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只活在一九一九
五月四日,北京天安门广场,国旗再一次与旭日同时升起。伴随晨光熹微,广场中心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复现光彩,这其上有一行碑文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难以不被提起: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尼采在《苏鲁支语录》里面讲:“凡一切已写下的,我独爱其人以血写成的书。”我想,这行凝练着三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历程的碑文,其中饱含的艰辛与磨难,称得上以血写就。
而这一切,发轫于那场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如鲁迅诗中所写,“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青年人们带着种种诉求与愿景走上街头,也将自己嵌进了上世纪初那个光怪陆离的政治舞台。
五四风雷迄今不足百年,先辈们的振臂一呼言犹在耳,而今天的“五四”,对于我们很多人,不过是历史书上的陌生名词,是老板亏欠的半天假期,是形式大于内容的纪念活动。
在这个解构一切、娱乐至死的年代,青年一代充斥着浮躁与迷茫,趁历史的马车绝尘而去,还能窥见尘土飞扬时,我们来追昔抚今,回望“五四”云烟。
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呢,按李鸿章曾经上奏给慈禧的折子上的话讲,这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1911年武昌首义,1912年元旦孙中山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同年二月,清政府颁布退位诏书,两千余年的帝制历史宣告终结,中国社会风起云涌。
然而资产阶级革命天生的软弱性,又让中国革命的进程有些坎坷。这其后,袁世凯草草称帝,张勋荒唐复辟,军阀又陷入混战之中,到五四运动发生时,中国内忧外患的境况并未得到好转。
1919年5月,巴黎和会中国外交失败的消息传回国内,“公理战胜强权”的美梦一朝破碎,人民大众尤其是青年们,像蓄势已久的火药桶,终于擦着了火星。
五四运动的直接导火索是青岛问题,彼时的青岛,成为德国殖民地已有17年之久。在一战中,北京政府向德国宣战,加入协约国并向其输送劳工。战后的巴黎和会,是中国带着收回青岛的愿景,第一次以战胜国的名义参加的会议。
然而会上,日本人不顾战胜国中国的权益,要求把青岛从德国转让给日本,中国代表顾维钧在会上据理力争,日方的代表牧野男爵却不慌不忙,掏出了一份秘密协议,让中方哑口无言。
这份协议,又称《中日关于山东问题的换文》,是1918年时,段祺瑞政府为筹集铁路款项,向日本借款,同时签订了这份协议,将山东拱手相让。当时中方负责谈判的主要人物有:交通兼财政总长曹汝霖、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汇业银行总理陆宗舆。
在山东问题上,这份协议的丧权辱国程度犹在《二十一条》之上,而几人并无异议,章宗祥在协议中遂写上“中国政府对于日本政府右列之提议欣然同意”。这句“欣然同意”,听来无异于开门揖盗,颇为讽刺。
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学生,五四运动的三位主要组织者之一的匡互生在《五四运动纪实》中这样记录当时的情景:
《中日关于山东问题的换文》“不料自五月一日起,由巴黎和会传到北京的消息一天险恶一天。到了五月三日,由几家报纸和几个外国教员宣传的消息,竟说中国的外交已完全失败……这一个消息宣传以后,北京所有的学生除了那些脑筋素来麻木的人以外,没有不痛骂曹、章、陆等没有良心的,没有不想借一个机会来表示一种反抗的精神的。”
5月4日下午,北京大学等高校的数千名学生冲破军警阻挠,云集天安门。其后,游行队伍闯入赵家楼,痛打了章宗祥,并将他们所认为的汉奸宅邸付之一炬。军警随即出面控制事态,逮捕学生代表32人。
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消息传到广州、南京、上海等地,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要求政府释放被捕学生,五四运动逐渐发酵到全国,诸多的思潮(例如共产主义)的风吹了进来,由此拉开了波澜壮阔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
军警逮捕学生五四运动,在今天看来,更像是一群有志青年的愤怒与呐喊。罗家伦、匡互生、傅斯年……这些二十来岁青年的风姿,如今依稀可以想见,而在他们前面的,是公车上书的康有为、梁启超,是新文化运动的胡适、陈独秀、鲁迅。
这些古典或新式的高级知识分子,虽然政见迥异,但都怀揣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时代赋予青年的使命感,被他们像用肩膀顶住苍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一样,勇敢扛在肩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油画:《五四前夕》我们都生活在沟渠底部,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从前的青年,信奉各种主义,比如共产主义、改良资本主义、无政府主义等,这是对救国之道的孜孜探索;现在的青年呢,也信奉一些主义,却着眼在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上,消极一点的,又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怪圈。
北大中文系退休教授钱理群对于如今的大学生,有一个很著名的论述:
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
钱老的这段话,放大到青年群体身上亦无不可。浮躁的社会风气,将年轻人裹挟其中,大好青春用来蝇营狗苟,只顾眼前的苟且而忘记诗和远方,着实可惜。
而大洋彼岸的美国,执教耶鲁大学24年的教授威廉·德雷谢维奇,决定辞去终身教职,离开这所常春藤名校。离职后他将自己的观点写成一本书,取名《优秀的绵羊》:
芮成钢: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现在的学生大都聪明,有天分,斗志昂扬,但同时又充满焦虑、胆小怕事,对未来一片茫然,极度缺乏目标感;他们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特权泡泡里,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他们非常擅于解决手头的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
毛泽东在1957年对留学苏联的青年人这样嘱托:“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作为开国领袖,他也曾风华正茂,凭着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但他深知这样的道理:
曾经的功过荣辱都将随风而逝。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青年很容易茫然,同时也很容易愤怒,这是常有之困境。青年时代,正是三观逐渐形成并确立的时期,它不断被闯入生活的事物所撕裂,其后愈合成新的模样。
当一个人陡然发现,世界并不是按他想象的规则运转,碰壁之后产生了无力感,“八九点钟的太阳”落了下去,终而心灰意冷接受起社会的打磨,成为了合格的工业产品、优秀的绵羊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人在青年时受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二十多岁时死去,余生在模仿自己中度过。
梁启超,这位平生抱负难以实现的饮冰室主人,在意志消沉时,为了让自己也可挣脱枷锁,不至沉沦在得过且过的深渊,常常告诫自己“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最后还是请出“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呐喊的鲁迅先生,掏出这样一段话,送给今日之我们: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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