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兔的兔
昨天,我的老爸杀了兔小姐养的公兔子,让它成为了我们家餐桌上的美味。我一大早就在期待着兔小姐的反应,想知道她会不会难过得大哭一场,晚上在餐桌旁也劝慰着兔小姐品尝两口兔肉,我用接近残酷地又带有些狂欢化的方式做这些事,就像这是一种成长必经的仪式。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我在兔小姐这么大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兔子。我的姥爷当年正如兔小姐的姥爷(也就是我的老爸)一样,耐心地在阳台上用一个木筐子罩住它,每日弄些青菜和萝卜喂养。夜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兔子用木框磨牙的声音,早上起来看地上一堆木屑。我也特别喜欢把兔子放出来玩耍。那时候的老房子不像现在这样装修讲究,兔子一不注意就会从阳台钻进房间里躲在沙发底下或者床底下,那时候再想把它弄出来就真得费一番功夫了。每个孩子喜欢动物的天性都是类似的,可是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将自己喜欢的动物养至终老。我童年的那只肥兔子最终被舅舅溺杀,送上了餐桌。我记得狠狠地痛哭了一场。兔子溺死后爆出的眼珠,至今印在我的脑海。那或许是我经历的第一场诀别,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心爱的宠物丑陋悲惨地变为泡沫离去。当时,我的姥爷姥姥以及舅舅也是劝我不要浪费这难得的美味,但我记不清我到底有没有克服内心的伤口,咬下了那残忍的一口。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无独有偶,类似的经历我也听我的母亲和我的舅舅说起过,他们的童年似乎也经历了类似的伤痛,我的经历只不过是他们的童年记忆的复制粘贴而已,而我的经历中这残忍一刀的操刀人就是据说当年也曾痛哭过的舅舅大人。
所以,当兔小姐缠着我的父亲开始养兔子的那一刻起,这种几乎是隐藏在潜意识里的家族仪式,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不出意料,兔的兔被我的父亲养得极好。极富耐心的我的父亲每日几乎至少要花两个小时去照料兔子的起居。洗菜、晾干、切碎,喂养,清理粪便,洒扫消毒,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两只萌萌的兔宝宝很快长成了五六斤的成年兔子。母兔子还成功受孕,兔小姐早早地就在盘算着送给这个两只,送给那个两只了。然而,对于完全没有给兔子接生经验的我们一家人,迎接小兔子的诞生被完全理想化了。老爸一直测算是3月底母兔子才会生崽,结果在3月初大风降温的一天夜里,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和外部环境准备的情况下,母兔子一夜之间诞下了7只小兔子。这让第二天清早早起喂兔子的老爸措手不及。七只小老鼠般光溜溜完全没有毛发、闭着眼睛,带着微弱呼吸的兔子宝宝,带给我们一家人的怜惜感大过惊喜感。因为包括我在内的全家人都没有见过出生的兔崽子。它们粉嫩的薄如蝉翼的皮肤,还完全不能分开眼睑,蜷缩在一起,时不时伸伸腿脚的娇弱动作,让人看了都感到触电般牵扯到自己的心脏。然而,由于天气寒冷,兔笼里有没有铺垫,早上发现时,就已经有两只没有了气息。后来又因为老爸没有经验地徒手将兔子宝宝从兔子笼里捧出来放在垫子上,导致母兔子拒绝给小兔子哺乳(后据查,是因为只要是人裸手接触过初生的兔子,母兔子就能敏感地辨别出小兔子身上人类的气息,从而拒绝喂养,所以如果要挪动,必须带上胶皮手套)。我们也曾泡了奶粉滴进小兔子半开的嘴里,但最终不到一天的功夫,剩下的5只兔子逐个死去。看着这么娇嫩脆弱的生命离去,内心的伤感如阴云般灰暗。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 纪念兔的兔实际上,这种伤感加速了两只大兔子生命的终结。
小兔子的死亡,让作为成人的我们清楚地认识到,兔小姐的兔子必定也必须有个终结点。因为它们已耗费了我们太多的精力和情感,尤其是随着天气转热以后,饲养兔子的卫生环境会愈发的恶劣。而上半年假期多,我们可能会在假期兵分多地,一路上带着兔子会是很大的负担。于是成人们以小兔子的死为契机达成了逐步终结兔子饲养的共识。而将这个共识付诸实施的第一步就是让兔小姐学会接受长辈会杀死兔子并且吃掉它的痛苦与事实。
纪念兔的兔这对孩子真的是件残酷地事情,可是现实从来就是残酷地,这样的事情在兔小姐的成长路上迟早会发生。我无意也无力制造一个温室,所以我只能按照某种成长的惯例,为她的理性设定好这残忍一课的局。事实上,兔小姐比我小时候要冷静得多,当我事前告知她我们不能再饲养兔子的时候,她很不情愿,但没有那么抗拒。她甚至实现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与台阶。她对她的外公说:“你杀兔子的时候能不能等我去九龙湖的时候,不要让我知道。等我回来,我就当兔子是病死的或者饿死的,我就不会那么伤心了。”这话说得让人有些宽慰和一丝淡淡的忧伤。宽慰的时,她是个懂得自我开解的孩子,应该不容易纠结。忧伤的是,她这个年纪或许本该更加感性一点、冲动一点,但她有时候比我想象的更加成熟。
到了昨天,老爸真的把兔子杀了,而兔小姐中午放学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没有想我当年那样嚎啕大哭,听老妈说她只是趴在那里留了一小会儿眼泪,然后就带着一种假哭的腔调给正在上班的我打了一通告状电话。她没有表现出那种我所期待的大悲痛,我本想过如果她哭得太伤心我可以把她搂入怀中,好好劝慰一阵。可是兔小姐没有。她很快自己化解了自己的悲伤,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虽然晚上面对餐盘里的兔肉,她又难过地滴下了几点眼泪,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对兔子肉的好奇,动了筷子。
就这样,兔小姐的成长仪式和我的以及和我老妈那一代的有些不一样,因为少了些恸哭的眼泪,失去了原本的沉重感,反而转向了狂欢化的一面。当我精心研究了烤兔子的步骤,将昨天吃剩下的半只兔子变成了正宗的“张妈”烤兔时,兔小姐已经可以和我们一样直接用手撕扯着香喷喷的兔肉,说着好吃。
那时我想,或许是我的潜意识过于强化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对于物质生活极度充沛的这一代孩子已经很少将情感与精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所以当他们失去时,也不会那么伤感。但这终究是一次告别,是一次情感的挫伤,是孩子学会处理悲伤的一个必经阶段。我希望兔小姐坚强勇敢,也希望她学会珍惜生命中的美好。而那只已经变成美味的公兔子,或许就是兔小姐成长仪式上的一只祭品,我们将吸取它的营养,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