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真的是你朋友啊?”
成同学午睡醒来,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发出悉悉窣窣的声音。
我在玻璃门边,盘腿坐在被空调吹得凉爽舒适的地板上,手里抱着一本书。我本来不是坐在这个位置。刚刚下了一场暴雨,声势浩大,雾气濛濛,为了观看那雨,我才坐到这里的。
听到成同学发出的声音,我不由自主转回身。望着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的样子,心里想着他最好再重新躺下,再睡会儿,难得他睡着后家里安静这么一小会儿。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发出声音。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身体前倾,脑袋微仰,眯瞪着还没睡醒的眼睛,透过玻璃门,望向阳台。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啥也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妈妈,什么样的云最矮?”
我看了看外面,爆雨后的天空,明净高远,远远近近的,堆着一垛一垛的白云。什么样的云最矮?我还真没注意过,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既然他问了,我就努力思考着,想给他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认为与地球的形状有关,也与云的距离远近有关。……”
他似乎听懂了,又继续追问:“那,那些云中间为什么要留很大的空?”
开始,我没听懂他的问题,问他在说什么。
他说:“云为什么不把天空铺满?为什么还要留那么多的空?”我听明白了,但这问题好费脑子,让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可喜欢发问了,常常问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
比如,有一天,他问我世界各国是不是都在放暑假?我说不是。他又问,那其他国家的人知不知道我们国家在放假?
他还会问一些很有趣的问题。
有一次,读汪曾祺的文章,读到一段特别有意思的:西南联大有一位历史系的教授——听说是雷海宗先生,他开的一门课因为讲授多年,已经背得很熟,上课前无须准备;下课了,讲到哪里算哪里,他自己也不记得。每回上课,都要先问学生:“我上次讲到哪里了?”然后就滔滔不绝地接着讲下去。班上有个女同学,笔记记得最详细,一句话不落,雷先生有一次问她:“我上一次课最后说的是什么?”这位女同学打开笔记来,看了看,说:“你上次最后说:‘现在已经有空袭警报,我们下课。’”
我笑了又笑,都快读到文章末尾了,想起来前面那个梗,又笑,觉得还不过瘾,就大声喊果宝过来,说给她分享一段汪曾祺的文章。我俩边读边笑,笑得前仰后合的。
成同学也在旁边听。以他的年龄,还听不懂笑点在哪,但看到我们都很开心,很想参与进来,就问我:"妈妈,汪曾祺的‘曾’是不是蒸蛋的‘蒸’?"
“不是。”我回答。
“那是什么‘蒸’?”他又问。
我略思考了一下,想组个词,一时没有想到。但想起中学时有个同学名叫"曾献付",就随口说:"曾献付的‘曾’。"
“曾献付?曾献付是啥意思?”他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我想继续看书,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就说:"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他是我一个朋友。"
他骑着扭扭车,一摇一摇地走开了,十几秒后,又摇回来了,很惊讶地问:"妈妈,汪曾祺真的是你朋友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