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海风
我到底还是离开了大学。带着说不清的逻辑,和无法言语的心情,来了厦门。厦门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我,不能拿出只赏景的心态赏景,也无法亮出只散心的姿态散心,有些乱。但总结说来,就是一个人,两天,厦门,漫无目的的,处处又都是目的。
越来越觉得,动车的价格,包含的不单是距离,更多的是过路的风景,心若能静下来,山山水水,多瞥几眼。车票的价值就升为一片田,一汪湖,三四寸山。
到了厦门已是傍晚。天有些阴,空气的味道夹着潮热。BRT好像一直走的高架,七绕八绕,终于到达预先订的住处,一家家庭式旅馆,在一个小山的半山腰上,下了山便是内海。旅馆还不错,独家小院,小亭子,大树,树上绑着秋千,树下是实木桌椅,院里还有一只偏胖的金毛。进入旅馆,一层是前台,但更像是某种民风小酒吧。左边是一扇落地窗,挂着白色丝质窗帘,可以望见院内的情景。老板是一位初值中年的女人,谈不上风情万种,但热情洋溢还是有的。她带我去了三楼的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床,一间浴室,安排还算合理。还有我不想说的,这儿的房间好像都是给小女生住的,粉嫩逼人,从壁画到床上用品,充斥着小女生的味道,虽然十分别扭,不过关了灯能安心休息,也无妨大碍。把行李整理好,就去洗了个澡,但没想到的是,这种旅馆不提供浴巾,无奈只好打电话给老板,拿条毛巾上来应付。
身体大概放松了会儿,便出了旅馆,在山脚下热闹的夜市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沿着环岛路走,在海边伫立。夜里的海如此深邃,和黑夜互相吞噬,最终是海消逝在夜里,因为夜还有月亮,和几点星,海只有海。站在沙滩上,任凭海水退退涨涨,包围着双腿。心情就像微微发亮,摇曳欲坠的星,坠落无地,爆发无力。一旁欢乐的人们,和海一起玩耍,都沉浸在这里,与一切同欢,与一切共眠。
另一端,一个女孩,被家人用地道的重庆口音吵过后,还是偷偷跑到机场,渴望着厦门的海,海风和美食。因为航班时间,也因为无奈和尝试的愿望,带着大小包,一脸狼狈地在候机厅睡了一夜。旅游和自由感带来的兴奋,以及不安分的人群、广播——她很难睡好。玩手指、看手机,趴着,坐着,躺着,看着脚尖勾着鞋轻轻晃来晃去。徘徊到三点才意识迷乱,沉沉睡去。梦里是蓝天、白云、椰子、海鲜,还有对厦门无限的好感与满足。
早上醒来,头沉沉的,不痛,但也不太舒服,说不上来,但没休息好大概都是这种感觉吧。拉开窗帘,天有点阴,半山腰的房子建成还未粉刷,旁边不知什么树生得翠绿,窗对面是另一家旅馆,房客好像刚离开,房门开着,剩下一个带鸭舌帽、腰间别着喷雾器的青年人打扫客房,我想住客应该是趁早去领略海岛风光了吧。唉,幸福的家伙。睡意汹涌,拉起粉红的被子,一下子又昏倒在床上。
她正微笑着,眼睛虽是闭着,但也仿佛能感觉到她看到美食后闪亮的目光,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接着眉头微收,广播里的英语在讲着什么。原来自己一直在机场,什么都没有吃到,不满地撇撇嘴。艰难地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翻出手机,查看时间,呼….离航班还有点时间。便安心地掏出水瓶,喝一小口,轻轻出口气,望着脚下的理石地板,开始发呆。
一会儿缓过神来,登机时间快到了。背起行李,找个地方洗脸,整理头发,还臭美了一番,走时不忘给镜子留一个微笑。按着提示牌,走过一个一个登机口,在其中一个停下,电子屏上信息复杂,显示自己的航班还未允许登机。便随意望了望四周,踱步到登机口旁的玻璃墙前,灰暗的天空,游动的乌云。她把眼睛轻轻眯起来,“重庆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啊。”,自言自语道。窗外,巨大的飞机盯着女孩,施展力量。涡轮呼吸着雨点,草坪享受着沐浴,闪着黄灯的信号车忙碌,压过雨花为刚刚落地的客机指引方向。凝视着一切,担心计划泡汤之余,目光回转到登机通道,陆陆续续有人进入。这才回头,啊!可以登机了啊!赶紧翻到机票,排在队尾,虽然故装镇定,心里还是无法抑制喜悦,和某种侥幸的快感。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一刻,不能再睡下去。我清楚地告诉自己需要出去走走,好好吃一顿饭。洗了把脸,随便捞一件衣服,蹬上鞋子,便下了楼。老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什么,见我下来,冲我微笑打招呼,礼貌起见,我也回了她。可实际上,我觉得很尴尬,不知为何,但我又实在不是怯场的人。
下了山,果然是夜市,中午没什么人摆摊,倒也实在没有食欲,无非午餐,随便应付好了。找到一个卖凉皮的小车,叫了一份,虽说没有食欲,但吃了这个更没食欲,真是难吃。反正彻底没了食欲,硬着头皮填饱肚子就行。结了账,告诉老板卖烤面筋或许更赚钱。
她下了飞机,坐着预先计划的车,在厦门转来转去,自己也不知是哪里,心想虽然没有地铁,但BRT也蛮快的,便宜,而且有空调。对这个城市的好感又升了几个度。计划的车程结束,下了车,在车站牌这里又忽然没了方向。拿出下飞机时发的卡通地图寻思下一个地点,看得很认真,但还是不明白自己在哪,毕竟倒着看地图是有点难度。
沿着环岛路走到之前凉皮老板说的车站,但不知站牌藏在哪,寻了好久,才发现在车站的最右端,被广告板刚刚挡住。望着站牌信息,第一码头,还是轮渡,就犹豫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人拿着地图研究。便问她,“你好,去鼓浪屿应该怎么坐车?”她仰起脸看我,鸭舌帽尖正及她的眉梢,露出一点笑,把手里的地图塞给我,另一个手臂抬高,把她那不大的遮阳伞,尽量遮着我一点。我假装研究,为什么假装呢,一个是懒得研究,另一个是懒得研究卡通地图。我笑了笑给她,她问我你知道了?我说没有,她便轻轻“喔”了一声,见她拎着大包小包,旁边也没人,问她,“你一个人?””嗯….是啦,一个人,现在是一个人,我朋友还没到。”我“嗯”了一声。她又问我,“你也是一个人?”我继续望着站牌,“是啊,来这儿随便看看。”“那你有转过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还没,昨晚才到,今天起得有些晚,才出来。“她应了声喔,便说她也是今天早上刚到,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好,”你要去哪?“我说鼓浪屿。她自己嘟囔了一句,“那我也去鼓浪屿好了。”
我大概知道怎么走了,便告诉她,去鼓浪屿乘29路好了,在轮渡站下车,然后乘轮渡去鼓浪屿。她说,行。见她大包小包提得好艰难,我说,“帮你拎吧?”,便从她手中夺过一个看起来最轻的包,她略带感激地说“谢谢你。”
轮渡上,她跟着导游的提示,一会儿跑到船这边,一会儿又去那边,看得好像很开心。我坐在位置上,觉得风很舒服,凉爽,力度大又不失温柔,会不会有人出钱坐船在外海转一圈只为这风?我想会吧,得闲我就还想来这儿吹风,夏天。
她以为,我也以为,我们坐的船是直接去鼓浪屿的,没料到买了外带参观讲解的内容,她说这样挺好的,还能看看外海,还有台湾,虽然看不怎么清,但心里感觉到了,好近。我也觉得很好,也许上岛瞎转的感觉没有在海上四处漂来得轻松。你喜欢台湾吗?我问,她说喜欢啊,很想去一次。她看着我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女孩眼睛亮亮的,双眼皮,不知怎么形容的好看,第一次让我从人的眼神中看到了透彻的天真,或者,至少是透彻的不复杂。我问她,饿吗?嗯…有点。你呢?我倒是刚吃过,但想起鼓浪屿上的小吃,还是不忍心。便回答,“饿,今天没怎么吃过东西。我们在岛上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她说好啊。但看她的眼神,好像已经比我先一步登岛,而且已经吃上某种不错的东西。
到了岛上,果然是瞎转,我买了地图,可也不想细究,她也说,这种地方有惊喜才好,两人便开始瞎转。鼓浪屿很好,怀旧风格,干净,各种有特色的店铺。觉得每个人都会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小地方,然后身心投入,再投入一笔小钱,精神又会愉悦一番,当然,老板也是。一面之缘,店铺晃晃便过,没有细看,她跟着我,或者我随着她,进了一家换着一家。不知道她有没钟意的东西,我倒有个,我记得是一个环形玻璃柜,木质底座,里面摆放着木质卡通物品,内镶的八音盒发出轻松的音乐,底座上木质的小火车,小飞机,跟着音乐,一圈一圈地转着。做得很浪漫,不难想工匠也一定是个浪漫的人。老板说底座有磁盘,能动的小东西底部有磁铁,这样磁盘转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我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好可爱!
鼓浪屿上有很多卖海鲜的,壳类生物居多,也基本是我这内地人叫不出来名字的。走到一家店旁,她蹲下来,面前红色的大盆里氧气泵急促地吐着气泡,盆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蜗牛一样的生物,背上有个壳——或者头上,长又粗的尾巴——或者长又粗的头,整个像大象鼻子的前一段,无非颜色是肉色偏浅。她好奇的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和好奇地问我,这是什么啊?我也不知道,我说,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忽然想逗逗她,你敢摸它吗?她有点想摸但又害怕的感觉,说,你摸啊,说着便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我,带着坏笑。其实摸一下没什么不敢,但想怂恿她,便假装不敢,我说,你摸,我一向对这种东西缺乏好感。她看了看盆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我,有点犹豫的意思,接着开口,不要,你去摸。我说,那算了,谁都不摸了。她说算了!你那么高,摸下这个都不敢!我想,嗯?这和高度有什么关系,这样计算,什么刺激的事儿姚明都得来一遍?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伞,用伞把的挂绳轻轻碰了碰那东西,她碰了两下,扭过头说,她不动诶!我说可能它感觉比较迟钝?她又继续碰了几下,接着又缩回来,问我,它会不会吞下去。我说不会,它应该不喜欢吃伞。她还想继续玩,但收住了,算了!万一真把我的伞吃掉怎么办。
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这地球上有生物吃伞的,见一次也无妨。
转久了,景色雷同不断,有新的发现,但新的发现又映出旧的影子。人群海海,香味夹着语言,语言充斥喜悦,喜悦在空气里徘徊。徘徊间,我说我想回本岛,这里看得差不多了。她说好啊,反正,赵小姐的店你也看完了,你的鼓浪屿行程也就差不多结束了。我问你呢?不也玩腻了?不如一起回本岛,去别的地方看看。她把目光移到另一边,好像思考似的沉默。不要,我和朋友晚上要住鼓浪屿上,回去我再回来,多麻烦。那你就在岛上?她说对啊,再随便转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等我朋友来就去旅馆。那好吧,我说。她露出一个微笑,一只手伸出来,给我吧。我把包还给她,她笑着朝我轻轻挥手道别,我说你好好玩,再见。
再见!
果然像船上的人说的,在鼓浪屿容易兜圈。有了目的地后,才发现这句话的意义。兜了两圈,我才找到去码头的路,青石砖路,夕阳还没烧成一片影子,天阴,余晖淡淡,眼前不知是什么树,生得粗壮有力,枝桠脉络,绿叶嫩芽,无不在炫耀着它强大的生命力。走到海堤,不算很高,隔海而望本岛清晰可见,高楼大厦,沿海公路。游艇缓缓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倒V型白线。海的远处依稀可见另外的岛和运送集装箱的大型邮轮,沿海堤的路上路灯还未开。
正走着,不远处一个身着深棕色短裙,白色短袖外套的女孩迎面走来,再近些,我才发现是她,她好像也刚发现我,“又碰面了,我刚从那边绕过来了。”我也惊喜地笑了,“好啊,我去坐船,你准备干嘛?”她说就在这儿坐会儿吧,吹吹风。我说行,先回厦门了。
“嗯,再见。”
回去的路上心很静,为独自一人的厦门有人陪伴几刻默默欣喜。路上椰子树与海匆匆掠过,前面的姑娘塞着耳机,侧脸毫无表情,呆呆地望着窗外。路旁行人三五结伴,说笑有余,我听不到,那姑娘更听不到,别人快乐到底是别人的,分享过来也是陪笑,还是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实在。
自己心里空空荡荡,仿佛一下又孤身一人,与世相处,与世隔绝。想到,本来不就是一个人来瞎转吗?有什么遗憾的。我拼命地自嘲,更是拼命地寻找慰藉。得了!自己回宾馆调整调整,休息一下。晚上用啤酒和烧烤慰藉自己才是最痛快的。
看吧,世界不落寞也不激进,都在你自己。
公交还有一段距离到塔头,手机响起,以为又是谁劝我回宁波,要么询问我的行踪,嘱咐安全。拿出手机,一个还温热的名字,下面带了几行字,大概说她因为一点变故,今天回厦门住,问我住的地方在哪。
我莫名一阵兴奋,告诉她就在碰面的地方附近。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感觉还会和这女孩儿见面,眼下再见这女孩是我最大的幸事。
不一会儿她便回过来,“我借你房间洗个澡,给手机充电。然后一起去厦大,怎么样?”
我说行,想起她那一脸狼狈,洗个澡估计是她最大的幸事。
Deal.
到宾馆,把扔了一床的衣服裤子整理好,不明白自己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如此细心。
但细心因为看重,看重因为珍惜。
而珍惜是因为,她是我在厦门唯一一个熟悉的人。
我换了件蓝白POLO衫,牛仔裤,走到中午去的车站接她。到车站,她探头过来,看见我,没有笑,我先开了口,来,我帮你吧。这次我帮她拿了所有的包。她眉头微皱,“怎么回来要这么久,去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我笑了笑,问她,“怎么回事?不是在岛上住?”她抱怨说,“谁知道,她怎么订的宾馆,厦门的不能退,只好来厦门住嘛。想起你在这儿,又实在想洗个澡,所以就联系你了。”我说你朋友怎么到这么晚?把你自己扔这儿。
她?!她真是气死我了!她从昆明转机到长沙,然后才来厦门!她今天在长沙玩了一天!还发给我各种好吃的!说着,便把手机给我看。她轻轻撅着嘴,给我看手机时仿佛都带点怨气。我说你今天不也还好吗?转了鼓浪屿,吃了各种小吃。吃喝玩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她说哪有!我快累死了!下飞机基本没有停。我说那回宾馆你洗洗澡,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厦大再议,我也有点累。她好像平静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旅馆,我推开小院的铁门,让她先进去,那只偏胖的金毛还窝在门口,懒洋洋的,瞄了我几眼继续休息。旅馆的人骑上摩托准备下山,估计又有人入住,看来生意还不错。进旅馆老板下意识地看我几眼,看到我身后的女孩时,眼光稍微有点变化,我主动向她打了招呼,她冲我笑笑,倒没有之前自然。
进入房间她就开始惊讶,哇…你住这么粉嫩的房间?我说这里的房间好像都是这样的,给一些结伴出游的小女生住的吧。她说估计情侣也多,不过挺适合你的。适合我?我很不解,难道我连娘都算不上,直接小女生情结了?她说你很嫩啊。
…..
无非她24,我说我21。
其实我20。
她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深灰色没裙摆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个海蓝色无袖外套,衣角绑在一起。头发披了下来,刘海用一个发卷卷起来。洗完澡好像换了个人,可能只是头发的原因。我惊讶的问道,“你24?”,她一脸无辜地回答我,”嗯,是啊,马上快25了。”
我却觉得她只有19。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我们去厦大吧?我怕我一会儿不想离开床了。”其实我已经不想再折腾了,小腿跑得有点酸疼。我说,再歇一会儿吧。一会儿咱也别去厦大了,太远了。去下面吃点东西,然后去海边散散步得了。
她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下了楼,夜幕彻底降下来,山被照得漆黑,小巷隔三差五一个白炽灯,走路还不算吃力。慢慢往下,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丰富。路过一家又一家小吃店,最后两人停在一家沙茶面馆,她觉得有特色,便点了餐坐下。我叫的是最简单的套餐,她选了乱七八糟的配料。坐定下来,她东张西望,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忽然她拍拍我的手臂,眼睛放光地看着我,然后看了看她左后桌的人,兴奋又故意压低声音地说,你看那个人,那么大一瓶饮料自己喝,看起来好爽啊!我一会儿也想买一瓶。我实在体会不到她是怎么理解的,无奈陪笑,好啊,你可以试试。
老板先端来了我的面,我准备下筷,只见她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几个蛤蜊,有点害羞又无法忍耐的意思,仿佛实在受不了,便开了口,“那个看起来好好吃啊,能不能…给我吃一个?”心想要不要逗她一下,但看她的眼神又泛起爱心。好,你吃吧,我也不怎么喜欢。她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取出一双筷子,飞快地夹起一块放入嘴里。从她的表情,我真的能看出她的幸福,嘴角的小酒窝窝了一窝幸福。我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比凉皮好得多。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自言自语,“怎么这么慢呢,不过好吃的都做得慢吧。”说罢便把筷子放在嘴里,盯着我看。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再吃一个?”她假装不好意思一下,然后幸福地笑了。
我真是由衷地羡慕吃货。
走在环岛路上,心情和昨晚相差太多,有点像梦。
她走在我前面,我们闲聊着,我告诉她,其实我才19,快20。她不信,我也不信,我实在觉得她不像25。无奈我让她看了自己的身份证,淡黄的街灯照不太清,她站在一束光下,仔细打详一番,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川普也没了,重庆话冒了出来,我滴个天!笑了一会儿川普又回来,不行不行,我受伤了,你才19,我都快25了。我说你真的有25?她无奈,我真的真的25,别人也说我看起来小。
那好,我心想,就当你19。
到了海边,她惊呼一声,感慨夜里海的深沉壮丽。周围几个人把目光焦点齐刷刷地扔在她身上。我提醒她,她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悄悄问我,我有很大声吗?我说很有。
今天夜里月亮不怎么露面,几朵厚厚的云在空中飘来飘去。迟迟散不去,其实我想让她看看昨晚我看到的月亮和几点星光。
海面一望无际,远处有油轮和灯标的低频率闪光,旁边还有寻乐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迎着潮水一头扎进海里,看起来好不刺激和爽快。但我不敢,我穿着衣服,也不知深浅,生怕陷入什么,旁边的她也指望不上。我跟她站在海滩上,任凭海水冲洗,流沙掩盖。我问,你开心吗?她说很开心。心里顿时产生某种满足感,对。
还有喜悦。
我蹲下来,想用手机拍下海水涌起那一刻,却不料意外发现,我叫她也一起蹲下,你看,海水退去的时候,沙子里会有蓝色的光点,她仔细观察了几次,说真的诶!好漂亮啊。但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想至少含磷。
我跟她慢慢放得开了,互相打闹,玩水,像我昨晚遇到的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海,和同伴,和一切彻底融入,同欢共乐。
两人畅快。我裤腿湿了一半,沾了很多沙子,她还好,裙子一直在提着,不过还是湿了一些。走到马路上,她埋怨鞋子里都是沙子,脚上也是,好难受!我见她光着脚走,一只手提着鞋子,我说,“穿上鞋子总比光着脚好啊。”她看着我,两只手晃着鞋子,“不要,都是沙子,请原谅我是处女座。”
“那我背你吧。”我不知怎的冒出这句话。
她看着我,眼睛眨了三次,有点不好意思,“你能背动吗?”
我自信的回答,“当然可以,我力气足,背你两个也没问题!”她答应了,于是用手把裙子提过膝盖,跳上我的背,双手搂着我的脖子。
我好像感受到了温柔,还有一点点压力。她说她161,50公斤。
不过以我的体力,背一个50公斤的不管是人是物,都不可能到山上。不一会儿她便跳了下来,说不错啦,能背我这么远,说明你身体确实很好嘛。我说还行,在学校喜欢运动,乒乓球篮球都经常打。
她笑了笑,说自己还是第一次被男生背。我有点不信,可也没理由不信。怎么会呢?你都快25了,她说和年龄又没关系,反正就是第一次被男生背。我也回忆了一番,自己第一个背的女生是谁?脑海里没印象,也许就是她吧。
到了旅馆,这次和老板互相对视一眼,都只点头示意。进门她就瘫在床上,甩了拖鞋便趴在床头。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望着她,一时没了语言。她忽然又坐起来,把枕头放在床头靠着,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什么。她腿挺白,小腿不瘦不粗正好。好像有蚊子叮着她的大腿上了,她把裙子往上撩了一点,挠了挠。虽然此刻荷尔蒙不旺盛,但我真是。
过一会儿,她拉起被子,把手机放在一旁,说先睡会儿,如果有人打来电话就拍醒她,我说行,你睡吧。我把她头上的灯关掉,只留一个浴室的小灯,房间暗暗的。忽然想起网上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睡着,你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吗?自己也没有主义。可我想的答案,就是仔细看看她,再多点,就是抱着她。
却没想到,我在她旁边看她时,她却睁开了眼睛,也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都没有说话。静得很,脑子也一片空白。她的一句话像是滴在身上的雨,冰凉,舒服,也不太是滋味。
“你想亲我吗?”
我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她,她又问了一遍。我没有主意,忽然脑子一白,吻了她的嘴唇。
我搂着她,她闭着眼,咬着我的嘴唇和舌头,我配合她,她也配合着我。这样的吻,我第一次单纯地渴望继续下去,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我抚摸着她的身体,她用指尖轻轻划我的后背。
她抱紧我,我问,“你怕吗,”她摇了摇头,但她的呼吸明显急促许多,她把头埋在我怀里,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她问我,在海边干嘛不亲我,多浪漫。我说没有想,只想抱你,但怕破坏气氛就什么都没有做。她把头贴在我的胸上,你个傻瓜。我抬起她的头,轻轻咬住她的嘴唇,她说我嘴唇很厚。我解开她的衣服,她忽然抱住我,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想第一次是这样子。
我没有多想,但干脆地答应了,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应该很重要。我抱着她,心里有点失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抱她抱得更紧。脸轻轻贴着它的前额,也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带来的温柔。
她手机不应景地响起,她说应该是闺蜜到了,我说好,你接吧。她的语气带着某种疲倦,就好像我们刚刚痛快地做了一次。
挂了电话她告诉我该走了,要去闺蜜那里了。我说行。她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把灯开开。
我躺在床上,想不起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她收拾好东西,问我,不送我吗?我是不想送来着,说不出原因,但绝不是因为麻烦。
我犹豫了半天,她见状,哼!我自己走好了,半路遇到什么也不要管我。我说好,别给我打电话。她说你怎么这样嘛,你舍得嘛?我….我说走吧,拿起一件衣服便跟她下了楼。老板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用她的索尼笔记本看着什么。她不解地看了看我,说,这么晚出去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嗯了一声便出了门。
下山的路上又黑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黑暗中,依稀还能看见电线杆上挂着风情酒吧的指向牌。不知名的虫在草丛里跳动,呼吸,雀跃。月亮探出头来,倚在山头,照着海,照着小山,照着我,和即将告别我的她。
她的话此刻像针一般,扎在我的心上。你怎么不说话?我没有话,没什么好说。她也沉默,只是与我并排,185,161。走过一个寺庙似得建筑,墙壁上画着某种宗教风格的壁画,她假装兴奋地说,哎你看!有风格啊,你明早可以来这里拍照。我毫无气力地回一句好,便没了声音。同样的,她也再没了语言。
终于到了街道,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出来一般,解脱或者轻松,我觉得都不是,更像是一种坦然。她一眼就看到她的闺蜜,飞快地跑上去,一把抱住。她和朋友说话的样子,真想不到她会25岁。不过好了,留给路人一个秘密吧,但愿岁月流逝,她能稚气不减。
两人叙旧完,我说,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她脸上的兴奋淡了一点,认真地跟我说,我们去吃宵夜,你要不要一起,我笑了笑,这几天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吧。她抿起嘴唇,嗯…那好,看了我几眼,发卷卷过的刘海被风轻轻拂起。
那,我们走了。
嗯,再见。
再见。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她,可能是夜,可能是亲密过后的留恋,可能是陪伴。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愿承认是喜欢她。茫茫人海,我再去哪里问你一次未来的路。
回到旅馆,我什么都没看,心情失落,到房间就趴在床上,感受到刚才的余热,心里难免不顺。我问自己究竟怎么了,无非一个路人,彼此取暖,欢喜一场,又放不下什么。拿起韩寒的杂文集随便翻,看看他偏无厘头又有道理的话,心里渐渐又顺畅起来。你说你将来拿个腰鼓给人家表什么白?
在心里告诉自己忘掉一些,记起一些,明天就要离开厦门了,好好休息。
但我实在睡不着,便走到三楼的露天平台上,木地板,还有实木桌椅,伫立在这里,能望到远处的山,但望向海的方向却不行,被更高的房子挡的一干二净,六月份,厦门的夜还算凉快。楼下金毛懒懒的趴在地上,院子里的桌子上摆了酒菜,两个男人坐着,交谈,喝酒,树上的流星灯开始闪动,淡白色的光从各个树枝上一次又一次地坠下,落地窗的窗帘透出屋内淡蓝色的灯光——想必老板也睡了。
回房间准备拿一根烟来抽,发现手机亮着。
是她!
“我们的房间因为去得太晚没了,现在去你那个地方住。”
不知怎的,我总预感她会回来,但没想到到她真的会回来。我让她到了给我说一下。我把烟放回去,喝了点水,静静等她消息。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她说她们住在二楼。我让她上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她脚步声,给她开了门。心情忽然又平静下来,她问让我上来干嘛。我说不干嘛啊,想见你。她便趴到床上,扣起手机来。我走到床边,抱着她,她放下手机,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嗯了一声,不作声。她笑了笑,然后躺在我的怀里。可我不能把我闺蜜一个人丢下,我说没事,她看起来比你大多了,不用你操心。她说那我们干嘛,我盯着她的嘴唇,然后然后便亲了下去。她很自然地配合,她说你是不是很难受?我说难受什么?不给你。我承认,“是有点。”她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帮你?”我也不清楚自己真实意愿什么,倒也没强烈到不能隐忍的地步,但怕让她难堪,就说好。她手轻轻的放在我那里,我摸到了吗?我说摸到了。我第一次见活的,她说。
我很不解,活的?她说对啊,我在医科大毕业的,见过尸体。
奇妙得很,忽然觉得觉得,学医的女孩。
她的手轻轻抚着,有感觉吗?我说还行。那怎么才能射?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好像在教一个初值青春期的少女性经验。我告诉她怎么弄,她便好奇地弄起来,仿佛是她的新玩具一般。罢,我说去洗个澡吧?她说好,等我起身,她拉住我。问我,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下。我摸了摸,阴毛湿淋淋的,想必她倒是欲望十足。我按她的意思弄了弄,便一起去洗澡。我问,你之前没有自己弄过?她说,“肯定有过啊,我觉得还是自己弄舒服。”我说可能吧,你懂你自己需要什么。
穿好衣服,我说去没有人的海边再看看如何?又会是另一种感觉。她兴奋的说好啊。
我们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院里的两个男人已经略醉,盘里的菜也被夹的差不多,两人还在交谈,流星灯里的光晕还在树枝的缝隙里坠落。金毛瞥了我们几眼,便去它的水盆喝水。两个男人看到我们,笑了笑,没有说话,避免尴尬,我假装问,这点还有吃的吗?其中一个笑了笑,现在?估计什么都没了吧,太晚了。我看了看表两点,估计是。我又冲他们笑了笑,说,我们再去看看好了。男人笑了笑,行。
下山路上,我和她就像热恋的情侣,我搂着她,她抱住我的腰,任她腻在我的怀里,一路俗气的甜言蜜语。
快到街道,她突然停下,听见她用川普在后面说,1,2,3!我好像感受到了幸福,还有一点点压力。
两点的环岛路如此静谧,周围没有车驶过,也没了人们的谈论,什么都没有。只有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街道和绿化带上。一切都沉睡,只有我和她,仿佛走在谁的梦里。
来到海边,海滩很高的地方都很平整,而且湿润。她恍若大悟,告诉我,难道刚才潮水到了这里吗!?我说看样子是。海还是老样子,一退一涨,我和他好像是老朋友了,彼此明白些什么。月亮彻底露了出来,远处海岛的轮廓格外清晰,海面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格外平静。她躺在我怀里,我轻轻抚摸着她,环岛路远处的路灯清晰可见,海的一边依稀黄光,另一边却无限延伸着黑暗。夜里海边的风有些冷,我抱紧她,她说我胡子扎人,我便用面颊贴着她的脸。
你喜欢我吗?我问。
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在问你。
那你呢?喜不喜欢我?
挺喜欢的,你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就是喜欢,我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
风越来越凉,坐了会儿,我们回去吧?她说行,对了,我记得你说怎么不在海边亲你?走,带你完成这个愿望。她说,行啊。
我带她到一块大礁石上,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礁石,她指着海大喊,有种你来啊,来个大点的啊!没等说完,一个大浪过来,我们又湿完了,我真是。
她大笑起来,我却实在笑不起来,她对着海说,跟你开玩笑啦!干嘛这么认真!
她的嘴唇有点海水的味道,若是浪漫,让我跟她就融在这夜里,这海里,要么就一起化成一颗最亮的星,陪着海,陪着,陪着彼此。
回旅馆的路上,她要闭着眼走路,我拉着她,一点一点,她笑了,“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会撞在一根柱子上,或者感觉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呢?”“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我笑着说。
回到旅馆,时间很晚。院里的桌子没收拾,但两个男人不见了踪影,树上的流星灯还在闪烁。
她很困,我也很困,到了床上,抱在一起不一会儿便进了梦乡。
第二天,窗帘透着阳光,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看她,她也醒来,稍微有点黑眼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你继续睡。她滚到床那边,“我要摆一个大字睡,对了,你身体好热啊!昨晚抱着你热死了!“我说,”有吗?我自己还没感觉到。“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头埋在枕头里说,很有!
她睡了一会儿自己又起来了,看了看手机,九点多。告诉我她得下楼找她的朋友了,已经丢了她一夜。我说行吧,我也得收拾收拾,准备去车站。她穿好衣服,又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了看我的东西,盯着烟盒问我,”你还抽烟啊。“我说不经常,只是很偶尔会来一根。她拿起一根闻了闻,嗯?有点薄荷的味道。专门选的,我说。
她踢上鞋子,站在门口,我坐在床上,靠在窗户边,看着她。她仿佛为了避免尴尬似的,那我走了,我说行。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仿佛在等待什么。我问她下去直接走吗,她说好了给我发条短信。我说行,你去吧。她嗯了一声便出了门。
我洗了个澡,把拿出来的书,衣服,笔记本收拾好,便下了门。老板看见我,“要走了?”我点了点头。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给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在楼下。她没有回,估计在洗澡。前台又迎来几位客人,老板正在跟客人讨论厦门的旅游攻略,金毛躺在门口迎客的垫子上晒太阳。
我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在院里转了转,今天阳光真是好,我想。转了一会儿,看见她从二楼走出来,我差点不认识她,红色碎花连衣裙,化了些淡妆,发型没变,但确实有了25岁的味道。她见了我便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穿红色?
我怎么知道?我倒不知道我知道。她说因为你也穿了红色啊——我喜欢她的逻辑。
她朋友也下来了,她俩只拎了小包,说还要继续在这里住,我拎着行李箱,又背了一个包。走在旁边,很不应景。
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说不了,还赶车。
我们在沙茶面馆停下,本想吻别,说很多话。停下后却又都没了踪影,她有点说不上来的表情,礼貌性的笑又参点尴尬,那再见吧。我往后走了几步,回头挥手,“有机会再见。”她没有声音,只是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给我留下一个我见到她以来最美的笑。
回去的路上,路过很多水,路过很多夜,我总会想起她,希望再见。却是应了七月的电影,相聚有时,却后会无期。她到底已二十五,而我却十九,她的路也许已经清晰,我却还有很多巧或不巧。
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遇不遇见,都是注定的,生活在你坠落无地,爆发无力之时早已为你选择好了后路,逃不逃避,永远都在路上。
至于她,那不足一天强烈又淡然的爱情。
于她于我,就像海和海风。
相遇时,彼此缠绕漂浮,跟随涌动。
告别时,匆匆消散,从此不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