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游戏
【弹麻栗果】麻栗果,也叫麻栎果。栗树中有一种叫做黄栗,用来做锄头把子最好。使用时间久了,手掌上的汗水浸进纹理,发出油光闪闪的色彩,像工艺品一样。还有一种是红色的,这种栗树特别地铁扎,经常用来做牛车的轴承和轱辘。麻栗是栗树中的一种,其硬度介于黄栗和红栗之间。居家会准备着一块,
用来作为砍削的墩团,或是做成锄头楔子用。麻栗树的叶子,差不多像巴掌那样阔大,肉嘟嘟的。有些在山地里劳作的人,午餐没有碗盛饭,摘一个来,把冷饭扒在叶上,麻栗叶当碗,就这样捧着吃。麻栗树上会结出些小坚果,大的比人的大拇指还要大,泛着红亮的光泽。小孩捡到这样果实,很高兴,把它叫做“老子”,意思是大头子,在果实中可以称王称霸了。绝大部分麻栗果不是这样,只有人的无名指头大,浅浅的沙白色,这种果实容易在树根下捡到。
男孩子擅长的游戏是弹麻栗果,用的就是这种小坚果了。秋天,选个周末的日子,三五同学相约,走出几里路去捡拾。西大沟上面山坡上长着许多麻栗树,成熟了,落到树根下来,得到并不难。麻栗果包在刺球里,捡起来,用木棍敲一下,刺球破开,光滑的麻栗果便露出来,拾了装进衣袋。风在林子里乱串,衰草扭动着腰肢。孩子们不断地寻找,不断地收集,一只衣袋装满了,另一只衣袋也装满了。然后一路走,一路玩耍着回家。
用块有尖角的废瓦片,在泥地上撬个小洞,两个孩子蹲下来,或者说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开始玩。游戏规则是早前就制定了的。我曲起拇指和食指,弯成圆圈,用力弹出去,麻栗果碰滚你的麻栗果,我赢了,你的麻栗果作为我的战利品归给我。如果我的麻栗果把你的撞到小洞里去,你便要付给我双倍的麻栗果。反过来说,我也一样遵守规则,承担着和对方同样的义务。
放了学,或是星期日,街心里、场院上,一群一党的孩子在玩这个游戏,精力很集中。有时小弟弟跑来,干扰了他们,会有两种相反的态度。一种是坚决反对,骂人说:“你给我滚开,别影响,再来捣乱我就收拾你。”一点也不友好,凶霸霸的。另一种恰好相反:“某某,你别影响哥哥玩,等一会哥哥赢了他的麻栗果,把最大那颗送给你。”父母们并不赞成孩子玩这样的游戏,你趴在地上玩,容易把手脸弄脏,回到家,像只小灰猫,得给你清洗,找麻烦的事情还有就是摩擦破了裤子,要缝补,母亲要额外为你付出劳动。话虽这样说,可大人是很难管住孩子不让玩麻栗果的,他们要到生产队干农活,回家来要喂鸡喂猪,做不完的家务。嘴上说你一句不准,实际也就没事了,后面没有切实的措施跟上来。即使在院子里,兄弟几个一样玩。祖父母基本不干涉,到了他们这个年岁,已经很明白了,有哪家孩子不是从玩灰玩土中长大的?回想自己小时候,还不是这样。长大了照样爱干净,照样讲卫生。
【争山头】父亲或是母亲,或是孩子,每隔一二天就要往猪圈里投放一次干稻草进去,这叫垫猪圈。养猪有条经验,栏干食饱。意思是别让猪睡在潮湿的圈里,要让猪吃得饱鼓鼓的,这样它就肯长大长胖了。茅草投进猪圈的多,粪肥积累就多。那时还没有化肥使用,圈肥是最主要的农家肥料了。十天半月,大人便要用猪八戒扛着那种大钉耙把圈肥抓出来,挑到街心里,找个地方堆起来,堆得像山头一样。为了让圈肥发酵,还要到排水沟里捞起烂泥巴,把个粪堆抹得严严实实的。风吹日晒,稀泥巴干了,板结了,开出横横直直的裂缝,这就成了孩子们游戏的玩具。
秋天的夜晚,月色很好,能看清楚街心里走过的人是谁,连一只猫蹲在屋面上,也能分辨出是花猫还是黑猫,还是白猫。三五个男孩子来了,一人提议说,我们来玩争山头的游戏,大家齐声附和:“好,要得的。”建春纵身一跃,跳到粪堆上,八字脚立定,腰微弯,头前倾,不断向四周瞄,阻击跃上来的小伙伴。小伙伴跃上来,建春把他推下去,下一个跃上来,继续把他推下去。如果有本事把大家挡在粪堆下面,建春就做这个游戏的大王了,成为这群孩子的头领。胖墩墩的黑脸老三瞅了个空子,飞跃上粪堆,猛推建春后背一把,建春立脚不稳,跳下粪堆,“王位”只能让给别人。汪老爹见了,关心地提醒说:“娃娃们,要小心,会跌着的。”几个孩子,只顾笑闹,只顾跃上,只顾把丢掉的“山头”夺回来……
【捕蚂蚱】稻子收了,稻草堆在田块里。蚕豆长了有两节手拇指那高,田野里交织着豆绿色和草枯色。小河闪着银光,云彩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天是空旷的,稻田是空旷的。阳光明媚,暖热不减于伏天。注意谛听,稻草被晒了发出轻微的炸裂响声,就像一根很小的树枝断裂那样,这里呲的一声,那里呲的一声,满田都是这样的声音。蚂蚱耐不住热了,从躲藏的稻草里跳出来,在豆苗之间活动。这昆虫是有翅膀的,但长期的地面捕食,已经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只是后腿却粗壮有力,一跃能跳出两三米远,蚂蚱还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那边田里有两个男孩子,他们腰间挎个黄葫芦,葫芦口用一截包谷芯塞了。手执一根小竹棍,眼睛盯着豆苗间。发现一个蚂蚱,高提脚,轻迈步。人和蚂蚱非常接近了,屏息凝视,手掌猛扑下去。小昆虫,你逃不掉了。蚂蚱猛醒过来,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就被罩住,心有不甘,在手掌间挣扎,企图突围出去,可四面都是“栅栏”,四面都是“墙壁”。终于,明亮起来,可那细长的身体却被手指牢牢夹住,投进黑暗的葫芦肚子里去,能听见蚂蚱弹跳碰撞在葫芦壁上的声音。这样牢实的地方,你是碰不开的。两个小男孩继续弓了腰,用小棍子拨开豆苗,寻找蚂蚱,找到了又重复先前的动作。少部分从他们手下逃脱,绝大部分被捕住。葫芦越来越沉了,像个胭脂垫的夕阳挂到西山树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