好他们业务员,不必每天呆在公司,自己每天都在外面跑业务,才没被公司其他同事发现。
郁欢给莫北打电话:“莫北,你晚上有空吗?”
“郁欢,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莫北的声音颇有些不耐烦。
“我有事要告诉你。”郁欢生气地打断他,“你要是不来的话,会后悔的。”郁欢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跟莫北说话。
“好吧,六点,我在南方南对面街口等你。”
两个人在招待所里。郁欢看着莫北,一字一顿说道:“莫北,我怀孕了。”
莫北的表情瞬间万变,惊讶,难以置信,阴暗,下定决心,最后才笑着说:“好啊,我们俩生个猴子吧。”明年可不正好是猴年。
“你说真的?”郁欢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郁欢,你还年轻,以后还要嫁人,那个人不会是我。明天我陪你去把孩子打掉,这是为了你好。”莫北话锋一转,定定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
郁欢一颗心沉到谷底,她窝在他的怀里,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虽然她早已经预料到他这种态度,会是这种结果,可还是伤心,为自己的愚蠢妄想,也为那个幼小的生命。
莫北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水,把她推倒在床上,解开她的浴袍,缓缓地进入她,郁欢像个木偶一样僵硬,任他摆布。从此刻起,郁欢心死。
第二天一早,郁欢请了假,莫北陪着郁欢去了正规医院,做了无疼人流手术。当郁欢从手术室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想到那个已经剥离出自己身体的小生命,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心里明白,一切都该结束了。
莫北看着郁欢从手术室里快步走出来,赶紧迎上去,扶住她,叮嘱道:“你慢点。”郁欢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莫北把郁欢送回住处,安置她躺下,再次嘱咐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郁欢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要看到他内心深处。自从跟他认识以来,郁欢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琢磨他内心想法,一度成为她乐此不疲的事。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看穿他的内心,他不过是怕自己赖上他而已,所有的温柔都是毒药。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重重地砸在郁欢心上。他们终于还是回到各自的世界,那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郁欢的眼中,滑出一颗滚烫的泪珠。
第二天一早,郁欢收拾好行囊,去广告公司辞职。交接完工作,郁欢去了火车站。
站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天桥上,郁欢转身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从此以后,这个城市跟她再无半点关系。
那些偷来的欢愉,那些痛苦,那些泪水,那些经过的人,那些过往,都随着自己的离开,在自己生命中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唯有那些伤,那些身体上、心灵上的伤,将如影形随地伴着她,像恶性肿瘤一样,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无法治愈。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