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时的咸鸭蛋哟

看过汪曾祺《端午的鸭蛋》,尤其读到那句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悠悠地就勾出了我儿时的记忆.

我们这些70年代出生的人，童年大多处于物质贫乏时期,每年能吃上几个咸鸭蛋，那真算得上天大的开心事。我们家每到农忙时节都会用几个咸鸭蛋伴香瓜作田间地头休息吃的点心，咸鸭蛋都是母亲自已腌制的，每到这个时节我都自告奋勇地去捞，它们就躺在碗橱下的小水缸里，一个个圆嘟嘟，滑溜溜，甚是可爱，听母亲说那缸子里装着的可不只盐水还放了些早已不记得的腌料呢。那时各个学校都会放十来天的农忙假，因此我总是吵着闹着要跟去田间地头,起初母亲总能找出好多我不能去的理由：比如饭桌上的鱼儿没人看着会被野猫吊了去啦，道田里晒着的谷子没人翻晒啦，竹杠上晾着的衣服下雨了没人收啦……总之我非留在家里不可。于是我特羡慕两个哥哥，于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数着赶着晒谷地上的麻雀,希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好理直气壮地去田头吃到那诱人的咸鸭蛋.

终于有一年，母亲同意了。我异常开心地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左跑跑右荡荡，竟然没有细想为什么这会儿那些个饭桌上的鱼儿、竹杠上的衣服、晒谷地上的稻子都用不着我看管了。割稻,拔苗，插秧......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不只为凑热闹，心里十足挂念的是那个午后的咸鸭蛋，那一口咬下去诱人的蛋黄油汪汪的都能冒出汁来的咸鸭蛋哟！

起初我还能跟着两个哥哥割割稻，插插秧。但往往不多会儿就会闹出各种状况：一会儿割破皮了，一会儿又追着田里一跃而起的青蛙又扑又抓，再或者踩上了水田里的蚂蟥哇啦啦地上蹿下跳，落得个一大片水田被踩得狗爬过一样，好不容易插下去的稻秧又东倒西歪了……而当爸的一声休息下吧,我立马头一个啪啪地从泥田里跳蹿出来,一任泥水溅得满头满脸，我急咻咻地去拿放着咸鸭蛋的竹篮，奇怪的是每一次点过来数过去，篮里的鸭蛋永远都少那么一个。

大哥算正劳力,自然能吃上整一个鸭蛋,而我和小哥就只能一人吃一半。每次母亲总让大哥用把刀把那小小鸭蛋切成两半分给我们,我和小哥就抢着比谁的那半多一些,后来我发觉大哥偏心,总把稍多的那半给小哥,我不干了,就哭,就去母亲那告状。这一告之后,呵呵，母亲就没收了大哥切鸭蛋的权力......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再让我跟着下田了，派给了我据妈妈说是更重要的任务——让我蹲在田头看管茶水,听到有哪个要喝用水瓢兜过去，现在想来这算哪门子任务哟！我就这样呆呆地蹲着，呆呆地看着爸妈哥哥们紧张地赶着抢着拾掇着田地里的农活。我看见爸爸直起腰来用手捶了捶；我看见二哥累得竟把躺在田里还未来得及插的秧苗摞在一起当凳子坐下；我看见大哥已远远甩过父母好多排秧苗的弯弯后背……突然有些明白了……

第二天我不再闹着去田里了,没想竟从此再没去过田地里。转眼家里不种田已好多年,那些田地陆陆续续被征得差不多了。如今爸爸已不在人世,两个哥哥和我都早已各自成了家，欣慰的是母亲身体还算硬朗。

再后来我经常吃整个的咸鸭蛋,心里依然有着特殊的情结。为了不想一下子吃完,我敲破空空的那一头,然后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抠着吃，味道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