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来世不再坎坷
2019年04月09日
小小的一枚池塘掩映在树丛和几个亭子后面,天上下起了一颗两颗的小雨点,落在池塘里,惊起了水下的几条游鱼,不时地从几片浮萍底下伸出头来探望,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游开,姿态娴雅而淡定。岸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戴一双红手套,气定神闲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肩,双膝,不时地下蹲。
手机里飘出来《萤火虫之舞》这首曲子,带着些清凉的气息,与身边的环境似乎无缝对接。一条大大的白色锦鲤浮出水面,自得其乐地游着,我的心里突然冲上来一句话:愿你来生不再有如此多的坎坷。眼泪,冲了下来。
突然记起下午时分弟弟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大伯母去世了。我很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了,然后问弟弟这是给我报信吗?他说是的。大伯母的过世其实并不意外,风湿性的关节炎折磨了大伯母很久,她在床上已经躺了十几年了,这些年没有怎么正经看过,痛的厉害的时候就吃一点止痛药。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止不住就打止痛针,每当节气前后或者要变天的时候,疼起来就生不如死。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还能下床活动,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恹恹地躺着。她说她这是看不好的病,就是个受罪的病。每次去看她,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上一个月我回老家的时候听妈妈说伯母已经基本上吃不下东西了,只不过是挨日子罢了。我去看她,沉睡的她眼睛睁开的一刹那险些吓到我,脸上的皮肤褶皱多得就像一棵老松树的皮,眼睛越发大的吓人,如同失去光泽的铜铃一般。一看见我她就流泪了,大哥问她认不认识这是谁,她点点头,低低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大伯母,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泪珠滚滚而下,止不住的悲伤。我看到她要喝水,就帮她拿过杯子,她用勺子喝了两口,没两分钟又全部呕出来了。再过几分钟又喝一次水。临出门的时候我的心里清晰地感觉到,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大伯母生平强势,幼年时家境不错,可惜的是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年轻时倒还过得平顺,和伯伯相处也不错,有两个儿子,也都听话。后来给两个儿子分别娶了媳妇,和两个媳妇都不对付,便分家单过。帮着大哥二哥带带孩子,孩子们大了,都去县里或城里上学了,也隔很久才会见一面。两个儿子也各自营生,母子关系淡薄,那时候伯母的病渐渐地就严重了。再后来二哥和嫂子过不下去离婚了,对伯母的打击很大,每次我去看望都要和我说起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仍希望二哥他俩能重新过到一起,然而事情终究不能遂她的愿。
伯父不会做饭,多年的伺候也磨光了他的耐心,每次都是极其简单地凑合,白水面,方便面或者干脆就是馍馍。有时候他还会出去打牌或者下地干活,累了或者烦了或者就干脆没有做了,伯母有几次说自己不吃东西肚子里很空。逢年过节,妈妈做了好吃的总会叫我们端过去一些。年轻时妯娌俩关系也紧张,但现在妈妈倒时常记得她爱吃的东西。每次我们端过去好吃的,她也只是简单地吃一点,胃早就被那些止痛的西药片毁坏了。
小时候,大伯母对我挺好的,她没有女儿,也许是我和她属相较合,所以她对我不错,我也喜欢去她家。那时候去他们家,总觉得她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很舒服。她闲的时候还会绣花,她家的墙围,盖被子的方巾都是她绣的,有时候她也会做一些好吃的让我们吃。她家有一个很大的外院,在以前,正屋后面都是荒地,那里是我们众多孩子的乐园。我还记得第一次吃黄色的西红柿就是在那片荒园子里。脚被滚动的木头砸伤,头被墙外的孩子用石头打破,碾麦子的时候吃的凉面,在他们家附近的韭菜地里捉蝴蝶,围着录音机听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这些片段我都记得。大伯母是在我童年的片段回忆中除开妈妈,在奶奶去世后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长辈,她给了我一份母爱般的感觉。后来,由于大伯家和爸爸兄弟俩人之间因为地的事情闹僵了,我们也就很少再去他们家了,关系也很微妙。虽然妈妈嘱咐过我们,路上见到他们还是要问好,小孩子不要受大人之间的影响,但是真的很难再回到小时候那种亲密的状态了,不过我的心里无论怎样都觉得伯父伯母是对我好的人。再长大一些,我们搬了家,也有了新的玩伴儿,两个哥哥也长大了,我们就几乎不去他们家了。只是这些年,我出来读书工作,回去的时候总还是要回去看看伯父伯母,他们见到我依然很开心,有时也会有点生分,把我当作亲戚般地招呼。。。
当我再想到童年的那些经历的时候,心里觉得很感动很温暖,可是这一切都走远了,记忆中只有那些淡淡的影子。如今,大伯母也走远了,终于要告别这苦难的一世去向一个未知的地方。我真的希望大伯母的来生能够平坦顺遂一些,不要再有这么多的坎坷。
《萤火虫之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湖面上溅起的小雨点慢慢密集,再看湖面上,鱼儿们都不见了,那个练功的老奶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