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记忆01:背上的纸条
跨进2024,离自己的高中二年级刚好过去了30年。彼时,文科班年级排名前十,县里中学生运动会400米冠军,学生会体育部长,校通讯社记者,一个意气风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追风少年,也算学校里一位风云人物。
一年后的1995年7月就将迎来高考。在我们那个年代,国家二级运动员高考可以直接加30分,实在是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当然,这绝非轻而易举之事,硬实力是前提,还必须在省(市)一级运动会上成绩达标。一直还在县城里炭渣黄土田径场上训练的我,经常躺在草坪上,于仰望中吼吼内心,于渴盼中暗自蓄力,挑战400米国家二级,我要证明我自己,如同此前一次又一次完美的证明一样!
1994年3月,市里面一年一度的中学生田径运动会,绝佳的机会不容有失,否则等到来年高考前的3月势必不太现实。凭借以往刻苦训练打下的基础,年初即开始的集训进展顺利,甚至寒假里难得的休憩,大年三十的浓浓年味,都没有挡住自己自发加练的步伐。每一堂训练课的咬牙坚持,每一步奔跑中滴落的汗水,都不会白费,日趋笃定的实力,让目光中平添了更多的坚毅与势在必得。
万事俱备。在所有家人、亲朋、老师、同学的殷切注视中踏上征程,感觉就像承载了整个县城的诺大期望,这里已经好些年不曾有过国家二级运动员,似乎所有人都在焦灼而热烈的等待着胜利与凯旋。
首次站上大城市田径场的塑胶跑道,置身于一直心心念念的那片橘红色海洋,愉悦、激动、兴奋溢于言表,更掩饰不住内心早就奔腾不已,急于奔跑的欲望......
专业运动员会有意识的调控竞技状态,赛前太兴奋,状态出得太早或者状态一直低迷、迟迟出不来都是大忌。遗憾的是,我也是后来进入大学田径队后才真正悟透这个道理。
第一天的比赛参加副项400米跨栏,原本只是想着为第二天的主项400米热热身。不曾想,异常兴奋的自己如离弦的箭疾速冲出,第一个过栏就不慎打栏摔倒,此前浑身咆哮的劲头变成了一瘸一拐跑回终点,还尴尬地留下了几大块橘红色的擦伤......
赛后紧急处理应对,绝不甘心。第二天的比赛,那一枪如拼命一般的400米,注定终身难忘,忍着全身上下时隐时现的剧烈疼痛,调动肌体尚存的一切斗志与潜能,仍然以0.2秒之差与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失之交臂......尽管这在当时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成绩!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好想回到比赛的那个当晚,好好安慰一下那个极度懊丧、满心失落、茫然无助的少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你只是太想要了,没有人会否定你内心的执念,只是你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平衡身体的能量,驾驭肌体的躁动。也或许,只是上天给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以往你不曾落下任何一个目标的角逐,只要你愿意去努力,去付出,总会苦尽甘来。而这一次,现实打脸,给了你生动一课。
回到县城回到学校,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周围的所有人,温暖而细心的欢迎我回来,但没有人会跟我提起达级的事情。大家都很有默契,默默心疼我的付出,理解我的失落与不甘,更明白我还需要时间去释怀。
但很明显,大家低估了这种巨大而莫名的失落与不甘,对于一个17岁追光少年的打击。以前活泼好动、热忱开朗的自己,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每天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上学,放学。恢复训练借故请假,没了通讯社投稿的热情,连亲自策划的学生会体育部活动也丢了兴致。眼里不再有以往那道光。
父母的关爱,教练的谈心,老师和同学想方设法的抚慰,一时半会,似乎都还没有起到真正有效的作用。而时间却在不自惜的继续游走,一晃就已来到了4月1日。
愚人节的课间休息,成了一帮少男少女肆意打闹的热土。教室里熙熙攘攘。我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似略有所思,其实更有些烦闷与无措。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欢闹,寻得各自企望的舒缓,唯有我似乎并不属于这里,找不到我想要的快乐,以填补内心仍未愈合的失落。
猛然,背后轻轻一抖,感觉有啥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那个年代,在学校流行的一种简单直接的欢乐,尤其愚人节这样的日子,大概就是给同学后背上、书包上贴个纸条啥的以取一乐。我有些微怒的转过身去,眼神里一种急切的愤慨呼之欲出,大意应该是:同学,平时也就罢了,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找我取乐!
后面座位上,那位女生礼貌而亲和的用微笑回应了我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是不是应该先看看纸条啊?我有些不屑地一把抓下了后背上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会快乐起来,因为我是一个坚强的boy!”
坦白说,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贴纸条的透明胶也刚好粘在手上,有些黏糊糊。不过,就在那不经意的一瞬间,竟然眼前一亮,突然有了一种触底反弹、豁然开悟的感觉。那种感觉神奇而玄妙,温暖而治愈,好似山间清爽的风,即刻拂过压抑了快一个月的心绪,又如怡然行走的流云,温润了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放过自己的那块心结!
是啊,我是一个坚强的boy。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起来?
我是一个坚强的boy。我要为自己加冕,做风的君王。
转身,扬起手中的纸条,向后座的女生致以真挚、感激而默契的微笑。近一个月来内心的阴霾,终于在那一刻绽开了笑颜。
而后的故事,也许你们一定猜到了结局。抱歉,可能让你们失望了,不是男生和女生的故事,是我的重生与加冕的故事。
很快,我从那一个月的所有情绪中彻底走了出来,那个曾经的追风少年,重启了以往的欢声笑语,恢复了训练场上的你追我赶,重拾了学生会与通讯社的不亦乐乎,只是,我变得比以往更加从容,更加淡定,平静而坚毅,默默雕刻实力的内核!
而更神奇的是,一个月后的5月14日,市里面中学生甲乙组田径达标赛如约而至,恰逢其时。这一次,我很放松,也很平静,实力叠加心态才是最大的底气。理所当然一般,我顺利跑出52秒20,并以那次比赛400米冠军的成绩,如约达标400米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53秒)。
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经常都会想起这段难忘的经历,那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历练与成长。想起那张褶皱的纸条,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还有后桌女生那善解人意的微笑。
从来没有直线型的人生。而生活中也总是会有一些别样的生命体验。好比治愈和救赎,有时真的就在某个时刻、某个瞬间,走出来了,就是机缘。我一直很感激那位女生。但遗憾的是,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只能在内心里默默祝福,因为她的善良,她的温暖,相信生活也会对她温柔以待。
我也曾经以虔诚的心态,工整的把那张纸条折起,放在钱包夹层里,希望存储它温暖的治愈,延续它纯臻的激励。应该放了很多年的时间。但更遗憾的是,自从有了手机支付,不再用钱包了,刚好又经历了两次搬家,收收捡捡中竟不知了去向,一度还有些懊恼。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踏实了。因为那句话已经记在了脑里,悟在了心里,成为一份永远无法丢却的印记。
未来,披荆斩棘,击鼓催征,无论彷徨亦或犹疑,纵有低迷乃至失落,一定还会记起背上的那张神奇的纸条:
“我会快乐起来,因为我是一个坚强的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