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人生短篇小说故事

【短篇】纽扣

2018-01-07  本文已影响95人  独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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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夏日,阵雨过后的天空澄净无暇,湛蓝一片,如一面擦拭干净的镜子,映照着地的清新。

我和妻子在护工和门卫地目送下,离开大门,缓缓向停车场走去。我们走的很慢,倒不是因为我俩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够利索。以常人的目光看,我们当的起“年轻夫妇”二字。但,妻子的大肚子,就像在她体内落下的长锚,沉沉地令她贴着地面,一个人走过两个人的路,属实是不容易的。

我接过妻子肩上的包,虽说里面只装了些琐碎小物,诸如化妆品、手机这一类杂物,但对于一个劳累的人来说,再小的重量也是对身体的负担,我作为丈夫,除了心上的关心,也该有力行的觉悟。

“如何?头还晕吗?”我挎上包,低头接过妻子的耳朵,轻轻问她。

“嗯,比昨天好很多,按医生建议,估计很快就会好了。”妻子双手捧着挺挺的肚子,扯着厚重的鼻音回答。

“哎,你也是不小心,夏天得感冒,难受又难好。”我责问她。

“前天贪嘴,和小林看电影时,又是冷气又是冰激淋,一下子惹上了寒,真是自作孽。”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笑着说,“今天听人说商场有活动,要不去看看,现在还早,再说难得周末,你也好久没和我一起逛街了。”

“你还不嫌累?”我疑惑地瞅了妻子一眼。

“反正都累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说着,妻子揪起衣领,扯到我眼前:“看,领子的纽扣没了,正好去买几个,你说好不好?”

妻子是个节约的女子,从大学认识开始,对于消费的观念就和年轻的同龄学生不大相同,对她来说,得体便是穿衣的美德,淡妆就是出门的外衣,一切都是在井然有序而不失平衡的哲学下进行,生活如此,待人亦是如此。

婚后的我总是和她开玩笑,说:“还好你不起眼,没被人捷足先登,落了我一个大便宜。”

妻子则是一副大为嫌弃的样子,说道:“咦,真不是个好家伙,曾还把你当个老实人,如今倒现本性了。”

随后,我们俩就各自痴痴地笑,在煮饭的氤瘟中,于晚间的电视剧下,就在这恬然自适的生活中,大概这屋子也被我们的笑容感染,在妻子的肚子里,欢欢地送上给我们的祝福,自然,这礼物也有我虔诚的努力。

“好。”我欣然答应下来,“你去那边咖啡店坐会,这里到停车点还有点距离,我开过来就是,不要走那么多路了。”

“嗯。”妻子点着头。

我望着她那高高竖起如黑包子鼓起的发髻和零散披拂在脖子与肩上的长长发丝在洒满阳光的风中渐渐离开,释然地快步奔向停车场。

我挨着挤在一起的车辆寻找自己先前停放的位置,由于车子的数量比刚刚多了许多,一时忘了位置的我费神绕了大圈子,终于在车群中找到。就在我把钥匙插进车门时,眼前被一个女子的身影所吸引而去,虽然额头的长发掩盖住她半边脸,但我一眼就认出,那不是妻子吗?我心中思忖,明明说还呆在咖啡馆的她,怎么转眼也跟到这里来了?

我心中的不解,驱使我的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向妻子。

“汀文?”我隔着停车场的护栏,望着她稍稍远去的背影,喊着妻子的名字。

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呼喊,驻足转身,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什么事?”

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她和我熟悉的妻子完全变了样。长长的黑发铺着双肩,红润的脸庞嵌着两颗明亮的眸子,其上画着淡淡的眼线和如柳叶般利落的剑眉。白色的衬衣下,挽起的袖子间露出白皙的双臂,一手插着蓝色牛仔裤的口袋,一手扶着挎在肩上的单肩包,俨然一副学生的模样,青涩而富有活力。最令我吃惊的是,妻子那鼓鼓的肚子消失不见了,转而掩埋在纤细的腰间,眼前妻子那平坦的小腹和挺拔的身姿,令我又是惊喜又是奇怪。

“你是汀文吗?”我再次询问,虽然我觉得在出口的那一刻,这话本身是如此的愚蠢。

“是。你是?”妻子回答的很干脆,同时也很疑惑。

我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在这年轻的女子面前显得不过突兀,她似乎完全不认识我,而我却切切实实的了解她,她是我的妻子这点毋庸置疑,这事实如同地球之于太阳,蓝鲸之于海洋。

“我说你多大了?”我像一个猥琐的中年大叔搭讪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一想到这里,我的话语本身就失去了它的穿透力,消散在我们隔着我们的护栏上。

“你是谁?为什么问我这个?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妻子一连串的质问令我无从招架,脸上透露出的厌恶更让我无地自容,我天生不会与人搭讪,这种脆弱的语言能力在我30岁的人生中,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如果说,我是你的丈夫,你不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我的笨拙还是出卖了我,将对话推向死穴。

“呵呵。”妻子噗哧一笑,“这位大叔,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哪有这样和年轻女子搭讪的?”

我的脸被她的笑,浇的一阵火烧火燎,将我的脑子搅的火热。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知道,刚刚我还陪着老婆从医院出来,转眼就看到了你,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事实,或许现在的你还太年轻,没有遇到我,但是,我们一定会在你未来的某一天相遇,我们会相爱,会一起上自习,一起相互鼓舞,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一起走向生命的漩涡,哪里或许黑暗,或许光明,但是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

妻子被我这一连串连珠炮单似的话语所惊呆,随即绺起额前的发丝,随着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一并甩到后头,笑着说道:“你那年就是用这翻话打动我的啊?”

“当然不是。”我回答。

“既然未来的我们如此恩爱,那你请我喝咖啡如何?就在不远处,我常去的咖啡店,我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啊。”

我喘着大气,生怕自己的莽撞吓走了她,还在我懊悔之季,妻子的建议如同救火队的水龙头,透彻心骨。

“当然。”

在妻子的领路下,我们来到了咖啡店,就是先前妻子等我的地方。我本以为穿越时空的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一切都没有变,同样的街道,同样的街景,川流不息的人群,滴滴作响的车流,闪烁的绿灯,斑驳的人行道,还有跟前如出一辙的咖啡店,只有妻子,回到了过去。

店内人烟稀少,不时传来杯子清脆的磕碰声和室内音响缓缓流动的爵士钢琴,正巧是我最喜欢的bill evans。

“那说说我们的故事吧。”妻子迫不及待的撑着下巴,鼓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说道。

“你要听什么部分?”我问。

“就说说你是怎么追我的。”妻子嘿嘿地笑着,天真的笑容如天际的白云。

“嗯。那天,是在大学的图书馆,你是知道的,大抵美好的校园爱情都是在图书馆,我想这就是古人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由颜如玉的现实意义,古人诚不我欺,这点我深信不疑。”我顿了顿,喝了口刚刚端上的咖啡,服务员似乎加了太多的糖,腻的我直皱眉头。

“然后呢,然后呢。”妻子追问。

“我在哲学书的书架间看到了你,你翻着叔本华的哲学概论,正仔细地查阅着什么,然后,我就被你专注的目光所吸引了啊,就像叔本华吸引你的大眼睛,你像漩涡一样,将我吸入你的中心。我装模做样的和你说,喂,同学,这书似乎只有一本,你要借走吗?你告诉我,是啊,我要借走。我就说,那留个联系方式,下次还书直接告知我,免的被人借走。于是你我相互留了电话号码,你懂的,大抵男女关系开端,都是无中生有,这书一来一回,就有了接触的理由。”

“嗯嗯,继续继续。”妻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撑着双臂一脸的期待。

“然后,我们就慢慢地熟悉彼此,一起复习,一起游校园,或是看秋天的落叶,或是在夏天的操场散步,我们就这样黏在了一起。不过,还需要我作为男子汉的勇气,作最后的冲刺。那天,是在吃完饭的傍晚,天际失了最后一色昏黄,夜色将大片的树木抹成一片黑,你我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听着鸟儿唱歌,看着湖面粼粼波动,然后我给你讲起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我说,在遥远的古代,乱世纷扰,生灵涂炭。一个诗人看不下朝廷的奢靡和颓废,决定归隐山林。狡诈无常的政敌和波谲云诡的环境,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就在他遁入山林,登高临赋时,遇到一个将军。将军纵横沙场,杀敌无数,保家卫国,可谓一代豪杰。却同样被部下所陷害,失去战机,断送了劲锐部队,朝廷的一纸诏书将他革职查办。心灰易冷的他,决定卸甲归田,不问世事。管他北方的铁骑还是朝廷收复失地的野心,一概付之山水,任去东流。两人一拍即合,成为了毕生好友,可是彼此都是男子,这份友谊也不过是男人间的情怀。”

“好故事,你是哪里看到的吗?”妻子问我。

“当然不是,我是随口胡说八道的。”我笑着回答,妻子被我的回到惹得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我说,人世间有缘如此,有情若斯,也只能就此而止,若是彼此是男女,更是上天的恩赐啊,不可辜负盛意。然后我拉过你的手,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啊。”

“你真是个套路的人啊。”妻子被我的故事折服。

“没有没有,这些都是有限的,一生只能用一次。”

“要是我拒绝你呢?”

“那我就再编一个,直到你满意为止。”我回答。

时间在笑声中慢慢流走,眼见夕阳西下,我们的话却还有好多,怎么也说不完。

“你几岁?”我问妻子。

“18啊,高考刚完,还在等通知呢?”妻子搅着早已凉了的咖啡,嘟着嘴角。

“会考上的,我可以证明。”

“谢谢你。”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跨越时空相遇?”我环视室内,屋子里早就没了人影,连刚刚还在的服务员也在不知道的时间里消失了。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绝不是什么穿越时空。”妻子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改变过去,是对未来的不敬。”

“那你的意思是?”

“你读过叔本华吧?”妻子问我。

“嗯,读过。”我回答。

“世界的本质是意识,或许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所说的话,连同我们没喝完的咖啡,都是意识铸造的殿堂呢?这样的场景一直都在你的脑子里,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下,咻的一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妻子看着夕阳,我看着妻子年轻的侧脸。

“我的意识为什么要创造这个殿堂呢?”我开始疑惑,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也许,意识的连贯性让你无法真正的告别过去吧。”

“这又怎么讲?”

“就好比一条尺子上密密麻麻的刻度,你看着他们好像是紧紧挨着,不断连续的,其实,那一个个刻度是你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沟壑。人就是这样,上一秒的自己和下一秒的自己,其实早就不是一个人了。除了连绵不断意识,一切都会消失在时间里吧,人是不断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大概就是这么理解。”

“想不到,你从小就爱哲学?”我感叹道。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可能错过了夕阳,你永远也回不去了呢?”妻子开始担心。

“嗯,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我连为什么遇到你还没搞清楚。”我回答。

沉默中,屋内流淌着久石让的《rain》,使这安静悲伤了起来。那也是我最喜爱的音乐,可从来没有一次听起来有今天难过。

“在我离开前,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什么?”

“能给我一颗你衣领上的纽扣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它干什么?”

“妻子掉了一颗纽扣,我想,如果能从你这里带走一颗,妻子会很高心的,我想你也会高兴吧。”

“那我少了一颗,该怎么办?”

“上了大学,问我要,我会亲手为你奉上。”

妻子嘴角窝起一颗小小酒窝,扯着衣领,拧下一刻纽扣,白色的纽扣在夕阳的光照下,红红的,和她的脸蛋一样,美丽而静谧。

我接过纽扣:“那么再见。”

“再见。”

妻子的笑脸在我眼中模糊起来,在下一个一瞬间,消失在意识到断层中。

“喂,你怎么了,去开车吧,我在这等你。”妻子捏着我的脸说。

我看着眼前的妻子,黑色的发丝高高竖起,宽大的连衣裙下裹着肚子,心中泛起莫名的爱意,将手中捏着的纽扣递到她眼前。

“亲爱的,我要为你亲手缝上这颗纽扣。”

“哪里找到的?”

“秘密。”

“神经病。”

我不顾来往的行人,在六月的大街上,轻吻妻子,在睁开眼的那一瞬,杂他的发丝间闪过一丝白发,这白发,似乎抽出了爱意中的水份,在阳光下蒸发,使我的拥抱更加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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