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逝去的童年

致我逝去的童年

一

我今年26岁了，我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又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让人无法反驳。我的身体已经开始疼痛，不再只是从小到大的胃疼，而是跖骨部位隐隐发疼，刚开始以为是风湿，做了好几次火罐针灸，又到医院照X光片，医生告诉我不是股骨头坏死，让我松了口气，不过他说你的体重太重了，意思不言而喻，他怀疑我的体重压垮了我天生瘦弱的骨骼，或许答案就是这样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跑步了，不再是室友们交口称赞的猛男，那时候的我一口气能做两百个俯卧撑，能绕着操场跑两万米，不管雨雪酷热每天不跑七八公里浑身不舒坦，但现在回忆起来，又感觉是有些迷茫和恐惧，如果不运动，我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记得大学有几次听音乐，脑海中回忆道烈日下跑步摆动的汗水飞溅入眼，世界慢慢开始变得模糊，自己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前两天我试着再次奔跑，跑着跑着心里一阵空洞，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我像一条被搁浅在沙子上的鱼一样，无力的扭动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记忆力明显也下降得厉害，刚刚看到的工作信息，转头跟领导汇报，头脑中就已经把基本的数据和缘由忘掉到空白，只能笼统敷衍的说个大概，然后一边接受领导的批评，一边在内心吐槽，看，果然又糟了。

打开微信，发现全是各种群聊信息，已经很久没有跟朋友联系了，果然，我刻意的回避所有朋友，朋友自然也就不再联系我，我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安全，像温暖的黑暗，舒适又安全，但是，真的好孤单。

身体里的灵魂似乎已经死去了，我对自己的生活真的热爱不起来，我想改变，于是下了个百词斩，从最简单的单词开始学，但总是记不住，在第三天晚上，我划过一个单词，内心突然看见，我内心有张嘴巴在说：我不可能学得进去!我就是讨厌它，讨厌学习，讨厌自己，讨厌一切！我吃饭向野兽一样狼吞虎咽，玩手游大脑一热就不停充钱，一个人在房间麻木地填补欲望，我想填补内心的空白却不停的饲养它让他开始吞噬我的一切。每次凌晨入睡之前内心无比焦躁，只能再次打开手机靠虚幻的世间麻痹过去。

教阅读的、教冥想的、教沟通的、教职场的、教养生的、教思维的，甚至教恋爱的我都有学过，已记不清曾经学过多少东西，看过多少书，但似乎最终的目的都是，先掌握，然后放弃自己，让自己堕落，从而实现内心那张嘴巴的预言：没人在乎我！我不行！所以乖乖接受痛苦的惩罚吧！

终于用文字表达了出来，心理轻松多了。好悲哀，自己的人生如同一场骗局，或者说更像一场无营养的悲剧。少年努力奋斗最终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失败，然后被所有人谴责。呵呵，可悲又可恨。可悲的是命运，可恨的应该就是我的童年了。

二

记得小时候每次小伙伴们讲鬼故事，我总是会把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几件事显摆出来。一件是某天晚上醒来看见窗户旁站着一个中年男鬼，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月光透过窗户斜落在他的身上，麻木的又似乎是没有焦距的直勾勾的看着我，让我从头皮到脊椎都一阵阵发麻。其次是某天晚上，我在我房间里睡觉，我的床是正对着房门的，而那时候家里穷楼上还没有安装门扇，就一个光秃秃的门框，我听到楼梯上有异响，就醒过来了，可是浑身上下动弹不了，我憋了老半天才动弹了下手指，费劲从床上滚了下来，跌在水泥地上，像毛虫一样一耸一耸的蹭到门口，我心理害怕极了，即害怕楼梯里恐怖的声音，心理又仿佛知道如果不来看我就会死在房间里。我佝偻着身子，抬头看着纯黑暗的楼梯方向，声音还是很有节奏的上楼梯声，眼里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鬼，穿着纯黑的丧服，脸部和胸部散发着冰冷的幽暗冷光，脸色苍白干枯，眼睛没有焦距麻木的盯着我，似乎想笑，但肌肉太多僵硬无法扯开，他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还是伴随着有节奏的无比清晰的上楼梯声。还有一件，家里来了一个吸血鬼，他穿着血红的披风，额头似乎有些皱纹，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他在我后面追着我要吸我的血，我玩命的奔跑躲藏，甚至从楼上跳下去，可是总是摆脱不了他。另外是有一个白衣女鬼，她连续好几天出现，就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说：还我的头颅，还我的指甲，还我的命来。这些都是我梦到的，有的是夹杂着鬼压床，有的是半夜惊醒，有的心理不大恐惧，只是觉得有趣。其他的还有太多，比如高三的时候那段时间总是被鬼压床，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次做梦梦到自己是古代读书人，取了个妻子成家，妻子把孩子生下来后记不清是没照顾好还是生病的原因孩子夭折了。给孩子入葬后，我和妻子去祭拜他。结果坟墓开始下陷，孩子腐烂的脸从下陷的泥沙中慢慢浮现出来，麻木的看着我。吓得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却又是鬼压床状态，手脚身体动不了，一睁眼，天花板上那个孩子正看着我。我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三

有句老话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承认，或许每位父母都在以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但没有人是完美的，更不会因为成了父母就变得完美。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弱点，会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也隐藏着各种各样的伤痛，小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父母是多么强大和完美，可成长给终于会告诉我们，那只是单纯的幻想。父母会老，会生气，会无理取闹，会摔东西，受到委屈会哭，被激怒会反抗，饿了也会烦躁，他们都是普通人，都有着普通人的烦恼和痛苦，有时候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区分的是有的心理清楚，有的仅凭情绪，有的事后反思补救，有的推诿责任，我和哥哥比起来，说不清楚谁挨的打更多，应该是上学之前哥哥挨的打最多，上学之后我的开始多起来。小时候的父母现在回忆好像除了偶尔揍人，其他都挺温和的。可细细想来，却令我恐惧，温和的意思其实是冷漠和僵化，原谅我用这个词，可我真的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了。我记忆中服父母从来没有抱过我，跟我的身体接触，应该只有妈妈掐我的脸还有爸爸扇我耳光了。还没上学的有一天，我在灶旁的小板凳上睡着了，小姨悄悄过来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去，还给我盖好了被子，其实当她碰到我的时候我就惊醒了，可是当她抱着我，我又假装睡得很香，感觉，很温暖。妈妈会经常问我，你不如不读书了，现在就来帮爸妈做事吧？我又一次鼓起勇气说好，那我不读了，立马她就阴着脸说让我现在立刻去田地里劳作，让我恐惧的不是劳作，我是一个勤快的孩子并不害怕劳作，让我恐惧的是她说话的脸色和语气，漆黑的面庞，粗暴的声音甚至带着慌乱，我害怕了，我说，我读书，读书。后来每次妈妈这样问我，我都只敢回答，我选读书。现在我才明白，我害怕和她在一起，而读书可以暂时远离她。每次回家，父母都会给我创造学习的更好环境，要么让我在客厅里温习，要么让我在楼上房间里温习。说实话我老是走神，老爸老妈经常会把鞋子脱掉，光着脚轻手轻脚的悄悄溜进来，看我有没有在学习，如果发现我走神或者在玩其他的，必定一声怒喝，吓得我六神无主，久而久之，我能捕捉到轻微的脚步声，行走时衣服的摩擦声，甚至是呼吸声，呵呵，所以听到就假装自己认真，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假装的过了小学和中学。我基本没有跟同龄人玩耍过，因为服务不准我跟他们一起玩，只有完成了课业家里没有事干了后，准许我去找比我小四五岁的小朋友玩。我一直觉得父母脾气挺好，就是有些点试探不出来标准，所以经常犯错。比如有一次做好饭了去叫爸爸吃饭，机器声音很大，我稍微大声了一点喊道:吃饭了！然后爸爸脸色都黑了，一直黑着走到家，跟我妈说我没大没小，竟然不叫他爸爸，才说吃饭的事。每次我妈找不到东西就说，都怪你平时乱扔。她让我找东西，我没找到，她不耐烦的找到后就扯着我的脸说你眼睛长到哪儿去了。有时候犯了错，他让我跪在水泥地上，有次还专门抓了把碎石头撒在地上让我跪，拿着竹条骂一句抽一条，我一张嘴向解释，就怒骂说我顶嘴，又是几条抽下来。所以我知道了如何保护自己，就是乖乖的，父母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做错了事就该被打，至于解释，父母怎么会有错？记忆中唯一一次将要被打结果没被打的，好像是在山上种红薯，妈妈出了一道数学题我没答出来，她走过来一巴掌还没扇下来，我鼻血就流了出来，她就只好去抓草药帮我敷鼻子。有小学二年级时，有个代课老师是我们学校的主任，代了我们一个学期的班主任，他跟我说话特别温柔，我那个学期总是肚子疼。现在想来，或许我只是希望高主任多关注我一点吧。每次测试取成绩单回家，爸爸都会抽我一顿，说我成绩差，不够努力，还骂我啥都不是，跟狗屎一样，还不好好读书。我真的不明白，全村几个读书的男孩子就我成绩最好，却总是我一个人被挨打，每一次拿着成绩单回家，我心理总是特别恐慌，我真的好害怕。中学学英语，我总是学不会，不知被揍了多少次。有一次我受不了，跑到厨房拿了一把斧头递给他，说，你有本事劈死我。他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还是调转了方向，用斧柄揍我。初中时，同学们的父母来看他们，他们总是说哎呀你们别来了嘛。有一次父母来学校，那时候正在上晚自习，他们说话声音很大，看见别人就一脸戒备得防着。我假装自己很开心很幸福得和他们说话，心理一边在鄙视那些嫌弃父母的人，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某种道德优越感。小时候有一次老大被梱起来打，记忆中我没什么感觉，唉，小孩子真的不懂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恐惧，什么是自个，就像刚放进沸水中的茶叶一样，父母的嘴朝哪个方向吹，小孩就往哪个方向飘。我幼时记忆中总是在流泪，被妈妈骂了一句忍不住流泪，被打了忍不住流泪，爸妈看着心烦说流什么猫尿，我就只好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面对着墙壁哭，然后本能得朝墙壁挥拳，直到皮开肉酱。后来到了高中，我的气量慢慢变得狭小，总是感觉充满愤怒，我总是感觉同学们在背后议论我，我的胃病越来越严重，经常整夜整夜得疼得睡不着，睡着之后室友说梦话都能把我惊醒。那段时间每次回家一跟爸爸说话心理就充满强烈的攻击性。更严重的是哥哥，哥哥跟着爸爸学了几天木匠天天被骂，就跑出去了，每次回来都要吵一次，哪怕成家了有了两个女儿，有时候过年都不会回来，因为一回来爸爸就要冷嘲热讽，自然哥哥又是忍不住脸红脖子粗的“顶撞””和哭泣。我尽量在爸爸面前保持沉默，因为怕我一张口，就忍不住向他挥拳。到现在联系所有的回忆，才发现，在我生命中最恐惧的那件事，那楼梯里的苍白男鬼，那血红色披风的吸血鬼，那窗前看着我的鬼，那要我还她命来的白衣女鬼，竟然都我父母的模样。为甚么打出这句话我又哭了，呵呵，不被澄清的谎言，就会成了真实。从小到大我只敢如同父母一样嘲讽鄙视和贬低自己，我什么都不是，我不配过美好的人生，我就是天生的废物。我不敢跟朋友联系，我怕我配不上做他们的朋友，我又怕我潜在的愤怒伤害他们，当关系过于接近，我会不经意的远离这段关系，或许是我骨子里都在害怕关系吧。

三

我相信我身体出了原因，爸妈会很努力的去求医问药。我相信，如果遇到危险爸妈绝对会保护我，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我试着跟他们拉近关系，但我心里只会产生愤怒和厌烦，我不敢让他们走进。当有一次爸妈吵架，妈妈气得哭了的时候，我一边宽慰她，帮她把眼泪轻轻抹去，突然觉得她流的泪很恶心。二叔让我多跟弟弟多交流下，那天晚上我在弟弟的卧房里，二叔边给他整理床铺边开玩笑说要给弟弟找个女朋友。我突然好羡慕好羡慕，弟弟有二叔这样的好父亲。虽然他那时候也总是嫌弃父亲，觉得自己很委屈。现在我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得和父母沟通了，我开始承认，我已经失去了爱我父母父母的能力，我只能尊敬长辈一样尊敬他们。我已经长大了，我好想向别人一样开心得活着，想像别人一样能够勇敢的捍卫自己的尊严，能够提出自己的要求，能够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能够骂人，敢砍价，会控制自己，觉得自己配的上更好的生活，向往明天，抱怨着这抱怨着那，可以嘴巴上自然的说出嫌弃别人的话，身体里可以住着自己的灵魂。我凝视着自己的深渊，里面沉积着各种自我否定和自我毁灭感，每一次进步，都会散发出强大的能量压抑自己。我真的想走出来，我想充满希望的活着，我想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想有能力保护接下来我爱的人，我真的好想好想好起来，所以，亲爱的，可怜的，不停自我否定的，内在的自个，你快快好起来好不好？

我不想总泡在虚幻的小说、游戏中了，每天走四十几分钟楼梯，出一层细微的汗水。吃饭的时候也会尽量慢一点，偶尔跟朋友微信联系一下。听到他们的爽朗的笑声，感觉，好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说不定一辈子也不能痊愈，我愿意接受现状，愿意耐心等待。我不想选择孤独，也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朋友和未来。所以，请不要再抛弃自己了。于是忍着别扭，悄悄抱一下自己吧，谁还不是个宝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