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蛋
他是一个蛋。
一个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蛋。或者说,他忘了。
他的妈妈说,你如今已经是个蛋了,一切都靠你自己了。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出发了。
他并不是没有目的地的,他很早就听说过,在山的那边有无穷无尽的宝藏。他想去看看,即使自己可能得不到。
临走的时候,邻居水煮蛋为他送行。
“蛋啊蛋,你还这么小,远行会是你身心劳顿,为何不住下来,和大家一起宁静生活呢。”
“只是去看一下嘛,又不会摔碎蛋壳。”蛋想。
蛋出发了,两手空空,却欢快地哼着小曲。他不觉得需要带什么。他想,那座山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一定很快就到了。
但是他妈妈却不放心的跟过来了。
“你看你,什么都不带就往外跑,多危险啊!”妈妈一脸担忧,顺手给了蛋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厚毛毯,厚衣服,晚上冷,小心着凉。”
“哦,好。”蛋不以为意,背起了包裹,继续走着。
第一次,蛋明白了要如何照护自己。
但是现在是夏天啊。
蛋背着厚重的包裹,度过着一个难熬的夏季。
在一片森林的入口处,蛋遇见了煎鸡蛋,一只正在森林边散步的蛋。
煎鸡蛋对蛋说:“蛋啊蛋,你还这么小,森林会使你迷失方向,为何不住下来,和大家一起宁静生活呢。”
“不会的,”蛋想,“我还有山作指引呢。”
蛋进入了这片森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森林。
蛋很开心,他用他圆滚滚的小爪子到处触碰。他抚过刚刚绽开的小野花,柔软的花瓣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摩挲着老树粗糙的皮质,岁月的痕迹使他的眉宇多了几分忧伤;他拾起地上的落叶,金黄的陨落使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
蛋忽然觉得,他饿了。于是,他伸手去摘树上的野果。
“不,停下”,蛋妈妈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宝宝,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那些有毒的野果,可以立刻让你丧命。来,拿着”妈妈说着又递给了蛋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干粮,饿了可以吃。”
“嗯,好的。”蛋接过了包裹。
第一次,蛋学会了堤防外界的事物。
但是旁边明明就有这么多好吃的。蛋悄悄的擦了擦刚刚摘下的红果。
终于到了冬天,他拿出了妈妈给他的厚衣服,吃起了妈妈给他的干粮。
茶叶蛋收网回家,看见了河边的蛋。
茶叶蛋捞着空空的网,语重心长的对蛋说:“蛋啊蛋,你还这么小,无尽的大海会将你吞噬,为何不住下来,和大家一起宁静生活呢。”
但是,妈妈却拉起了他的小爪子道“快,看见前面那条河了吗,现在正好结冰,咱们快速穿过去,好走。”
“呜呜,嗯嗯嗯。”蛋叼着还没吃完的干粮,快步跟了上去。
第一次,蛋学会了把握时机。
但是等到春天,那边有船,不是更安全吗。蛋望了望收网回家的茶叶蛋。
这天,蛋被一阵悦耳的鸟啼叫醒了。这大概就是春天了吧。
蛋离那座山越来越近了,那曾经模糊渺小的影子,如今也宏伟清晰起来。
蛋很开心,每天都幻想着山的那边的样子。他想,他一定会见到比森林里的树更高的树,会见到比路边的小花更红艳的花,会吃到比红果更甜的果子。会不会见到更多不同的蛋呢?一定会的,他想,我要热情的打招呼。
说不定会遇见比小河更广阔的海,那我一定要体验乘风破浪的快感;说不定会有比森林更迷幻的天地,那我一定要坚定向前的决心;我还要拍好多照片,带给这边的母亲。
蛋想着,终是来到了山脚。
在山的脚下有一片村庄,这里住着各种各样的蛋,好不热闹。
蛋与村民说笑着,走到了村庄的尽头。意料之外的,这里有很深的一道峡谷。
“我要跳过去,这样就可以上山了。”蛋想着,准备卸下背上的包裹。
“不宝贝,就到这里吧。”蛋妈妈又一次制止了蛋,“不可以的,你无法过去。”
“可以呀,只要我跳过去,就可以到达山脚。”
“但是宝贝,你还有这些包裹要背,你跳不过去。”
“那我可以卸下包裹,纵身一跃。”
“不,没有这些,你又如何爬到山顶呢,你看那山是这样的高。”
“我可以的,我已近学会了照护自己,我会堤防着山石野兽,我会看准时机直冲山顶。”
“但是你一个人,不行的。没有温暖的衣服,艳阳会将你烤成煎鸡蛋;没有吃的,树叶会将你侵染成茶叶蛋;没有我,谁来为你护航呢。”
“但是母亲,我一路走来,只为亲自登上山顶,若止步于山下,又怎能心甘?”
“那就让我教你最后一课,我的孩子,你知道什么叫认清现实吗?”
说罢,母亲褪下了衣服,赫然是一颗水煮蛋,没有蛋壳。
“我的蛋壳,就是当年企图跳过去的时候磕碎的。”
母亲说着,又取下了蛋身上的包裹。蛋觉得一身轻松,转而又觉得身体僵硬。
蛋低头一看,蛋壳不知何时,竟裂开来一点。
“你不可能过去的,凭你残损的身体,和尚未成熟的心智,不可能到达山顶。”母亲惋惜的说道。
“......”
蛋和母亲住了下来,住在最靠近山脚的小屋里。
蛋每天最喜欢的就是望着山顶,透过小小的木质格挡窗,透过低垂的云雾,透过迷蒙的雨丝,透过他清澈的双眼。
蛋长大了,但他总是觉得自己视力是不如以前的了,因为最近他老是看见山顶有模糊的几个影子,一晃,却又是不见的。
蛋长大了,比如他的蛋壳最近开始裂开了,露出了洁白而富有弹性的蛋清。
蛋不能再越过峡谷了,因为他彻底变成了水煮蛋,有着沉重的身体与成熟的心智的水煮蛋。
确是眼神依旧明亮的水煮蛋。
蛋老去了,蛋一老就喜欢念旧。蛋经常对着邻居的小孩说:“蛋啊蛋,你还这么小,住下来,和大家一起宁静生活吧。”
但却总有不听话的小蛋,企图越过峡谷,有的没回来,有的再也回不来了。
蛋就不住的感慨:“怎么就没人听我的话呀!”
“是我还是你呀?”蛋想着,努力地想忆起自己的名字。
无名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