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哭诉的狗
那条哭诉的狗
文/缪四儿
午后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铺满了大半个床铺。茉莉花树在窗台上懒洋洋地伸展着腰身，叶片沐浴在光亮中，仿佛正半闭着眼睛打瞌睡。
外面几只鸟嗖乎飞过，天蓝的耀眼，喜鹊在嘁嘁喳喳地呼朋唤友，好像是要一起去远方亲戚家参加婚礼，果然，商议结束后一家子扑扑楞楞展开翅膀出发了。
那只狗重新恢复寂寞，它伸开双臂趴在地上又开始念念有词地哭诉。从三天前它就在那里呜咽个不停，刚才的喜鹊暂时分散了它的注意力。
起初被它的委屈又絮叨的样子搞得挺烦，但是越听越觉得它是真伤心，不由得静下心来细细听。
原来它是在说它的烦心事:之前它一直住在大哥家，大哥待它挺好，还带它去相了一门亲，女狗是大哥朋友家养的一条狗，年龄比自己小半岁，长得眉清目秀，身材苗条，非常漂亮，对自己也中意。
它顿了顿，继续说:我们两个狗小时候就见过，那时候它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在刚浇过的草地里打滚弄了一身水，傻呵呵地在河边来回跑，还被大哥的朋友训斥了一番。那时候觉得它好傻哦，不过挺可爱，如今，一年不见，它居然长成大姑娘了，居然还会害羞、脸红。
啰嗦了，狗收回思路说:我先说重点吧，后来大哥和他的朋友商议让我俩成亲，还说我俩的孩子会血统纯正，品种优良。我兴奋地好几晚上睡不着觉，可后来大哥出差了，我跟他的女朋友待在家里。
他女朋友是个妖精，整天描眉画眼，就是懒得喂我。更严重的是，当天晚上就有一个男人来家找她，而那个男人是大哥的朋友，隔着窗户我看到大哥的朋友把大哥的女人抱在怀里，压在床上，并做那种不可描述的事。
我一大声问他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大哥的女人做这种只有大哥才能做的事。
他从屋里冲出来，拿起门口的棍子朝我打来，打得我骨头都咔咔响，还扬言要把我打死吃肉，那妖精也跟着骂我，还说三天不给我吃饭，要饿死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姑且忍耐，等大哥来了再说。
大哥一去两个月没回来，期间那妖精和大哥那朋友打得火热，衣服也晾晒在院子里，我有次趁他们不注意把男人的内裤从晾衣架上面叼下来，偷偷藏在我的窝里，盖在褥子下面。咳咳，那个味道儿真骚，大哥就不，一天到晚带着一种好闻的香味儿。
我藏好证据就开始等待大哥，不知他这次出差为啥要那么久，这妖精生生把我饿瘦了两圈，好几次低血糖差点昏倒。
铁链子又无比结实，我无法挣脱，像街上的几条自由狗那样自己去觅食，去垃圾桶里翻骨头吃。
从夏天一直到了树叶发黄的时候，大哥才回来了。
他先是扔了背包跑过来紧紧抱住我用手在我脑袋上摸个不停，又在我额头上用下巴蹭来蹭去，末了还恨恨地亲了我一下。
我也扑进他怀里，哼哼唧唧撒着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忍不住小声埋怨他，为啥去这么久，不知道我想你么？你知道么，你不在家你那个妖精和你的那兄弟在一起，他要吃我，他还住在家里，睡在你的位置，做你和妖精做的事……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喏，我留了证据，我去给你拿。
我挣脱大哥的怀抱迫不及待地去窝里翻腾出那个内裤，我叼出来让他看，可我看到大哥正转脸看向房门，那里站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精，她牵动面皮朝着大哥笑，吊梢的眼睛眯得像个狐狸。
大哥如被控制的线偶一样朝她走过去，我在后面大喊:“哥，哥，你别过去，你看看，看看这是她那野男人的内裤，她是个坏女人，哥……”我叼着内裤含混不清地嚷嚷。
我看见那女人用胳膊勾住大哥，在大哥亲吻她的时候，她从大哥肩膀上恶狠狠地看向我，狐狸眼里射出一道凶光，杀机毕露。
当天晚上，那女人等大哥睡了，穿着曲线毕露的睡衣走到我的狗窝边。
她手里拿着一条铁钩子，直接伸到褥子下面一顿乱勾，我朝她龇牙咧嘴，我威胁她说，别想拿走证据，再对我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她直接就给了我一铁钩，正好打在我的眼上，我只觉得眼珠子剧痛，泪水直流，睁不开眼，忍不住痛苦地叫骂起来。
我怕她趁着我看不到再继续打我，就龇牙吓唬她，让她滚开，这个肮脏的女人。
大哥听到声音跑出来，大声问:“出了什么事？”
我叫嚷着，这个女人要打死我，她背叛了你，她和你的朋友在一起，我这里有证据，她要杀我灭口。
但是我一连串的诉说他根本听不进去，我听到那妖精的哭泣声，还听到大哥安慰她的声音:“都是我不好，你没有伤到吧，它有没有咬到你，这个混蛋，这是发疯了么？”
女人哭着说:“这条恶狗不止一次要行凶，有一次我去喂它它居然差点扑倒我，新闻上都说过，一条大型犬把它的主人啃得只剩下一颗脑袋，我好怕哦，亲爱的我好怕。”
大哥非常生气，我听到他脚步咚咚地走过来，然后感到脑袋上“嘭”的一记重击，世界轰鸣一声，我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我肿胀的眼睛能睁开一条缝，阳光有些刺目，我鼻子里有血腥味儿钻进，我挣扎着爬起来，脑袋晕得我只觉得天地颠倒。
我看到地上都是血，我肩膀和胸前的皮毛也都被血污黏在一起，我的脑袋被大哥打破了。那个证据也不见了，我看到女人朝我得意洋洋地笑。
我感到心脏刺痛，院子里静悄悄，大哥应该是和女人出门去了。
我是大哥从刚满月养大的，那时候我还吃母乳，我记不太清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给我买来奶粉冲了用奶瓶喂我喝，他把鸡蛋火腿咀嚼成糊状喂我吃，他像拉扯自己孩子那样把我养大；不，我就是他的孩子。从小到大他都没舍得打过我，即使我小时候淘气咬坏他心爱的DC、皮带、拖鞋、还有他经常做的真皮座椅。
狗说到这里，又伤心地呜呜咽咽一顿哭，哭了一会儿，它忍住，平复一下情绪接着说: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一切就都变了。
起初她还装模作样地夸我长得威风，但是大哥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用一双嫌弃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我，甚至还有些仇恨我。
因为有次深夜，有个男人偷偷溜进门房；我大声叫起来，那男人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大哥也披着衣服出来，我却看到女人从门房穿着睡袍跑出来，扑进大哥怀里，哭着说她准备去地窖给大哥拿葡萄酒，我却差点咬了她。
大哥当时就横了我一眼，安慰她说:阿男(我的名字)跟你还不太熟，再加上天色暗，它可能没看清楚是你，别哭了宝贝。
不是这样啊，我大喊道，不想大哥回头声色俱厉地训斥了我。
那个晚上我感觉这个女人有问题，不管如何，我要好好看住这个家，不要让坏人有机可乘。
可后来，在我的百般劝说下大哥还是出了门，并且一去那么久。
我的脑袋从那时就落下了发晕的毛病，还不时会偏头痛，疼起来就忍不住嗷嗷叫，恨不得去撞墙。
可怕的是我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看那个女人总是会有四个头，我仇恨她，并且感到恐惧；因为有次我听到她在门房内和那个男人说等她和那矮子领了证就动手，到时候这些家财就是咱们俩个的了。
大哥个头不高，她这是在说大哥，“动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是要杀了大哥么？天哪，我该怎么办，我得赶紧告诉大哥啊！我跳起来，挣得链子哗啦响，我要咬死这对男女，我不能让我的大哥有危险，大哥，大哥，这个女人要害你呀！我大喊大叫。
戏码重新上演，女人惊慌失措地扑到大哥怀里哭，大哥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并且从窗台拿起一块鹅卵石投过来，我躲闪不及，正被石头打中鼻子。
剧痛过后酸辣直冲脑门，我鼻涕眼泪齐流，用爪子扒拉着鼻子放声大哭。
大哥有些心疼和歉意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他是为了安慰妖精故意地做样子拿鹅卵石投我，只是我自己太笨，没有躲避开。
大哥还是搂着那妖精回房去了，在门口他回了头，我看到他眼神里露出疼惜，于是我努力地忍住哭泣。
直到大哥出门回来这次，大哥是真的对我下了狠手，我不知道那妖精是如何污蔑我，大哥居然还恨恨地说要阉了我。
我当时差点吓尿，因为我知道被阉了就再也不能和那姑娘结婚。我后院的小伙伴强子就是被阉了，说起话来娘里娘气，连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它一看我一和我打招呼我就会鸡皮疙瘩落一地。
虽然那姑娘它的主人在图谋我的大哥，但是不妨碍我喜欢它，它肯定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干啥，知道了它也肯定会拦着，我就这样想着。
在我被打后的一个月，大哥在我拼命的劝说中去和女人领了证。等他俩回来，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大哥:你要注意安全啊，那女的要害你啊，她和别的男人要图你的家财啊，她要对你动手啦！
大哥站在那里用一双冷冷的眼睛看着我，有一瞬间我以为他终于听我的话了，我欣喜若狂，大哥有救了。
下午，他们带了我朝思暮想的姑娘来，我不由得激动地流下眼泪，那男人把我亲爱的姑娘拴到我身边，便进的屋里去了。
我思念了无数日夜的女孩此刻就在身边，它用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看着我，不能再错过，我要和它成亲，还要告诉它它主人的阴谋。
我亲吻姑娘的脖颈，嘴唇，耳朵，我要让它变成我的狗，变成我的妻子，并让它孕育我们的儿女，我趴在了它的身上，它羞涩而温顺地接受了我。
我把能给的都给了它，听到它在我身下幸福地呜呜低吟，那一刻我感到自己都要融化，我幸福地闭上眼睛，细致地感受我亲爱的姑娘。
就在沉醉中，我忽然听到脚步声，我看到一个人拿着一个管子对准我，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那飞驰而来的东西击中，我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发现我被牢牢捆住，我的姑娘不见了，有几个人带了一个大铁笼子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我的个头和体重。我愤怒地大叫:走开，你们这群愚蠢的人，走开，我要守着大哥，有人要害他，你们走开！
我最终被装在了笼子里，忽然想起来他们说过阉了我的话，急忙去看下体，还好，蛋蛋还在。可是，我的姑娘它在哪里，这又是哪里，我完全不认得这个地方……。
我耐心地听它断断续续地哭诉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又重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几个巨大的黑体字:东城富东集团总裁刘大中在翡翠湾别墅猝死。
我冷静了半分钟，拿起电话，这件事我要报警么？
我又思考了半分钟，重新放下了电话，要怎样给警察说，难道说，楼下那条狗说，是那个女人害死了刘大中？
不，我不能变成那条倒霉的狗，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寻找那条狗的位置。
那条狗拴在一棵树上，皮毛是漂亮的金黄色，高大威猛。它身旁放了一个架子，身后是一个破旧的门面，那门面上方挂着黑色的牌匾，赫然写着四个镀金大字“正宗狗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