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皖南插队记（七、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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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衣的温泉水塘边，有一棵高大的木梓树，浓荫下，有一个大院子，70多岁朱家老奶奶就住在院子里的大瓦屋里，一家五口，儿子媳妇，二个念小学的孙子，圆圆的脑瓜，真像三毛。
朱家是送菜给知青最多的一家，朱家奶奶有时叫媳妇送，有时自己送，迈着小脚一步一步挪到知青住处。每次来，满头白发慈祥的朱家奶奶总要拉着兔子的手，说上一番话：“你们学生好可怜呐，到我们这里来，又没有吃的，又做不动，老母亲在家里想你们呐。国家号召，没有办法的。不过不要紧的噢，熬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就回去了，和老母亲在一起了。”朱家奶奶时不时掏出手绢擦擦眼睛。
兔子这时总是感到非常温暖，嘴里直说“是的，是的。”心里却在说：朱家奶奶啊，你不知道啊，现在城里的学生还在大批下放，而且离家越来越远，我们的户口都在这里了，哪里还能回家啊。
这年夏天，酷热毒气侵身，兔子后颈生了一个脓包，蚕豆大，红肿后开始化脓了，撒消炎粉也不见好。朱家奶奶儿子得知，便送来了几片植物叶子，吩咐把叶子贴在脓包上，早晚换一次，还带兔子到水沟边，教会兔子识别这种攀藤植物。兔子虽然怀疑，这有用吗，但还是照着做。
土方果然有效，每次换下的叶子上都粘着一些脓血，几次下来，脓包渐渐小了。兔子自己采叶子半个月后，脓包消失了。
兔子插队不到一年，地主家姐姐双凤出嫁了。妹妹金凤冷清了许多，就和队里一个新来的小媳妇秋菊搭伴，干活休息总在一起。秋菊是因为对象体检合格要入伍，所以双方父母急着把婚事办了。秋菊来到秀山三天，丈夫就一身戎装走了。
秋菊性格外向，与学生都谈得来。兔子和另一个插兄体力逊色，算不上强劳力，被划归妇女儿童一群干活，只能拿七分工。也许是兔子笨手笨脚的缘故，干农活时，秋菊总是来到兔子身边，做搭档，或者是割稻插秧，或者是刨花生挖山芋，或者是摘玉米收苎麻，边做边谈边开玩笑，金凤那边结束了，也会加入过来。有时秋菊和金凤晚上也会到兔子房间来，扎鞋底，闲聊。
兔子心里深深的感激秋菊，她在兔子最累最苦的日子里，给了精神上的慰藉，让沉着的劳动嵌入愉快，使兔子感到日子过得快了起来，不知不觉熬到了第三年春天，公社传来了招工的消息。
时近正午，当客车加大油门吃力地哼哼哼开始爬坡的时候，兔子望着上面近百米的陡坡，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进山了，耳边又想起了县商业局管分配的干部那句话“你不到沙山去，就到很远的山里去。”
已经摇摇晃晃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兔子早已没有心思欣赏两边的丘陵景色，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美感，想起插队的秀山，风景好多了。现在车子已经爬到半山腰，只能进不能退，祈求这部旧车千万不要抛锚啊。幸亏迎面没有车子下来，看着这条只有一部车子宽的山路，兔子不明白平时汽车在这里是怎么交会的。
客车把吃奶的力气全部使出来，油门踩到底，一寸一寸向上爬，兔子身体后仰，看到同车的老乡脸上都若无其事，兔子的紧张心情才慢慢松弛下来。
兔子到现在也没有后悔不服从分配，前几天说坚决不到沙山水产收购站去，这一定令县商业局干部非常没面子，一怒之下，来个极端，不到水里去，就发配到山里去。兔子不惧山高路远，只要通汽车就行。那个在什么湖里的沙山水产收购站怎么能去啊，不通汽车，30里水路全靠船进出。（耳边忽然响起“30里水路到湘江”的歌声）
按说知青插队能够招工上调，轮到谁高兴还来不及，管什么单位都去了，奇怪的是兔子招工就是例外。兔子本来是个安分守己听话的的人，轮到第二批上调都没有感到特别兴奋，还有好些柴没有烧完；四个插队兄弟自己第二个走，还有点过意不去。调令上写的分配报到单位是县商业局，兔子也没有幻想能留在县里，早就听说分到县商业局的全部下到公社去了。
车子油门声音忽然轻松起来，车身也渐渐恢复水平状态，朝窗外看去，车子已经行驶在山顶平路。兔子知道这班车的终点站黄山岭就在山顶上，心里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好像从心底升起一种进得来出不去的奇怪感觉。黄山岭确实是座高高的山岭，是山里山外的分水岭。黄山岭同时又是地区铅锌矿的所在地，车子沿着矿区的外围绕行，下面矿区的楼房、水泥路顺着山势而建，呈现一种城市的气息，兔子的情绪逐渐好了起来。
进矿区的大门就是终点站，兔子的二件行李靠老乡帮忙从客车顶上搬了下来，放在路边。客车上完客，马上掉头开走了。铅锌矿离兔子的目的地棠溪供销社有十几里路，同车来的老乡已各奔东西，马路边只留下兔子孤零零一个人，肚子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初春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兔子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守着行李，兔子哪里也不敢去，这时才有点后悔不该坐这班车。县里到棠溪一天有二班车，早上6点一班，直接开到棠溪。中午一班只开到黄山岭就掉头回去，是不是因为汽车从黄山岭下山到棠溪，回来还要爬上山顶实在太辛苦，兔子就不知道了。兔子只知道如果天还没亮去赶6点班车，还要带二件重重的行李是不行的。
说起来这二件行李都是USA的军用品，一只是帆布做的大口袋，一床盖被一床垫被卷起来塞进去正好，袋口用绳子一收，估计美国兵就是用来装被褥的，这帆布结实而且软，很久以后兔子还舍不得丢掉。另一件行李是只装炮弹的木箱，在家里是用来装煤球的，长一米，高宽40公分左右。兔子家里没有其他箱子，就带它到安徽一游，其他所有东西就放在这木箱里，搭扣一锁，虽说很重，却经得起碰撞，不用担心碰坏。
兔子到县商业局报到时，就把这二件行李放在他们办公室里，不怕有人偷。那干部要兔子到沙山水产收购站时，骗说那里的工作是很轻松的，渔民送鱼来时，就过过磅，记记数字，平时没有事的。还说正好明天收购站站长到县里来开局系统先进代表大会，你可以向他问问情况。兔子本来对30里水路心有余悸，不料与站长见面后更加坚定了不去收购站的决心。
第二天，水产收购站站长趁开会休息时来到办公室，1米8个头，魁梧身材，黑脸，黑衣，黑裤，对兔子的态度倒是一般，认真劲头好像当兵出身。大概刚才在会上介绍先进经验意犹未尽，站长对着兔子大谈收购站职工不多，却创下收购多少多少斤水产品的记录，职工们不是在站里坐等渔民送鱼上门，而是主动下湖收购，深受渔民欢迎（这等好事还能不欢迎），沙山水产收购站已经连续几年被评上先进单位，等等。
兔子再碰到管分配干部就干脆表明自己是旱鸭子不会游泳，沙山是湖区坚决不去的。那干部满脸狐疑，不信知青上调没有熟人关系还有不服从分配的，当即板着脸说，除了沙山，没有其他单位要人，自己看着办吧（看你小子能顶几天）。兔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二话不说，抛下行李就走。以后一天去一个电话，询问行李安否。过了一个星期，那干部捉摸不透兔子态度怎么这么坚定，这段时间是在哪里安身的，是怎么生活的，无奈之下，把兔子叫去，宣布分配到山里供销社去的决定。
现在兔子坐在黄山岭山顶路边木箱上，深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仗着一股牛犊气，逮个面善的过路人照看行李，跑到下面矿区，还好有个邮电所，几番周折，还终于把电话接通了棠溪供销社，要找领导，接电话的女同志说领导不在，你分到我们这里来大家都已知道，这样吧，我叫个板车过来接你，你不要走开啊。兔子放下心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在山顶上迫切地探望每一部由棠溪方向攀上岭来的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