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命运三部曲 • 赴今生(23)
“My father is ill. I have to go back to China.”(我爸爸病了,我得回到中国去。)
“see a doctor, you cannot cure him.”(生病了就看医生,你又不能治好他。)
女子古铜色润滑的长腿蛇般缠绕着他的身体,极尽妩媚在他身上缱绻娇息,呼吸间冲胀着野性神秘味道,泌蓝如猫的眼在波浪金发的笼罩下迷离看他,时而狂野,时而痴嗔。
门开着一条缝隙,吕斌候在门口已半小时,坐怀不乱。听到里面强烈的振荡止息,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再次敲响了门,“少爷,要误机了。”
“知道,知道……”里面十分不耐烦。
“你去大堂等我,一刻钟。”
“好。”吕斌应一声,机械地转身,步入电梯。
一刻钟后,他跨出电梯,迈向大堂,西装革覆、黑超遮面,大步流星,表情冷酷,
他不愉快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吊儿郎当,冷若冰霜。
吕斌也不计较,默然跟在他身后,零晨五点,司机载着二人从百老汇的赫石区出发,整个城市尚在夜色中。
飞机穿出云层,俯冲着急遽向下,机身广播已在播报降落提示,12小时后,他们到达京都。
他的位置依然空着,吕斌有些无奈,唤过一名乘务员,与她耳语两句。
头等舱洗手间内,一男一女仍在缠绵中。
“咚、咚、咚……”门敲了半日,激吻中的女子方惊醒过来。
“乘务长,飞机已降落。”乘务员在对讲机中与她道。
“嗯,好,马上来。”女子勉力推开男子,被男子扳回来一番耳吻,又恋恋不舍地倒向他怀中。
“我的电话,记得联系我。”女子将便笺塞给他。
“嗯。”男子接过便笺,眼唇仍厮磨在女子面部,逗得女子吃吃地笑。
下了飞机,男子将便笺随手扔入垃圾桶,轻咳一声,整肃衣冠,迈向大厅。
“接机的人什么时候到?”他看着手表,问吕斌。
“堵在路上了,大约20分钟,我先去取行李,你在里面休息会儿。”吕斌指着旁边的贵宾区。
吕斌取了行李,匆匆回到贵宾区,却并未见着他,四处寻找一遍,无奈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无人接,吕斌大概已知他在干什么了,挂了电话,径自朝大厅出口跑去。
果然,刚入大厅,远远见他隔着玻璃正与一女子贴面热吻,吕斌叹口气,识趣地绕到一边,与董事长派来的司机回电话:“马叔,我在大门口等你。”
杜英卓停了车,小跑着奔向国际厅的出口,恰遇杜轩时正在厅外抱着一名女子热吻,微微一怔,未几,掏出手机来,玻光折射中,她看到吕斌正朝这边走来,忙转身迎上去。
“英卓姐,你怎么来了,班机提前到达,我来不及告诉你们。”
“没事,辛苦你了,轩时呢?”
吕斌无奈地示向大厅外,杜轩时已与那女子吻罢,正粘粘缠缠地作别,松手时,杜轩时顺势将腕间名表卸下,塞给女子,女子妩媚地一笑,又扑上去与他热吻一番。
“轩时!”待他转身时,杜英卓已过来,与他拥抱。
“姐!”杜轩时紧紧搂住她,褪去刚刚的轻佻,兀自眼中湿润。
“哎,我的两宝呢,Evan和Ember?”他松开杜英卓,回复一副不羁模样。
“他们还没放学,晚些你到家里去看他们,他们也想舅舅。”杜英卓笑看他道。
“嗯。”
三人往停车场走去,才行几步便见一群人迎面奔来。
“轩时……”众人欢呼着唤他,“大哥、二哥、三哥、四姐、文欣……你们都来了!”轩时与他们拥抱。
“臭小子,你还是回来了?”杜英建看他,一拳击到他胸间。
“啊……”他故作受伤,捂胸嗷嗷叫唤。
“出去几年,顽性一点没变!”众人见状笑他,未几,簇拥着一起往外走,杜英卓犹疑地跟在后面,刻意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杜氏集团十万余员工今天不约而同收到红包,众人不明就里,纷纷疑议,一众高管们却心知肚明,这是集团董事长委发的心情红包,今天他的独子从美归来。
一月前,杜氏集团董事长杜康作旧疾复发,不得已紧急入院,外间便广泛猜测,杜康作很可能从董事长位上退下来,今日员工红包一发下去,即有媒体致电杜氏集团宣发中心,打听是否杜康作独子归来,以继承杜氏产业。
宣发中心统一回复:暂未收到消息,如有细节,会及时披露。杜氏集团宣发中心向来发言谨慎,这多少受创始人杜康作的影响,杜康作本人寡言少语,行事极为低调。
杜氏集团凭家族品牌“杜珍药业”起家,经历半世纪风雨,已发展成为本世纪最庞大的商业集团,业务线渗透到大众生活的方方面面,曾有媒体放言,如若杜氏倒下,中国经济的十分之一或将受震。前几年新编的大学商科教材中,杜氏集团的发展史已列入教案,被视为新中国实业发展史的一个经典剪影。
晚间,杜氏家族长兄杜康为在自己家中设宴,迎二弟之子杜轩时归来。
杜家是医药世家,从清中期起悬壶济世,到杜励珍这一代发扬光大。杜励珍本人医术精湛,救人无数,其始创的“杜珍”药业,为新中国药业领域内第一代驰名品牌,深入人心。杜励珍膝下四子:杜康为、杜康作、杜康兴、杜康业。杜康为虽已年逾七十,在家族事务中仍极有权威,今日这场家宴,除杜康作外,四兄弟及其子女,但凡在京都的,都到了。
杜康作打电话给大哥,说明今晚有事,杜康为也不强求,他从小是个闷葫芦,不参加家族聚会也是常事。
“来,轩儿,你求学多年,现平安归来,大伯敬你一杯,为你洗尘。”杜康为举杯,杜轩时忙站起来,“谢大伯,轩儿先敬您、敬您!”说时先自仰饮而尽。
众人见他一副猴急相,不觉笑起。
“你既敬了大伯,这三叔、四叔你可都要敬!”杜康兴长女、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杜苇悦笑侃道。
“敬,敬,都要敬,还有哥哥嫂嫂和姐姐们……”他因喝得急促,脸已绯红,结结巴巴道着,又连饮了数杯。
佟青佟看着满桌欢闹,心底暗舒一口气,他出去几年,还是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来,青槐,我敬你,这些年在杜家,论委屈论受苦,你扛得最多,大哥我都看在眼里。”
青槐沉思间,杜康作已举杯向她。
“大哥,说哪里话,这大家庭里多亏有你,我们才有今天的福气呢!”她说时连饮半盏。
“哈哈哈……好,好 ,我只求杜家外事风调雨顺,内事和睦安康!”杜康为大笑,再次豪饮杯中酒。
杜英卓冷眼坐在桌间,旁观众人的欢快,自不悲不喜,杜轩时喝到她跟前,见她不肯合群,遂嬉皮笑脸道“我姐夫呢,为什么不让他来?”
“孩子在家里,他走不开。”杜英卓淡淡道。
“家里保姆佣人那么多,怎么非得他带孩子?”杜康兴老婆看不过去,嗔责她,杜英卓不说话,缓缓地把头调向她,从厚厚的眼镜片下面死死盯住,只盯得杜康兴老婆毛骨悚然。
“姐夫好样的,纽约的精英都是离了办公室就回家带孩子!”杜轩时紧急大赞,自饮杯中酒,把英卓面前久置未动的那杯也喝了。
醉眼朦胧间,数十人的脸在他眼前滑过,他一一看着,傻乎乎地笑,不断地给自己斟酒,酒液下去时,胸间的潮热齐齐倒灌,把一切都蒙得沉寂,他踉跄着大笑,渐四肢瘫软,晃悠悠地倒在坐上,五脏六肺翻涌……
杜康作归来,满身酒气地倒进沙发里,隐隐欲吐,佣工主管周焕芝见状,连连给他泡上醒酒茶。
“怎么又喝成这样,医生一再强调,你不能喝酒!”佟青槐俯身欲吐,连连给他抚背。
杜康作吐了一通,倒空了胃,觉得好受多了,接过青槐手中的茶,小口啜饮。
“你这肝,再被酒浸,谁也救不了你。”佟青槐双眼通红,一面责他一面心痛。
“没办法,老王轻易不设局,他的局,我不能不去。”
“那也不能拿命去喝!”
“今天聊得深,所以喝多了点,马上新一届领导班组选举,老王预测‘海上七雄’有大变。”
佟青槐心下一颤,“海上七雄”变员,老王的位置就说不准,那杜氏,岂不也要跟着动荡。她心想着,没有说出来。
“现在还早,‘海上七雄’即使变化,内部稳定也需要周期,老王是先给我们打打底。”
佟青槐点头,取下他手中茶水,唤周焕芝送来热羹,“趁热吃,暖暖胃。”
杜康作慢嗯羹汤,佟青槐陪伴在侧,她看他脸上新生的皱褶,心中暗自怜惜,她与他携手创业,共历风雨这么多年,深知此中道路艰险,多少变幻莫测,均不在意料中。
“他呢,在干什么?”杜康作放下羹碗时,不经意问。
佟青槐知他指的是杜轩时。
“刚刚在大哥那里喝多了,说了半天胡话,这会儿才安静下来,正在睡觉。”
“哦,哪里?”杜康作轻道。
“那一间。”佟青槐示向楼上,杜康作看着,犹疑一刻,勉力站起来,缓缓朝楼梯走去。
算起来,他们父子足足五年没见面了,两人都倔强,谁也不肯在乎谁,他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百般失望,儿子对他只会当金钱奴隶,嗤之以鼻。
佟青槐夹在他们父子俩之间毫无办法,轩时在纽约念书期间,青槐一年总会抽出些时间去探望他,杜康作不然,即使办事到纽约,也绝不与儿子联络,像是根本没有这儿子。
杜康作推开门,站在房间门口,他正在酣睡,少年般肆虐的鼾声,在酒精中透着熟甜。他轻轻地步过去,站在床边凝看他,他的脸搁在枕上,轮廓分明如白玉雕凿,那个顽劣的少年已长成英俊男子,集合了他和青槐外形上所有的优势。
他伸出手去,抚摩他的脸颊,对于他野马般的叛逆,不知是忧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