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生也就如此过去了

沈栀暖/文

“狗和人没什么区别，一生完结，也终将归于尘土。"

亲爱的主人帕克：

见信好，狗和人没什么区别，一生完结，也终将归于尘土。

那日，我趴在家附近的学校，不远处的课堂上传来了唏嘘声，刺耳笑声。我眼中立即出现了一个世界，手中的单反镜头由长变慢、再特写，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忠犬八公的故事也就由此展开。

人尽皆知的哥伦布确实比籍籍无名的我更值得称颂，毕竟，人的灵魂和狗的灵魂相比，自然是要高贵些，而人脱离了狗，还是可以前行的，大不了再养一只。我在那一天接受了这个现实。

却不曾想，在火车站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我和你相遇，车次在变、车的速度也在变、就连周围的环境也随意更替。我记住了这个星期五，铁轨旁，我们几秒深情对视。很像一对很久不见的恋人，相顾却无言；又像形同陌路的人，在思考着要不要关系再进一步。

我的伙伴，曾告诉了我住酒店的经历，不需要自己铺床、有空调可以24小时方便选择适度环境，食物果汁一个电话也随叫随到，以至于是否想要关闭床头灯，那也是个人的自由。我也想着某一天可以去住一下那个酒店。你却像是知道我的所求，为我这个旅人，变成多管闲事的服务员。

那一天，随着灯的关闭，我陷入了黑暗，可是也只是瞬间，世界再次亮堂。

“恩，还是开着灯比较好。”你似乎是在和自己讲话，也似乎是在安慰着我。我当时很想为你颁发资深服务员奖，你给我了一个家。透过里面一个小小的缝隙，自此我就开始习惯用这唯一的源头来注视你，一角其实不够，却也是多余。我路过街边，配了一副有黑白灰视角的眼镜，第一次透过小缝，我心系你。

散步、喂食、洗澡、狗粮……我自身其实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多事，可是我假装不知道。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乘坐火车，是你明知禁止携带入内，还是义无返顾的一次，你环顾四顾喂我吃食，表情有些滑稽，还学我的叫声来缓解尴尬局面，第一次觉得你萌翻全程。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的妻子凯特恼羞成怒，那晚是我第二次透过小缝，外面的环境风雨飘摇，屋内你们争吵声不断。我怕打雷下雨，更怕你们争吵后的狂风暴雨，可是你却仍然在第一时间把我带进了屋。只是因为你找到我，我找到你，已是命中注定。我们同看球赛，同吃一盒爆米花，电影院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我有一种错觉，本就没有人狗殊途一说。

显然，我是不太喜欢你的妻子凯特的，她拒绝养我；可是，却在我们一起玩球的那个下午，我看见她透过窗户在看我们，我听见她拒绝领养我的人，我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对这个寻常女子多看了两眼。

在一个寻常上班的一个早晨，我不想和你分离，可是你却关闭了门，我找不到出口，我只能去趴洞，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浑身也是一身尘土，我摇身一变，幸好，赶上了。

早已经找了位置坐好了的你，看见了窗外路边到处寻觅的我。

终于还是选择弃了工作一同走路回家。

从此，晴天雪天，你上班，我送，你下班，我接。从此，一家四口，在婚礼现场，照了五个人最美的全家福。尽管我只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我开始喜欢同样的街道，喜欢那些不变的转角，我们一人一狗，浪迹天涯。

我渐渐认识了咖啡店老板，结识了热狗摊摊主，他们会开始和我打招呼，惊叹于我们情缘不可思议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接下来会是一个漫长的九年呢？

你知道吗？我在小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小王子最终没有带走那只被驯养的狐狸，那时候，我不太懂，现在，我懂了。在这相互顺服的过程中，总会有意外发生。我那天没有如约出现在车站，你惊慌失措，我们不知不觉就这样形影不离起来。不喜欢臭鼬这个第三者，不是因为它不好看，只是因为它耽误了我去接你。可是我仍然感激，它成全了我们第一次拔剑而出，大战三百回合。

我第三次通过小缝，见证了你们夫妻二人的笑声。你说，感恩她的包容，我想起了她喂我吃食的那个早晨，安心得如同一位永远的自由女神。

可是又到了一个不寻常上班日，我开始心绪不宁，我不想送你去上班，我开始退缩，平日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面面相觑，驻足，然后都问我怎么了？可是我却不能说话，我只能去玩球，接球。我以为你会去追究我为什么突然对玩球、捡球有了兴趣，这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我提早知道这一别会是永别，我用自己的方式，真心是在挽留。

你说过，我不愿意去捡球 ，如果有一天我做到了，你会想到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只是这一次你没有想到，你照例和我拥抱，告别，转身，车门被关上，你也没有回头，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坐下，车子已经开动。其实我好想告诉你，最简单的理由是—— 几声叫声后会是我们最后的离别，当你跨步上车的一瞬，你知道我们再也没有一个五点了吗？我们会没有了彼此。

我很后悔，你跌倒在地我不在身旁，被我玩过的球终于滚到了无人的角落；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在。镜头却在这时，瞬间切换到了我等你的场景，路旁的钟表时间早已过了五点。车门关闭，你没有再出现，我四肢无力，全身也瘫软在了花台上。

终于我也需要有人带我回家，你的女儿双眼红肿，来替我按摩，她小心翼翼说会去学，可是，她并不知道，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按摩，是和你一起的时光。

你知道吗？我透过小缝，其实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只是，我不知道，亦或是，我不愿意知道，其实你早已离开了我。我自己被带走了，却时常想着伺机而动，用尽全身气力狂奔到以前和你约定的地方，仰望再仰望，车门开了，没有你；车门关了，也不再有你。我终于累了，躲进停靠在铁轨旁的车轨之下，这里再也没有人管我是不是会舒适。

清晨的火车轨道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我立刻精神抖擞，我承认声音惊吓了我，但是我充满希望，我自顾自暇的以为这趟车次会带回你。

可是，火车最终驶进了前方，你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又现同一个街道转角，狗一只，再无人。

我再次看到热狗，食知无味。

不管天晴下雨，我都在；怅然遥相望，等待你回来。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你相信吗？我等你的那个地方身后的树数不清的几度春秋，花开很多个二度了，我开始老了。

身旁的他们很是讨厌，一定要来告诉我你不在的事实，可是，我不听。

我越来越觉得累了，你知道吗？同样的路，我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活泼身影，此时，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身体虚弱了，步伐缓慢了，表情淡漠了。其实，我是知道的，路人都觉得我傻，可是他们不知道，在一个下雪天，我终于看到了你从车门下来，我们如同很多年前那样相拥，撒娇，然后我终于可以好好闭上眼睛，永远的睡上一觉。

等我清醒过来，我狂奔到课堂，我为自己的想法惊讶，这次的课堂，没有了嘲笑，也没有了唏嘘，只有大家止不住的抽泣。

这一天，头脑中出现了几个字。

等，一生也就如此过去了

你的朋友Ha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