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旧事(下)
最不能忘怀的,是一次吃肉包子。
有段时间,兴起了星期天吃两顿饭,理由是炊事班的人也要过过礼拜天。好像开早饭时间要推迟一小时左右,晚饭时间提前一小时左右,午饭就不开了。尽管星期天不用出操,也可以睡懒觉。但是那个懒觉哪是想睡就能睡成的呢?有爱干净的人,趁天好,早起拆洗被子;有爱逛街的人,早就按捺不住起了床,不是那里叮叮噹噹,就是这里稀里哗啦;更有进取心很强的人,一大清早就捧着伟人著作小声地朗读。
多半时间的星期天早饭,都是只喝糁子汤(玉米碎粒熬成的粥),不供应馒头。尽管星期天两顿饭都是不定量的,但是胃容量是有限的,感觉已经喝饱了,但是几泡尿尿出去,肚皮就瘪下去了。这就使得,对晚饭的期盼,变得越来越迫切。好容易熬到开晚饭,大家便一哄而上。有时候的晚饭,不仅能吃到肉包子,还能吃到加菜。那可真是大饱口福啊!瞬间感觉,人生是如此美好!
至今我依然记得很清楚,有顿星期天晚饭,吃的是猪肉包子,炒菜是青辣椒炒猪大肠。我的一个同县老乡,跟我一起比赛吃肉包子个数。那时候的每天三顿饭,都是蹲着吃的,地面就是餐桌。我们俩是蹲在炊事班西侧面向东的摩托车车库南墙墙角比赛的。我吃到第十个时,怕撑破肚皮,便不敢再吃了(其实还能再撑下一两个的)。而他呢,吃到第十三个时,也不敢再吃了。也许他是真的被撑得很难受,也许是借此机会逗大家开心一下,对围观者的询问感觉如何,一概摇头作答,过了好一会,才拿起脚跟旁边的一根短树枝,在地面灰土里,写上“不要和我说话”六个字。那意思是说,牙后面的空间里,全是肉包子,一张嘴说话,那些肉包子碎块就掉出来了!过一会,他又写“我站不起来了”六个字。又过了一会,围观者看他是真的难受,便七手八脚地把他架起来,慢慢移动着,活动了老大会,他才上上下下捋捋肚皮说,嗯,好多了。后来,我们俩都很后怕。那要是撑死了,算个啥呢?
常言道,老兵怕吹号,新兵怕站岗。那时候,当兵的,是不许戴手表的,再说了,在什么紧俏商品都是凭票供应的年月里,没有过硬关系也是弄不到手表票的。所以,计算时间都靠锁在木盒里的小闹钟。即使上了锁,也挡不住把时间拨快的闹剧上演。偶尔会出现最后一班岗不是站两小时,而是站三小时甚至更多。这类现象很普遍,根源就在于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一开始,我站岗倒没觉得害怕,还感觉很惬意。天地之间,就我一人,其他人全在睡觉。我一个人在守护着他们的安全,浑身上下都是神圣和庄严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时间长了,我能在静夜中,清晰地听到营房周围有饿狼的哀嚎声,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什么叫不寒而栗。尽管手里有支枪,可枪膛里没有子弹啊!万一被饿狼扑倒了,那不就完蛋了吗?尽管枪上有刺刀,但是从发现情况到打开刺刀,是要有个过程的。再说,面对饿狼,刺刀能顶个屁用!枪膛里有子弹,手里的枪才叫枪,不然还不如烧火棍。
这个想法一直在脑海里转悠着。终于在一次连队打靶时,我看到了机会。我发现,山东籍文书胡某在分发子弹方面,管理得比较松。于是,我就瞅空跟他要了三发子弹,说是留玩的,他也就给了我。我如获至宝!有了子弹,我在夜里站岗时,就壮胆多了。也敢学着老兵样,在站岗时,躲进三轮摩托车车斗里,放心地打会盹了。后来,我摸索出了站岗的规律,站头班岗二班岗,站起床前倒数第一班岗,都是听不到狼嚎的。只有在中间的深夜和凌晨时段,能听到狼嚎。只要事前推算出来我会在中间时段站岗,我就会在睡觉之前,去活动板房后面我们排的小仓库我的小木箱里,把子弹取出来,在接岗以后,把子弹压进弹夹里,接着,关上保险。交岗之前,我再退出子弹,在安全的时候,重新放到小木箱里。
这三发子弹,一直在陪伴着我。许多年以后,我所在县的县直武装部组织民兵打靶,我也参加了。当时,我打的是冲锋枪。我在压子弹时,顺带着把那三发子弹压进弹夹里。在打完十个单发以后,我调到了点射档。这一下,可是把报靶员给吓坏了!本来,听完十声枪响,对应我靶位的报靶员,就要从壕沟里站起来报出我成绩的,没想到,过了几秒钟,又响起来一个点射,可是把报靶员和大家给吓坏了!打那以后,县直武装部长再也不招呼我去过枪瘾了。一直到我当镇长后,才重新摸到枪。
……
眨眼之间,我三年的特务连经历,已过去四十五年!随着年龄增长,越是久远的事情,越是经常地浮现在脑海浮现在眼前。就连年少时光曾经不起眼的陈谷子烂芝麻,到了老年,竟然也能从记忆深处,浑身闪烁着耀眼光芒,飘飘悠悠地跳出来,丰盈着自己和友人的晚年生活状态。鉴于此,我经常鼓励年轻人,趁着大好时光,高速运转,可着劲儿折腾,开足马力创造奇迹,全力以赴战胜自我超越自我。千万不要安于现状,千万不要知难而退。不然的话,到了老年,再想折腾,再想奋争,不是没了平台,不是错失良机,就是眼高手低,就是力不从心。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然,白了少年头,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