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梦》
《残梦》
(一)
“你要找倒霉是吗?”一大早儿,院子里的一声京剧黑头般的断喝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
这几天心情郁闷。受聘抓药的唐人街中药店突然关门,老板携款卷物潜逃。害得我不但没了一直稳定的工作,这家中药店积欠的三个月工钱也没了着落,打了水漂。本来还盘算着过一段拿到工钱就告个假,好好筹划下一步的打算,决定是继续隐在现在这个大院里伺机而动,还是重出江湖,了却过往恩怨。谁知这一下子打乱了我的计划,真是世事无常啊。
昨天早上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清点全部帐上余款,又找出藏在床下的雕花红木鞋盒子,翻看里边的现金。拿着算盘一上三去五的劈里啪啦的一算,生活没问题,还够撑个三,五年的。看着扎成一捆捆的大面额钞票躺在鞋盒子里的喜人情景,不禁转忧为喜:“一切回头再说,有俩糟钱儿咱就先造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从鞋盒子里抽出一沓现金,去中国城的超市这个买啊,回来又是一通忙活,整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说是佳肴,其实无非就是素馅包子,三鲜包子,猪肉包子的一系列家常包子。又拿了一瓶白酒,一瓶红酒,一瓶黄酒。然后关门闭窗自斟自饮起来。喝一口酒就一口包子,想到单身时的孤独凄凉吃一口素馅的包子,喝一口辛辣的白酒;想到两情相悦时的卿卿我我吃一口三鲜的包子,喝一口甜润的红酒;想到隐姓埋名孤身流落到现在这个龙蛇混杂,云里雾里的胡同,并最终落脚在胡同里这个精英和牛鬼蛇神汇聚的大杂院儿时,吃一口猪肉包子,喝一口迷神乱魂的黄酒,用筷子敲打着盘碗杯碟吟唱起来了。。。。。。
后来?哦,对了,就是一醉入黄梁了。梦中遇见了《西厢记》里崔莺莺一样的红妆佳人在一个大院门口,扔给我一个香袋儿,那对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冲我一眨,然后关上了院门。我捧着香袋儿,含苞的心花一下子就开了,也像张生一样的翻上了墙头。看到崔姐拿手帕遮了脸,藏在窗户后面冲我招手,我的心这个跳啊,刚要人也往下跳,大院里的这声缺德的一喊把我吓的双腿一软,以为崔姐她妈崔氏要放藏獒出来咬人了,一下子就惊醒了。
“门爷。”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细语着,一听就是尽量陪着小心在央求:“我一个摊煎饼的老婆子混口饭吃,到你这胡同里摆一个小摊儿,你有时动手动脚的占便宜,我这岁数没人看见我也就不敢说什么了,你说你今天摊了两套带鸡蛋的煎饼果子,就给我打了一张白条塞我怀里,摸了我的胸不说,还顺手掏走了我藏怀里边的大票,你还让不让我活了?这院里人都还没起床了,你行行好,再把钱给我放回去吧。煎饼果子就当我孝敬您的了。”
“哦,是门爷。”我心里说道。不过我仍躺在床上不动,但却竖起了耳朵。
我搬来这个大院儿虽然时间不长,对很多人都不了解,但毕竟也快有一年了,对院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
门爷自称姓门叫市。由于这条胡同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属天高皇帝远的化外死角,社会关系极为复杂,住在这里的居民来这里的目的各不相同,相互之间对各人的真实情况都讳莫如深,即使言语热络,称朋道友,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难辨真伪,不用真名示人。所以门爷说他叫门市没人相信,也没人敢打听,院里人就都喊他门爷。
门爷在这百十来户的院里是老住户了,可以说是一霸,黑白两道,院里院外都有人脉。我住的这个大院在这条神龙难见首尾,总是云雾笼罩的胡同里是一个文化大院,当初如何形成不得而知,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致吧。院内居民大都会写一些诗词歌赋,散文小说之类的东西,文化气息浓厚。院里在一处墙壁上辟有一个大的版面,供院内居民展示个人的文学艺术作品。门爷文笔一般,只会写一些平仄不很规范讲究的小诗和小随笔什么的,但门爷却会武,自称文武双全。每天早上,门爷都在院里踢腿打拳,骑马蹲裆的折腾,虽然不知真实的功夫深浅,但在这柔弱文人扎堆儿的院里却镇住了台面,有文人相轻恶誉的文人们谁也不敢公开轻视门爷的拙作。
门爷平时在院里道貌岸然,走东家串西家,以院里翘楚自居,大伙都敬着他。我更是对他见面点头哈腰的奉承。但门爷大概是嫌我在大院的资历浅,对我从不搭理,只是有时在院里狭路相逢时才用余光回答一下我的主动问好。我对门爷也有积怨,眼下一听他和在胡同里做小本生意的老太婆招一把撩一把的偷腥,有作风问题,我心里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哈哈,小样儿!我黄昏正好无聊,就拿你开心吧。”
“别胡说八道,让院里人听见。”门爷也压低了声音,大概也想起了自己的不是。“我让你在这儿摆摊就不错了,拿你点儿钱,和你逗一下怎么了?你别不识抬举。”
“门爷。”摊煎饼的老太婆和崔莺莺是本家,也姓崔。眼下见门爷有些软,倒壮起了胆子顺杆爬了上来:“昨天看你在院里墙上贴你的文章,好像你挺怕你家里太太的,不像东屋住的卖裸体挂历的郎先生一样敢作敢为。后来你老婆门太太在我这儿买煎饼果子时我怕她回家骂你,就没和她说你跟我说的那些让人脸红的话。你看,我这煎饼摊的炉子想花钱换一个大的,我没别人能求,你给我拆兑拆兑怎么样?来,没人看见,把你打的白条的钱数后面加个零,咱俩拉拉手,一言为定。”
外边没了声音。我悄悄溜下床,拿起一个相机从窗廉缝里向外偷偷看去。
才早上五点,外边天还黑呼呼的看不太清楚,只看到一个大的黑影,应该是两个人搂在一起的身影,机会稍纵即逝,我按动了相机的快门。。。。。。
(二)
“门老弟,不是我说你。”隔了有好半天,窗外传来了崔大娘的声音。崔大娘换了对门爷的称呼,改叫老弟了,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到凑在一起的黑影分了开来,但还是若即若离的,我换了一个角度,但还是看不太清楚,就一动不动的继续仔细倾听。
“你看我身边这屋里的醒来已经是黄昏,黄昏大哥,别管纯洁的偷腥也好,未遂的偷腥也罢,人家都是纸上谈兵,光说不练,从不动真格的,这才是我佩服的真君子。要不就像东屋的郎先生一样,我就流氓了,就下流了,从不装13,三句话不离色情,挑明了自己的爱好,摆了一屋子的人体雕塑和油画,一柜子的男女欢爱那种DVD,明码实价儿,一套裸体挂历换我两套煎饼果子,这也算爷们。可你,总这么暧昧,一会儿文一会儿武,一会儿风流一会儿正人君子的,我煎饼摊得好好的你往我无波的古井里扔大石头,找机会就吃我豆腐,说你喜欢我,我心起了波澜你又没信儿了,弄得我这几天早上推着一个摊煎饼的车出来,车上一个火炉,心里再抱一热火罐。。。。。。”
“咣当”,我挪动身子时不小心把地上的酒瓶子碰倒了。“黄昏,这才黎明,没到黄昏你就醒了?”窗外立刻传来了门爷中气充沛的声音,随之我看到两个人影迅速分开了。
不能再躲着了,我慢吞吞的推门走出了屋外,但还做出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边扣着衣服扣儿边打着哈欠。出门一看,门爷站在我屋子外瞪着两只疯牛一样的大眼注视着我,一脸的疑惑,似乎在问我看见什么了没有;崔大娘更快,已经站在院门口的煎饼摊前,正一副认真敬业的样子,低头麻利的往刚摊开的煎饼上撒葱末了。
“狡猾大大的。”我心里说着,脸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着:“门爷,昨晚我喝多了,抱着酒瓶子就睡了,刚才这酒瓶子掉地上才把我惊醒。您早醒了?又练什么功了?我昨天听说以前有一种铁裆功,现在早失传了,门爷会练吗?”
门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我,慢慢踱到崔大娘煎饼摊前。我也随着门爷站到摊前,刚要闲聊几句,就看见东屋的郎先生提着一个条格的大塑料编织袋往院外走来,看见我们三个人,却冲我扬了扬手中破了口的编织袋儿,迎头就问:“黄昏,要裸体挂历吗?我新上的货。”
我叹了口气。你说三个人站在这儿,他不问别人专问我,这不是往我这正派君子脸上撒灰吗?这家伙专照男人的软肋下手做生意,整了一屋子的色情玩儿意,平时三句话不离下三路。我没理他。
郎先生刚走,我就看见门爷眼睛突然凝了一样看向我的身后,接着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缕香风传来,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乙醚的气息。我动作慢了一些,回过头时来人已经一闪而过,出了院子走在胡同里了,我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但我知道这个人是大院居委会新来的白主任。
门爷眼看着白主任走的方向,手托着崔大娘摊的煎饼果子,污浊的口水顺着嘴角线一样流着,嘴里不停的自语着:“线条啊。”连崔大娘借机拿着他的手在白条欠的钱数后边加了一个零都没注意,和尚诵经一样念叨着“线条啊,线条啊”的径直走回了家,都没与我和崔大娘打个招呼,像受刺激了似的。
“门爷说的这线条线条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凑近崔大娘身边问她。
“院里你们这几块料我还就觉得郎先生真实,他总说这院里的人为什么眼里饱含泪水,因为13装的太辛苦。你说你明明知道门爷是说白主任身材好,有线条的意思,你自己不说出来,偏要让我来说,真能装13。”
我说你不是刚才还说佩服我是真君子了吗?崔大娘说怎么样,就知道你刚才没睡,藏屋里偷听。我说姜还是老的辣,榨菜还是腌过的咸啊。
“那你看我老吗?”崔大娘把门爷写的白条塞怀里的贴身小口袋里,扬起满是皱纹的老脸盯着我问。说着,还往我身边凑了凑。
一股浓郁的葱花香味扑鼻而来,一下子盖过了嗅觉里刚才白主任走过时残留的人造化学香气,我心里一荡,忽然让这奇异刺激弄得心怦怦地跳了几下,慌乱了起来,心里升起了一种对美的渴望。我咽了一口唾沫,真是各花入各眼,葱香才最真啊!
“我说老是指你人生,社会经验方面成熟老到,其实你面相还是很嫩的,看起来比我小了十几岁呢。”我字斟句酌的说,然后靠向了崔大娘温热的身子,崔大娘身子一侧,丰满的乳房迎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看看寂静无人的院子,继续说道:“你脸上是有些看不太真的几条皱纹,但你要是每天用上半斤粉饼涂匀了脸,让我看林青霞,张曼玉她们都不是你的个儿。”
“哈哈,你小子嘴还真甜,这点儿郎先生倒不如你了。”崔大娘笑着说。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看老郎天天口不离下三路,其实也许只是说给院里人听,掩人耳目,说不定早心有余胆儿不足,甚至是力不足了。”
“难怪都说你们是萎琐男了。”崔大娘又摊起了煎饼果子。“这一套是给你摊的。”说完这句话,崔大娘抬起头看着我认真的说:“你们这大院儿整的翰林院似的,都识文抓字的玩儿文字游戏,弄虚的,你还不如搬我那儿去,咱俩搞点儿实体,你炸油条我摊煎饼,天天一起出车,我不嫌弃你,怎么样?这人财两得的好事儿今天摊你头上,你胆儿足吗?力足吗?”
“玩儿真格的?”我心里一惊,忙推脱道:“我这人懒惰,再说这几年也自由惯了。还有,我看你和门爷打得火热,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哈哈,我和姓门的逢场作戏是为了寻觅真爱,现在终于摸清了你的底细,找到心中所爱了,他就是天津话二姨夫----甩货了,不过也饶不了他。刚才姓门的背对着你搂着我时,我看见你窗户里闪光灯一亮,我就猜出你的想法了,你先说给我听听。”
看崔大娘盯着我看的样子,我有些心虚了,就照实说道:“这姓门的总瞧不起我,我知道他挺怕他老婆的,就想给他看你俩刚才的亲热照片,他要不想让我给他老婆公开照片,就得给我点儿摄影费。”
“好主意,你是从哪儿学的这手啊?”崔大娘饶有兴趣的问。
“我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现在钱有点紧,就想起这事儿来了。”我陷入对不堪往事的回忆中,全没注意到身边步步逼近的危险。
“你还记得以前的亏啊?”崔大娘变了说话的腔调,接着,就纵声大笑起来了。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随着崔大娘不停的放声大笑,她脸上竟扑簌簌的干粉乱掉,倾刻间落满了刚摊的煎饼上,绿豆面的煎饼已经变成白面的了。再看崔大娘,川剧里变了脸的妖精一样面目狰狞起来。我惊慌失措,又觉得崔大娘刚才的腔调似曾相识,心下更是惊骇不已,腿一软,身子靠在了后面的院墙上,颤声问道:“你是谁?”
“哈,每天用半斤粉饼?哼!为了在这胡同里找你,我每天用一斤面粉擦脸,我容易吗?”崔大娘解开了系着的围裙,又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着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手掀开炉子上的铁铛,一手从炉子里拿出了一个烧得通红的煤球,点着了嘴里的香烟,不紧不慢的放回煤球,然后喷了一口烟在我脸上,笑眯眯的看着我。
虽然倚着墙,但我双腿似乎仍难支撑身体的重量,身子一点点的向下滑落。这个倒霉胡同,平时人来人往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冷冷清清的,除了我俩,就是不远处一个卖烧饼的小老头在打盹,此外再无一人。
“你说你老老实实的躲着也就罢了,偏偏跑到这个大院里舞文弄墨的,我不想找你,武大郎也不会放过你啊。”崔大娘像怕远处卖烧饼的老头听见一样柔声说。
我已经知道崔大娘是谁了,但绝境之下反倒镇静了。
其实这几年我的功夫不但没搁下,较之以前还有精进,只是不知道武大郎现在躲在哪里接应崔大娘,不,青丝婉儿了,他俩联手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下不及细想,我仍旧装出可怜相,在身子继续倚墙滑落,快要坐到地下时突然暴起,斜向窜出,同时顺便一脚踢翻了煎饼摊车。青丝婉儿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飞来的摊车,手指连弹,击碎飞向她的煤球,腾身而起,那鹰爪一样的双手在我就要飞上屋顶时抓住了我的后身衣服;几乎与此同时,远处那个卖烧饼的老头儿一蹬身前的烧饼摊车,箭一样的电闪而出,飞上前来,不顾脸上门户大开,力透千钧的铁爪也紧紧钳住了我的后心。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卖烧饼的老头肯定就是老相好武大郎了。多年未见,这老小子不但没消蚀了火爆的脾气,反而更是头脚狰狞,对我大概已是仇恨入心,两只老鼠一样的小眼熠熠放光,像是都要喷出火来,不惜同归于尽般贯足全力,照我后心的要害来了这致命一击!看起来俩人这次是乔装改扮,同心协力,志在必得了。
只是她俩这孤注一掷的一抓和多年前合伙给我下套时一样,在最后的关头犯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错误,在青丝婉儿和武大郎抓住我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齐挥,左掌拍在了武大郎的脸上,右掌探入青丝婉儿怀里,拇,食两指掐住了门爷的白纸条,余下三指又贼不走空的在青丝婉儿酥胸上摸了一把,手在从怀里出来时还顺便拍了一下她那满是面粉的脸蛋儿,同时身子一缩,借着双臂的反振之力,一股轻烟一般从被她俩死死抓住的身上的三重马甲中脱困而出,几个起落已窜出好远。
飞奔中,依稀听见武大郎急怒攻心的狂吼:“又让这小子跑了,你怎么还让他摸了胸啊?”青丝婉儿大声说道:“你他妈的就知道吃醋,老娘这铁打的身子摸就摸了,谁知道他穿了三个护身马甲啊!”
(三)
“不能再回那个大院去了。”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我回想着这次事件的前前后后,推断青丝婉儿和武大郎两个人不会大海捞针的继续追踪下来,肯定会先回到大院周围的住处再图良策。此刻,我应该远走高飞,正好借机重出江湖,了却几桩旧愿,也顺便打听一直心里放不下的师门一家的情况。只是,我那鞋盒子里的钱怎么办呢?就这么便宜了别人太可惜了,我手里把玩着门爷的那张白条,反复思考着。
几经踌躇,还是舍不得床下鞋盒子里的那几捆现金,我决定冒险再回大院去。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其实以前没与青丝婉儿和武大郎真正动过手,只是暗中伸量过武大郎的功夫,通过今天早晨的交手来看,他俩功夫虽非泛泛,应属一等一的高手,但也并非高不能及。倒是他俩走了眼,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个貌似柔弱的文人竟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呢。想到此,我从躺着的草地上站起身来,一股豪气升上心头:“以我醒来已经是黄昏的功夫,特别是机变百出,怪招层出不穷的江湖历练,休说他俩掀起的这朵浪花,就是再大的惊涛骇浪也要闯一闯。这几年韬光养晦,终日诗情画意,舞文弄墨的,真是消磨了男人的豪气了。”
我先潜去了老板已经逃走的那家药店,药店里早已人去室空,但仍有我藏的几样东西。我在里边乔装打扮一番,一改以往装出的拘谨腼腆,保守因循的书呆子形象,而是换了一副玩世不恭却又涉世青涩,饱经风霜却又初出茅庐的这么一种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复杂面孔。也没忘又在外衣里边的贴身处套了一个全新的锦缎坎肩,也就是一种护身的马甲,手里还拿了一支钢骨折扇,天刚破晓,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我住的那个文化大院所在的胡同。
说是胡同,其实是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巨大城堡里的两条铺着青石路面的小路,这两条小路十字经纬交叉的把城堡分成了四个区,路的两边是高大的围墙圈成的一些院落。城堡整天云雾缭绕的,倒是建造时还起了一个《文学之城》的雅名。我刚一进胡同口就过来了两个戴红箍的城堡管理员。
“姓字名谁?”管理员问。别看这个三不管儿的地界里人们都不用真名,法律延伸不到,但要进来却还非得依着城堡的土政策说个名字才行。
“爱江山美人。”我摇了摇手中必要时当点穴橛用的折扇,随口说了一个名字。眼睛越过管理员身后,看向胡同深处。
我沿着胡同走向我住的那个文化大院。忽然想起,自己来这个胡同快一年了,自从住进那个大院后,还没有去过其他的院落了。要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刻意隐藏行踪,哪儿有时间和心情串门呢。
大概时间还早,胡同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再没了卖炊饼的老头,现在知道就是武大郎这家伙扮的,还有那个熟悉的煎饼摊了,大院门口的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全没有了昨天激斗的丝毫痕迹。随着离大院越来越近,我的脚步也越来越慢,总觉得好像自己正步入圈套一样,有种暗伏的风险。
“先不能进去。”心里想着,我若无其事的走过大院,随便拐进了和大院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院落。
“我是这院儿的居委会主任,你是哪位?”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如果说对女人的相貌有所谓“一白遮三丑”之说,那翩翩而至的这位可以说是另一种典型的“黑俊”了。微黑光洁的皮肤,油黑发亮的卷曲秀发,炯炯有神的黑色明眸,再加上一袭黑色的丝绣旗袍,真可谓四黑摄目,先声夺人了。我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见美心怯,自惭形秽的矮了半头。
“稳住。”我暗自嘱咐自己,然后告诉这个女人我想在这里租一间房子住。
“你多大?”没料到黑衣女人问了这么一句。我一愣,说怎么租房子还问年龄。黑衣女人指了指大门,我一看,原来大院儿门上有一副对联,左边写的是“家庭妇女四十而立博士后”,右边写的是“凤凰男人五十不惑CEO”,横批是“三岁看老人已中年”。我一想就取了一个中,告诉她我四十五岁了,处于半立半惑中的浑沌状态。
“现在不像以前租房子那样容易了,城堡里物业管委会发文让各院出租住房规范化管理,居民尽量择习性爱好专长而居。我们这院里虽说都是人到中年的集合,但除了年龄的要求外,甭管以前是凤凰男还是凤凰女,还得是学有专精的人材,也都有自己的圈子,否则,怎么不惑啊?”黑衣女人说完这话,认真的看着我问:“你有什么绝活儿吗?”
我想说自己那段游医郎中的经历,但看到院门旁的一间房子外挂着一个药师的幌子,又见院里走来走去的多是一些太阳穴鼓鼓的,两眼精芒四射的练家子,怕说多了露怯,又不想暴露出自己会武功,就说我会写诗,然后眼看着地上,作了一首藏字意的诗,低声念了出来:
凤凰弃巢越洋来,口含独香朝上拜,云泥相伴四方游,院中只将高梁栽。
我念完这首诗,黑衣女人不知是没明白我这诗所藏字意为何,还是不愿谈论,却说道:“哦,你原来写诗啊,那你去旁边大院吧,他们那边都是吟诗作画,舞文弄墨的居民。”说着,还没等我有所表示,竟高声喊道:“白主任,白主任,你院里还有房子租吗?”然后扭身走了回去,临走前还说了一句“我也要离开这个院子了”的莫名其妙的话。
“谁要租房?”随着一声专业朗诵般的甜美声音传来,我看到文化大院居委会的白主任站到了院子的门口。
(四)
本来我是准备先在黑衣女人的这个院落里落脚,晚上再伺机去我那房间里取回鞋盒子里那些钱的,但是现在已经让白主任看见,再走就不妥当了,索性就来直接的吧。
“我要租房。”我走向白主任。白主任虽然不算大院里的老居民,就任大院居委会主任时间不很长,但算起来也有半年多了。平时我和白主任打头碰脸的总在院里见面,不过极少说话,更没有近距离的说过话,现在我化了妆,白主任认不出我来。
“现在不像以前租房子那样容易了。”白主任说了一句和刚才黑衣女人一样的话。“我们这院里住的居民都是过去在国内文化局,编辑部之类文学艺术部门干过的人,最差的也曾在新华书店卖过书,就算没写过东西也在那里磨过墨,洗过笔,做过饭,扫过地,受过书香的熏陶,或者是老学究的富二代,反正现在都是叫博士后之类的人,你受过什么样的教育?”
“我在上小学四年级时辍学了。”我嗫嚅着说道,低着头没敢看白主任的眼睛。
“哦,是这样啊。”白主任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举起雪白的手,认真地用手指算了起来:“你是小学四年,那小学四年,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学士,硕士,哎呀,你和博士后差了这是多少年?那可不行了,你得给这院往下拉多少平均分啊。”说完,白主任一甩飘逸的长发,高傲的扭头自顾自的走回院里。
白主任风摆荷叶的这一转身,带起了一股香风,她那淡雅的香水气息中依旧混合了一种乙醚的气味儿,非常的怪异,我就像被“拍了花子”一样,随着香风尾随白主任进了院子。
一进大院,看见了我在院门口的屋子,我一激灵,从被白主任怪异气息的迷醉中恢复过来,赶紧追上一步,喊住了白主任。
“白主任,你看还能再想想办法吗?我就租几天就行,等不到大院里统计学历时我就走。”说完这话,我看见东屋的郎先生坐在他屋门口,正拿着锥子和线满头大汗的把单张的裸体画装订成挂历了,就又说道:“你这院子里住的就真的全是以笔作刀的贤士吗?”
白主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但我的问话却也让她难以回答,就说大院居民也不全是搞文的科班出身,像这位郎先生以前在国内就是在审查色情淫秽物品的“扫黄办公室”工作。住户里除了舞文弄墨的居民,还有一些治病救人的医生,当然这都是大家登记入住时填写的,也不好百分之百的确定。接着为难我似的问:“你要是医生也行,你懂医吗?”
“十六岁那年,我从小学四年级肄业离开学校,后来会了医术,走街穿巷的也干过悬壶济世的勾当。”不知为什么,在白主任面前,我不想让她轻视我,竟第一次对生人透露出了我引为自傲的行医经历。
“哦,游医药贩啊。”白主任真不会说话,一下子就照我的自尊心捅了一刀。说完这句,又恍然大悟的说道:“不对,你怎么十六岁才小学四年级啊?”
我说我基础打得比较瓷实,没有打下的这段坚实的基础就没有我后来的成功。我以后自创门派在江湖上行医,风里来雨里去的,实话实说,也创出了很大的名声,在北京天津及河北山东一带,看见我扛在肩上竹杆顶端系的葫芦,多大的病也有救了。
“那你有行医执照吗?”白主任摆明了瞧不起我,不相信我的话,又问了一句现代的术语。
白主任不但身材姣好动人,像门爷说的那样有“线条”,而且面容也很美丽,特别是那双有着所谓“蒙古摺”的眼睛,深邃犀利。在白主任穿越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我忘了应有的警惕,告诉白主任我的执照,就是我的金字招牌,也就是系在竹杆顶端上的葫芦没在我手里,多年以前叫人给设套扣下了。
“是吗?”白主任对这事儿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跨前一步站到了我的身前:“好奇害死猫,我这人就对悬疑,秘密之类的事儿感兴趣,搜索成性,你说说怎么叫人设套儿了?你怎么钻进去?又怎么从人家设好的圈套儿里跑出来的?”
浓重的乙醚和香水混合的怪异气息笼罩了我。虽说我可算老江湖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怕白主任这股从未接触过的气味儿,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就像被打了全身麻醉,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全没了丝毫对外人的戒备,竟滔滔不绝的向白主任坦白交代了那段多年以前的峥嵘往事。
(五)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的一天。”我以这句话作为了开场白。
“我扛着我那行医的金字招牌,也就是一根雕花的竹杆和上面系着的一个刻着悬壶济世四个金字的硕大葫芦,行进在山东界面上。刚刚给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彻底治好了病,病人及其家人都很满意,自己也得了一点儿小财,又卖出了一些积压滞销的草药,可以说是一个双赢,多赢的结局,心里这个高兴啊,一大早儿就辞别了病人,往天津的家里赶路。也许是急着回家,走时竟忘了带上吃的干粮了。
进入阳谷县境内时,已经是晌午时分。正琢磨着上哪儿去弄点儿吃的,就看到前边有一个不大的村庄。与一般住户散落相连的村庄不同,这个村庄外边围有栅栏,其实就是一个庄园。庄园门外坐着两个人,走过去一问,说这里是武家庄。俩人一听我要找吃饭的地方,又看了看我的招牌,就说别找了,在我们这里吃吧。说完就给我领进了庄园。不一会儿,庄主和他老婆就来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白主任,见白主任眼睛看着院子的大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想的什么,就继续说了下去。
“庄主长得特别矮小,他说他姓武,也练武,然后就开门见山的问我能不能在这里呆上一个月,说因为他练功正到紧要关口,马上就要通了任督二脉,需要一个我这样懂医术的给他用药在旁辅助他通关。说完就拿出了一个纸盒子,里边有几捆现金,说如果我同意这钱就是我的了。
我故作矜持的说钱不是主要的,然后怕他反悔,就又马上从他手里拿过来钱盒子,同意了他的请求。我已经离开家一段日子了,再多耽搁一个月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当然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决定接受这事儿时钱确实不是一个主要的因素,因为武庄主,后来我私下就叫他武大郎,在问我同不同意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美丽妖娆的女人,就是武大郎的老婆青丝婉儿,她让我没人时喊她婉儿,不停的用她的那双桃花眼示意我快接下我职业生涯中的这个`大活儿`。
看我同意了,武大郎说先君子后小人,你拿走钱,我也把你的这招牌葫芦先扣我这里,等一个月后你走时再给你。我虽然不愿意,但一想也没办法,就抱着钱盒子跟着庄子里的人去了安排好的住处。当天下午就开始了给武大郎伺候月子似的工作。
我的工作对外行来说是一个技术活儿,但是对我来说却轻而易举,轻车熟路。说白了就是每天给武大郎做药膳,补充他因练功而大量消耗的体能。虽然也繁琐劳累,配药煎药的不得闲,但是和能得到的那一盒子钱相比,一个月这样的繁琐劳累就不算什么了。我庆幸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哪知我才刚高兴了一天,很快我就知道事情也许不这么简单了。
我来武家庄的第二天晚上,忙完了一天,吃过饭后,我正想关好屋门,把床下放着的装钱盒子拿出来,将钱的票号登记在册,归档分类,过一过数钱的乐趣时,武大郎的老婆青丝婉儿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小坛子酒,说是我来到武家庄后还没给我接风了。
我说吃过了,又问武庄主怎么没来,她说这个月武庄主要每天整个晚上去附近景阳岗的山洞里练功,不必管他。现在你吃过饭了我陪你就再喝点儿酒,算给你来这里的接风洗尘。然后我们就说着话,喝起了酒。
后来,没有料到青丝婉儿就言语轻佻起来,最后,竟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虽然小学四年的文化,但平时也念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看青丝婉儿这样风骚,不守妇道,身子也向我靠了过来,我这嫉恶如仇的暴脾气一下子就炸了,站起来伸手就要拍桌子大骂,哪知猛一站起时,体内的荷尔蒙激素和酒一混合,我拍出去的手不知怎么反倒搭在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怒指她的手也没了准头,指向她脸的手却向下偏了五,六寸,落在了她的胸上。结果,青丝婉儿抓住了我的手,我也顺其自然的听任摆布,在她的指引下,偷了一次纯洁的腥。我说纯洁的偷腥是因为我后来知道青丝婉儿在酒里放了催情的春药,我是被动的偷腥,也就是被偷腥了。”
我羞愧的低下了头,但眼睛却悄悄瞄了一下白主任。白主任和提着编织袋子急匆匆向大院外走去的郎先生打着招呼,依旧是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的听着我的叙述。我的话匣子业已打开,已经顾不得她听还是不听了,隐藏多年的往事在心里都快馊了,我继续说了起来。
“青丝婉儿走时,我在她的言语哄骗下又让她从我的纸盒子里拿走了一些钱。开始她还是哄我,恭维我,把我往高大全的形象上捧。好大喜功的我虽然小气,但也喜欢一掷千金,撕扇子作一笑的豪爽,可是随着我们一次次的偷腥和我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但她和我云雨后索要的价码水涨船高,到后来甚至竟漫天要价,手段也由哄骗改明抢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眼看着纸盒子里的钱剩下最后一捆,我的身子也虚弱得不行了的时候,我开始反思了。
我留心观察,发现白天我在服侍武大郎时,已经戴了绿帽子的这小子总是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身子。一次,在他出外未归时,我看到他床头的一个柜子里有几张钱,我一查票号,竟然是曾经属于我的钱!
我忍痛从我最后的一捆钱里抽出一张,塞给了庄子里贪财的长工大老李,从他嘴里我终于知道了武大郎和青丝婉儿的惊天秘密和阴谋。
(六)
原来,青丝婉儿和武大郎一样,也会功夫,而且她的功夫似乎比武大郎还高。俩人原来是师兄妹,不过虽然是同一师傅教下的徒弟,走的却是迥然不同的路数。武大郎练的是刚猛的童子功,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儿。只是练这种功夫应该不近女色,但武大郎和师妹偷情在先,被师傅发现逐出门墙在后,所以功夫总是徘徊不前,难以登峰造极,几次试图打通任,督天关的努力都无功而返,没有成功。此次通关在即,武大郎极为重视,很早就告诉了庄子里的人,让大家小心,别惹他生气分心。只是这夫妻俩嗜财如命,待人刻薄,大家私下反倒盼着他通不了任,督二脉,不能达其所愿了。
至于青丝婉儿,练的却是至阴至柔的内家功夫,专擅采补,一双吸阳掌如蛆附骨一般,专吸男人元阳精髓。每次得手,其功力即有增长。只是因为武大郎极为偏激善妒,终日厮守在侧,青丝婉儿才有所收敛,没有太过分而已。
长工大老李把我给他的钱举起对着太阳照了照,确认是真的钱后,揣进怀里,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这次武大郎面壁通关,青丝婉儿没人管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儿又遭殃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回想来武家庄的一切,我这次气得真的拍了桌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对狗男女欺我太甚!男的让我白天伺候,女的让我晚上陪酒,陪聊,陪性的三陪,最可气的是男的给我的工钱在我手里登个记,晚上就回流了,还有王法吗?!”
我越说越气,攥了一下拳头,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有功夫。”刚说完这话,我才发觉我说漏了嘴,但我偷眼观察,白主任仍面无表情的看着院门的方向,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是我依稀又嗅到了那种香水加乙醚的气味儿了。
“我想找上他俩,但又怕他俩联手,我没必胜的把握。”我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曾私下伸量过武大郎的实力,应该比我逊了一筹,但是青丝婉儿的功夫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毕竟和她有了几夜肌肤之情,我也不愿对她下手。思来想去,我有了一条妙计。
我借口采买药膳的材料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一个带叶子的大白萝卜,一条红头绳,一个小西瓜。回来后把红头绳系在白萝卜的叶子上,随后放在了我的一个盛药的空盒子里。一切布置妥当,趁着青丝婉儿没在庄子里,我就带着西瓜和放着白萝卜的盒子去了武大郎白天练功的房间。
武大郎正光着膀子,盘着超短的腿在床上打坐练功。汗珠子顺着他超长的裸露上身流淌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小子全力以赴的玩儿上命了。
我对他说,自从我来到这里,你们两口子这样善良的对待我,我一直感激不尽。昨晚一宿没睡,就想着怎样报答你们对我的知遇之恩了。我拿出了药盒子,让武大郎看里面放着的白萝卜,说这是我十几年以前在深山老林里历尽千辛万苦采到的千年人参,是无价之宝,你看这十几年来参颜没改,还是我挖出来时的那样,连当时我给系上红头绳的人参叶子还绿绿的了。我本来想留着它卖个好价钱以后养老的,现在看你练功到了节骨眼上,我就忍痛割爱,献出来给你补身子吧。
武大郎感动了,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晚上练功,你怪寂寞的,就叫婉儿陪陪你吧。我说你练功要紧,别那么善良,想那么多。现在我就给你炖参汤去,你好好补补,完事儿我再露个我的绝活儿,给你拔一个西瓜罐子。说完我就拿白萝卜当人参炖了半锅汤,让练完功满头大汗的武大郎趁热一口气喝了下去。
武大郎喝完白萝卜做的汤后,没有半个时辰就虚弱的坐在地上了,说全身没劲儿了,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说拳头打出去之前要先缩回来,人要跳起来就要先蹲下,你要强壮就要先虚弱一下,现在这是正常现象。千年的深山野参药效非同小可,一会儿你就脱胎换骨了。你先躺下,我再给你拔一个罐子。
说完我让他面朝下趴在床上,我把那个小西瓜切成两半,一半扣在他背上,小西瓜就像乌龟的壳一样在武大郎背上闪着碧绿的光芒;我又把另一半西瓜挖空扣在他头上。武大郎这时已经熟睡过去了。我又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一个盛满钱的雕花红木盒子,当然我知道那钱里包括青丝婉儿从我那里要走的我的血汗钱。这盛钱盒子的盒盖儿上还刻着《三寸金莲》四个字,想来这盒子以前是盛鞋的盒子了。
我腋下夹着鞋盒子从武大郎屋里出来,告诉平时就守在他屋外的家丁们,武庄主正在内服外敷的用药,千万不要惊动了他,一定等到他喊你们时你们再进去。然后我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停当,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了武家庄。
当然说是逃离,其实却没有那么狼狈。因为武大郎被白萝卜汤泄了真气,一时难以恢复,仅靠青丝婉儿一人之力倒难不住我。不过万一情况有变,家丁们群狼围虎,拖到武大郎恢复功力,夫妻携手,甚至再邀帮手,以武大郎对我的怨毒之深,我的形势绝难乐观,所以我决定远走高飞为妙。匆忙之中,连赖以为生的招牌药葫芦都不敢在庄内搜寻,就从后门偷偷溜出,走前又顺手牵驴的骑走了他家拉磨的黑驴。
回来后,清点从武大郎那里带回来的鞋盒子,见里面装满了现金,核对我登记造册的票号,果然是青丝婉儿从我那里连骗带抢的弄走的血汗钱,而且还多出了一些票号不在我花名册上的钱,想是他俩口子的私财了,高兴之余,我也就难得糊涂,也给这些无证黑钱造册归在了我的名下。”
(七)
我正得意忘形的说着,忽然发现白主任像沐浴春风般灿烂的笑了起来,那双大而聚光的美丽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我的心里一热,一股暖流骤然升起,直达嗓子眼儿,哽咽着正要说话,但马上就发现我会错了意,白主任是冲我身后的人在笑。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反毛羊皮坎肩的老翰林模样的人正从院外走进来,见白主任向他打招呼,一副镇院之宝的傲慢神态,捋着山羊胡子,礼贤下士似的点了点头,从我俩身边走了过去。路过郎先生屋门口时,老翰林捡起一张刚才装订挂历时郎先生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裸体画放在怀里,走去了大院的深处。
看着老翰林的背影,我心里一凉,刚才升到嗓子眼儿的热流一下子结成冰块儿卡在了喉咙里。我含糊不清的继续和白主任说道:“本来我想把装钱的雕花红木盒子改换成轻一些的盒子好便于携带,然后就离家浪迹天涯。但是在准备换盒子时,我才发现武大郎的这个盒盖儿上有三寸金莲字样的鞋盒子的底部原来竟然还有一个夹层,里边藏了一册写着《本草纲目》的书,还有武大郎写的一张字条。大意说他和青丝婉儿从他俩师傅那里盗书私奔后才发现这本师傅视为至宝的秘籍并不是纯武功的秘籍,而是施毒解毒,下药解药的修练手册,他俩不得要领,没有照秘籍修炼,就放在盒子里等以后再归还给师傅。
我拿到这册秘籍后也只是草草翻了翻,由于我是自学成材,又是小学四年的文化,没看懂,也没心思钻研,但也知道这可能是贵重的东西,就和钱依旧装在原来的红木盒子里了。”
刚说到这里,我看到白主任又笑容可掬了。我回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次真是冲我在笑了。
“爱江山美人,那你走哪里钱盒子还带在身边啊?真有意思。哦,登记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样吧。”白主任说着一指我昨天住的那个屋子:“这里住了一个叫醒来已经是黄昏的人,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早晨就醒了,然后就没回来。你先住进去吧,什么时候他回来我再给你想办法。对了,你带行李了吗?”
我含糊其词的说了一句别的,没回答她的问话,但是感到白主任的忽然转变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蹊跷。白主任倒也没再问,然后就径直向我那间住了快一年的房子走去。我也跟随着她身后,刚走几步,忽然一个踉跄,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直向有着优美身材,傲人线条的白主任身子撞去。
白主任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这不小心的踉跄冲撞一样,婀娜多姿的继续前行,在我头快挨到她后腰的一瞬,曼妙万方的适时一侧,正好闪过了我的这突然一撞,我和白主任擦身而过,若不是收步快,几乎头撞到了门框上。
“小心一点儿。”白主任笑着说道,然后用全院通用的钥匙打开了房门。“进来吧。”白主任说。
刚才卡在嗓子眼儿里的冰块儿落回到了肚子里,我感到全身都凉了:“原来,白主任也有武功,而且,竟是拥有深不可测的上乘功夫的顶尖高手呢!”
我暗吸了一口冷气。刚才在我假装绊倒的一试之下,白主任看似轻描淡写的那一闪,蕴含了武当功夫中凌波仙步的那招腾挪百转,使得是恰到好处,令人叹为观止,若非当事人,连我也几乎要为白主任的这一妙招叫好了。
“真是看走眼了呢。”我心下暗暗叫苦。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想来白主任大概是故意露出这绝妙仙招以震慑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了。“今天这是犯什么病了?怎么和她说起自己这些本来不能对外人讲的事情了呢?是不是当时被她那穿越的摄魂眼睛摄了魂呢?还是,哦,想起来了,由于没有运功护身防备,大概她那乙醚和香水混合的怪异气味大概让我着了她的道儿。那么,她看出我就是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吗?”
心里飞速的想着,我和白主任进了屋。屋里的一切和昨天我走时一样,那个我碰倒的酒瓶子还在地上躺着了。白主任说你先住着,别拿屋里的任何东西。接着看着我微微一笑道:“拿了你也出不去,我今天一整天都在院里,明天下午旁边大院的凤凰不惑帮他们都来,咱们这里要封院联欢,不能出进。”临走,白主任意味深长的说:“既来之则安之,至于帐吗?等最后一起算吧。”
白主任走了。我跳过去锁上了门,然后到床边趴下一看,昨天走前藏在床下角落的鞋盒子还在,取出后清点,钱竟是分文没少。看起来青丝婉儿,武大郎俩人没有机会进来,或是进来也没发现吧。看着后半生还指望着的这几捆现金平安的躺在鞋盒子里安详熟睡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又忧心起来了。
这白主任到底是什么路数呢?我陷入了沉思。
(八)
刚才在白主任致幻的乙醚和香水混合的怪异气息迷醉下,我就如同向牧师忏悔似的讲了自己和青丝婉儿,武大郎俩人的那段过节。不过虽然我说的情节基本属实,但在美丽迷人的白主任面前我还是尽力给自己留了一些面子,隐瞒编造了一部分我那不堪启齿的往事。其实,我是被她俩阴谋陷害,中了他俩的“仙人跳”诡计,后来又从长工大老李那里了解到青丝婉儿和武大郎的秘密,才衔恨设计对武大郎复仇后潜逃的。
记得我是在和青丝婉儿第三次偷情时被武大郎捉奸在床的。武大郎当场声言要以破坏《婚姻法》中的泡良罪把我送官究办。虽然当时的法律似乎没有这个所谓的“泡良罪”,但他那武家庄坐落在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他有个亲弟弟武二郎据说就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他的话在当地就是法律。审时度势,我这个外乡人只得忍辱签了为她俩免费服务三年的霸王合同,并用武大郎预支的那一纸盒子工钱买下了他在门外偷拍的我和青丝婉儿两情相悦及其后被捉当场的两张照片。也别说,这小子虽然个子不高,但还确实有才,照片拍得是虚实结合,尤其后一张照片,一丝不挂的青丝婉儿半隐半现的掩胸啜泣,委屈得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样,真他妈的能演戏;我则尽露上身两点,陡逢变故时失了方寸,闪光灯下一脸惊骇,真可称得上是经典的艺术照了。
所以,从法律角度严格说来,那一纸盒子钱还属武大郎所有,且不论我喝了青丝婉儿偷放春药的酒后与其偷情的谁是谁非,单说我后来逃离武家庄就先违反了劳动合同,至于再后来用白萝卜充人参和盗驴,盗款潜逃就更是由错升罪了。
不过,我对这些还并不担忧在意。这个大院是法律阳光照耀不到的死角,任何政府都管理不到的盲点,天津话叫“三不管”的地界,加之这些年我武功又有精进,稍有不妙抽身保命逃跑应无问题。现在我的注意焦点已经全在白主任身上了。
本来以为白主任是圈外人,没在意她,也由此着了她的道儿。但是现在知道她也是江湖人之后,我就要重新审视刚才的一切了。记得开始她只是好奇我的故事,像她说的“搜索成性”,那为什么后来忽然痛快的让我住下了呢?嗯,想起来了,是在我提到了武大郎从他师傅那里盗走的一本叫《本草纲目》的秘籍后,白主任态度大变,马上让我在这屋子住下的。
那么说,她就是知道这本秘籍了?也许,她是和武大郎,青丝婉儿有关系的人?她的武功远较那夫妻俩高,所以她就是他俩的师傅也未可知呢。还有,她让我既来之则安之的不许走又是什么意思呢?对了,武大郎他俩是从师傅那里盗书私奔的,他们的师傅也肯定会找他们,白主任要真是武大郎他们的师傅,那她让我呆在这里,就是为了引武大郎那俩来这里,然后对我们一网成擒吧。
我脑子乱了,小学四年的智商已经遇到了智力瓶颈,我在屋里一圈儿圈儿的踱着步,胡思乱想着。忽然,我仰天大笑了-------真是傻啊!我现在得到了钱盒子,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她白主任管得着吗?自己这次重出江湖,还有未了心愿待偿,许多事情要做,谁还在意她白主任,武大郎,青丝婉儿啊?
不过,我又想到,我拿着鞋盒子往外走,万一白主任说你空手而来,这东西是醒来已经是黄昏的怎么办?唉,那就只有翻下脸来硬闯了。以我自幼习武,特别是经过这几年潜心面壁的不辍修炼,武功,医术融会贯通,自创的黄昏铁扇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自思江湖上应该罕有敌手,量一区区白主任又岂奈我何!
我将鞋盒子捆好斜背肩上,拿上钢骨折扇,来到窗户前先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见白主任果然在院子里,正站在西屋门前悠闲的磕着瓜子,和住在西屋搞饮食摄影的青葱先生闲聊呢。我知道白主任表面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是在守着大院,监视着我的动静,眼睛余光一直瞄着我这边了。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攥紧手中折扇,我刚要动身出屋,就见白主任忽然脸转向我这边,樱桃小口一张,随之一个黑点直如闪电一般,带着风声急飞而来,我一惊,不及细想,抖开折扇护身,就待后跃闪躲这千钧一击,谁知黑点飞到窗前,却忽然失速慢了下来,轻轻碰到窗玻璃,就像敲了一下窗户一样,随后落在了窗台上。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一个瓜子皮儿。
我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一粒既小又轻的瓜子皮儿,白主任竟能从十几米外凭一吐之力打过来,特别是在瓜子皮儿将打到窗户时又悄然下落,这份功力简直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我放下折扇,又褪下了斜背肩上的鞋盒子。白主任警告我不要走的这粒瓜子皮儿虽然没有打在我身上,但已打灭了我的自信,我自知不敌,看起来硬闯是不行了。
想来想去,觉得白主任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终归要去睡觉休息,记得她说明天下午旁边院里的凤凰不惑帮要来这个大院封院联欢,那样的话,想想还是明早悄悄一走为好。夜间万籁俱寂,白主任也肯定极为留心,如果耗到明天早上,白主任终究是人不是神,早上正是她打盹的时候,到那时,嘿嘿。。。。。。
辗转反侧了一夜,早上,天还要亮未亮时候,我收拾好带的东西,正要悄悄出门时,就听外面有了动静。我赶紧躲在窗户后面,竖起耳朵倾听。
“门爷。”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年轻女子的声音:“您看您摸着我的脸就行了,还非得再攥着我的手,那我怎么给您摊煎饼果子呀?”
(九)
我一愣,这女人是谁呀?正寻思时,听到这不知名的女人又说话了。
“前天崔大娘说她老家有急事儿等着走,就把摊煎饼的这套家伙什儿都卖给了我。走前崔大娘说她在这院门口摆这个摊子,门爷一直照顾着。虽然说有时候赶上没带钱白吃白拿,赶上院里没人动手动脚,但没人罩着这小本儿生意遇到磕碰也难招架维持。再说出门做生意也就别太绷着了,卖艺不卖身,咱卖的是煎饼果子不是身子,可只是摸几下身上也少不了一块肉,何况又是让门爷这样的风流帅哥轻薄,这胡同里还有追着让门爷轻薄的了,可人家门爷就好崔大娘这口味儿,还不待见她们呢。所以,崔大娘就告诉我一定和门爷搞好关系,让门爷该摸就摸,该亲就亲,敞开胸怀让门爷高兴,这样生意才能做下去。”
“这崔婆子倒是还懂事理。”门爷的声音今天有些低沉:“就是不会用词,什么轻薄?这叫院里的穷酸翰林们听到我还怎么呆下去?翠花儿,你以后说话也得注意啊。”
“崔大娘没念过书懂什么?乡下来的眼神儿也不活。”这个叫翠花儿的女人声音倒真甜,话也甜:“刚才您上来把手往我怀里这么一伸,我就知道您准是门爷了。崔大娘说这院里的男人都爱装,就算满心愿意也得让崔大娘抓着手才半推半就的往怀里伸,一出事儿还就全推你身上,跟你玩儿文字游戏,也就门爷是一条汉子。”
我顺着窗帘缝儿仔细的观察外边的情况。外边黑呼呼的,只有煎饼摊车上挂着的煤气灯闪着暗淡的黄光,这女人竟然把摊子摆到我窗户边上了。摊车前,一个高大的背影,肯定就是门爷,正把手搭在一个稍微矮小的人的身上,似乎在上下求索呢。
“门爷,昨天崔大娘说您太太回娘家了,您自己在家,我就知道今天您准来,一早儿就给您准备了一套极品煎饼果子孝敬您了。哎呀门爷,您怎么手还往下边伸啊?一会儿叫人看见了,快点趁热把煎饼果子吃了吧。”
“我还不饿,哦对了,崔婆子就没再说什么话吗?”门爷依旧是低沉的声音问道。
“知道您顾不上吃就等着问这事儿了,崔大娘算得真准。”翠花儿忽然压低了声音:“崔大娘让我告诉您,说这事儿要是让院儿里人知道,就得惊天动地,非得闹出人命来不可了。别急,我慢慢给您讲,您知道吗?那个。。。。。。”说着,翠花儿的声音更低了,我抻长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什么事儿呢?”我又疑惑了。这崔大娘,就是青丝婉儿倒是搞的什么名堂?听起来似乎前天早上和我激战后就走了,这怎么又和门爷有了勾连,还留了话儿呢?”我想了一下,没有明白,又一想,我已经换了面目,他俩都不认得,索性出去探探虚实,也顺便看看院里的动静,再说,也确实饿了。决定后,我褪下背着的鞋盒子,把扇子插在腰间,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哎,这位大哥,你早。”翠花儿是一个二十几岁,相貌平庸的女人,倒是真活络,一见我就打起了招呼。门爷仍是他那一袭黑色长衫,也仍是他那一贯的傲慢作风,连看我都不看,给了我一个后背。也许是觉得让我看见了他和翠花儿的亲热有些不高兴吧。
“大哥你住这屋里啊?我今天第一次来,以后还得你多照顾。”翠花儿热情的说着。我说你有门爷照顾着就行了,然后就说要一套煎饼果子。
“这是刚给门爷摊的,门爷不急着吃,就先给你吃吧,省得一会儿凉了。”翠花儿应付我一样把放在炉子边的一套煎饼果子递到我手里,然后回身拽了拽门爷的胳膊,头凑到门爷脸前,小声说道:“我接着说,您猜怎么着,结果还真是。。。。。。”翠花儿的声音又低得听不见了,断断续续的我只听到醒来已经是黄昏,白主任,郎先生等几个我知道的名字。门爷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不住的点头,还不停的说到“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我真看走眼了”之类的话。
我吃着还热呼呼的煎饼果子,心里这个急啊,恨不得把耳朵放在翠花儿嘴边听听到底是什么事儿。今天的煎饼果子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煎饼里没夹油条,而是放了一种咬起来既绵又脆的东西,大概像翠花儿说的,是专孝敬门爷的。别说还真好吃,但我顾不上这些,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然后告诉翠花儿再摊一套,并借和翠花儿说话机会向她靠近了两步。
看到我吃完了煎饼果子凑上前来,翠花儿和门爷都不说话了,一起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看见门爷的脸,虽然轮廓很像,但却绝对不是门爷,我愣住了,想问你是谁啊,可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恶心翻腾,头晕了起来,全身软软的没了力气,随后身子往后便倒。
翠花儿一把扶住我,忽然变了腔调,用沾得满是绿豆面粉的手摸了一下我的脸:“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然后回头笑着和那个扮做门爷的男人说道:“我说好奇害死猫吧,怎么样?这小子还不是中了老娘的妙计。”
“婉儿你还真行,我武大郎彻底服你了。”那男人嘿嘿怪笑着说道。
“武大郎?你是武大郎?”身子越来越没劲儿了,但我头脑还是清醒的,我看着这个男人不由自主的惊叫道。
“哈哈,小子。多年以前你忽悠我喝了你拿白萝卜当人参炖的参汤,伤了我的元气,让我好几年才恢复了功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那棵白萝卜我一直放在迷魂药瓶里腌着了,天天看着它,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怎么样?煎饼卷上泄真气的白萝卜当煎饼果子吃,味道不错吧?”
“你怎么会是武大郎?脸能化妆,可你才一米四七,怎么现在这么高了?”我越发惊骇了。
“这就是让你中计的地方。”武大郎得意的忘乎所以了:“你总在小学四年这个智力段混,怎么能理解得了婉儿和我俩人初中二年的高明呢?”说着,武大郎分开长衫下摆,两手一提两只裤管,赫然现出了和人腿粗细相当的两根木棍------原来,这家伙竟然是踩着杂技里小丑穿戴的那种高跷来的!
我像没了骨头一样倚在了青丝婉儿身上,头似乎不经意的靠在她丰满的乳房上面,还揉搓了几下。“生死关头,保命要紧,先把三纲五常放一放,看来只有用美男计一途了。”我想。
(十)
“婉儿,你怎么还让他倚你身上了?这小子老奸巨滑的,咱那迷魂药怕他发觉就用了一点儿,只能迷他一会儿,他也有武功,咱可别再大意了。”武大郎说道。
“没事儿,这一回再也跑不了。”青丝婉儿在我后背上似扶实抓的手一紧,已掐住了我的后心穴道:“这两天没得机会进到他屋里检查,趁现在大院人都还没起床了,正好去搜一搜。”
“武大郎,你真是不懂好坏的混蛋一个。”我突然叫道。
权衡利弊,此刻,我反倒期盼白主任能出现了。虽然白主任是敌是友尚难确定,而且武功高超,心机难测。但是比较已经确认为敌的武大郎他俩来说,却是一个变数,毕竟我和她没有过节,说不定还许让我有机可乘了,所以我就决定拖延时间,能拖就拖,以拖待变,说不准白主任就要来了呢。
我仍赖在青丝婉儿的怀里,脸对着武大郎,似乎义愤填膺的说道:“婉儿天仙一样的美丽漂亮,又冰晶玉洁的给你守着妇道,你就应该拿她当宝贝一样的捧着,你倒好,自己想刀枪不入,练童子功。你要想练也行,没人拦着你,可你又占着婉儿,娶回来老婆让她给你守活寡,你说你还是男人吗?你把自己身子练得硬梆梆的,你男人的命根子倒练软了,你一米四七的个子不是你的错,但你。。。。。。”
“呸,你量我多高了?”武大郎暴怒了:“刚才你说我一米四七我就没理你,我二十岁时就已经一米五二了。”
“练功让你从一米五二缩回到一米四七也没关系,残废大点儿小点儿而已。”我截住武大郎的话,继续说道:“老话儿说得好,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我用白萝卜代替补气的人参,将你多年积攒的利欲熏心的丹田气泄出体外,就是为了让你去除病灶,回归人性,好好和婉儿过正常人的日子,是为你好;给你扣上西瓜皮当绿帽子和当乌龟盖儿也是为了让你知耻而后勇,激活你的人性。对你这病我内服外敷的用心调治,我容易吗?婉儿男女的事情上纯得像一张白纸,不知道人性的险恶,也不知道她让你糟蹋了宝贵的青春。。。。。。”
“你小子暗算我,但还没害我性命,我这次本不想太为难你,可你要不知好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武大郎看了看院子四周没人,跃跃欲试的要过我身边来。
“人弃我取。你抛弃,践踏婉儿,我看不过眼,同情呵护着婉儿,而且我俩日久生情。”我放低了激昂的声音,同时又用头摩搓着青丝婉儿的酥胸,以唤起她的母性。“本来我和婉儿两情相悦,琴瑟和谐,像潘金莲和西门庆一样的相爱着,该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可你,偏要躲在阴暗角落,偷拍我俩的床上隐私照片,然后拿照片敲诈勒索,又立字据又画押的,生生拆散了我俩这对儿苦命鸳鸯。”
我越说越气愤,好像连自己也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同时暗中一试,发现除了后心穴道被青丝婉儿点中有些酸麻,全身受制于她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看起来就像武大郎说的,我吃下的煎饼果子里的迷魂药只是很少,现在药劲儿已经过了。
可我不敢大意,仍旧装作全身无力的样子,但嘴却丝毫不停:“我怕婉儿为难,不好在名存实亡的本夫及情真意切的情人姘夫之间搞平衡,一跺脚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的跑到了这里,哪知道你仍骗了婉儿和你追来了。前天知道婉儿为找到我,竟含辛茹苦的摊起了煎饼果子。这么多年,婉儿还没忘了我这个天津人喜欢吃煎饼果子的爱好,特别是千里寻情郎,脸都让风霜摧残成一碰就往下掉白面儿的样子,让我这个心疼啊。到这份儿上,你还哄骗婉儿,忽悠婉儿和我结仇,你说天下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吗?你骗婉儿一时还想骗一辈子啊?婉儿,你解开我的穴道,让我教训他,报他欺骗,霸占你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
“气死我了。”武大郎挽起了袖子,跳过来冲我就是一掌。
“住手。”青丝婉儿扬手止住了武大郎。“院里人就要起床了,别弄出动静,一会儿姓门的缓过来你就暴露了。你马上推着摊车回咱俩住处,拿上咱俩的东西回来这里和我汇合,我现在带他进他屋子里搜搜,然后就在屋子里等你。”
“婉儿,姓门的吃了你送去的碎白萝卜叶子当葱花儿的煎饼果子,正躺在床上睡觉了。我给他下的药劲儿大,一时醒不过来。”武大郎急切的说道:“你自己带着这小子进他屋里,别回来再。。。”
“Don't worry。”青丝婉儿用山东腔的英文告诉武大郎别担心,然后说:“我这两天觉得那个白主任有些蹊跷,这院里也总有一种邪性,你尽量少生是非,小心谨慎,完事儿咱们立刻离开这里。”
武大郎还要说什么,青丝婉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赶紧走了。随后四下看了看,然后提着我进了我的屋子。
到屋子里后,青丝婉儿把我放在床头,倚靠在墙壁上,又回身关了房门,然后走到我身前,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脸,笑道:“行啊,真是伶牙俐齿,到这地步,手都动不了了,还偷偷拿脑袋吃老娘的豆腐,不想活了?”
青丝婉儿边说边扫视着屋子,终于,她的视线停在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鞋盒子,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那个盛钱的雕花红木鞋盒子。
我心里一紧,随后又绝望的往身后墙上一倚,哪知插在腰间的钢骨折扇一下子硌上了我的后心穴道,疼得我一激灵,但是与此同时,我感到被青丝婉儿点中的穴道似乎已经解开了!
(十一)
我心下一喜,但仍旧装作被点中穴道那样软绵绵的倚在墙上。一来我要确认是否穴道真的已经解开,二来也要调整身心,凝聚全力,以待那决定性的致命一击。虽然青丝婉儿的武功深浅已大致知道,但以我现在坐在床上的这种姿势来说,团身猝然而起向青丝婉儿发难总要有些收腿,弓身再暴起的耽搁时间,而高手相搏,差之毫厘就可能优劣立判,生死攸关,我可不能轻举妄动。还有,我也想探究一下她们的情况虚实,我天衣无缝的化妆又怎么叫她们识破了的。
我默默调节着体内真气,试着冲撞刚才被点中的穴道,感觉确实没问题了,但是我脸上仍不带出丝毫喜悦或是紧张的表情,看着青丝婉儿在屋子里上上下下的搜索,继续和她说道:
“婉儿,别找了,我只有这一鞋盒子钱了,那还是我抱着以后你能摆脱武大郎和我一起过日子的希望而存下的。前天你找到我,我就想拿着这钱和你远走高飞,去共度浪漫时光,哪知道你是和武大郎一起来的,又不等我解释就出手伤人。你记得我逃走时还忍不住多年的相思之情,摸了一把你的奶子,那个手感呀,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和你以前卿卿我我的记忆。后来越想越舍不得你,昨天我冒着被武大郎第二次捉奸的风险来找你,就是要和你商量一下咱们的长久之计。哦,我还纳闷呢,我这次化了妆,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小子就编吧。你那么想着老娘怎么当初还偷偷跑了?”青丝婉儿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然后回头笑着问我,不等我说话,又接着说道:
“别看你住这文化大院儿,会胡编点儿破文章,其实不值一文,还真不如我那一套煎饼果子实惠有用。前天不小心让你跑了以后,我收拾好东西,回住处吃了一套煎饼果子,就算准了你肯定会回来,你屋子里也肯定还有没来得及拿走的东西。白天没机会,晚上我就溜进了大院,正要撬门进你屋里,就听见有动静,一看原来是白主任敲着梆子巡查院子来了,我不及细想,慌忙就近躲进了东屋郎先生的屋里。
郎先生就是一个字,色。屋子里墙上贴满了裸体图片和挂历,迎门客厅里也摆满了各类女子的人体雕塑,虽然晚上窗户都挂了窗帘,外面看不见,但里面却开着灯。我正犹豫不知道躲在哪里时,就听见卧室有了声音,危急之中没时间多想,我一下子也脱去了衣物,一丝不挂的站在了几个雕塑中,刚摆了一个一手叉腰一手抚头的造型,卧室门一开,郎先生光着身子就出来了。
人家郎先生天天和裸体的东西打交道,都已经审美疲劳了,到客厅连看也不看这些雕塑和我,就走到柜子边,倒了一杯红酒坐沙发那里就着生菜喝上了。我刚庆幸他没发现我,但马上我就看到他向我这边看了过来,随后就和我对上眼了。
我使劲儿睁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看了一阵儿,又从身边拿起一个望远镜,边喝酒边上下看着我。一会儿,他喝光了酒,又拿了一个放大镜走过来了。我心里一紧,运功全身,顷刻间我身子也像雕塑一样又冷又硬了。
郎先生到了我身前,举着放大镜上上下下这个看啊,一寸一寸的都研究到了,最后还把我全身摸了一个遍。我屏住呼吸,心想只要一感觉到他发现了我,我不想伤他也得立下杀手了。谁知到了后来,郎先生忽然掉起了眼泪,随后哭着说了两句话,走回了他的卧室,我这才知道原来郎先生和你是老乡,也是天津人。”
“老郎说什么了?”我一直没说话,暗自盘算着心事,想着脱身之计,此刻也好奇起来了。
“郎先生说,又想九河下梢的天津卫了,要不怎么连雕塑都是家乡天津的煎饼果子味儿呢?”青丝婉儿答道。
“老娘在雕塑里站到转天,两条玉臂都酸了,两条玉腿也都麻了,后来郎先生开窗开门通风,又在外面装订挂历,我看见一个男人和白主任在院外说话,仔细一听,说的是武家庄,我就知道是你这小子了。只是你他妈的怎么还说老娘和你云雨之后又找你要钱了呢?你那钱不是你自愿买武大郎拍的咱俩的照片了吗?”
青丝婉儿踱步到了床前。我聚集全力,只待她再往前走一步就暴起发难,那知她却停住了身子,又回身从桌子上的鞋盒子里拿出武大郎的那本《本草纲目》,冲我晃了晃,说道:“我师傅有两件镇门之宝,一件是这本《本草纲目》,另一件在我手里,是《赤脚医生手册》,我和武大郎从师傅那里盗走后一直奉为至宝。你盗走了武大郎的这本秘籍,你想我们能饶得了你吗?”
我担心武大郎要是来了就更不得下手了,但青丝婉儿不靠近我身边我还真不敢冒险下手,就仍是半死不活的倚在墙壁上等待着机会。
青丝婉儿小心的把书放回鞋盒子里,继续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做主饶过你的过错,既往不咎,但是你还得跟我们回武家庄去,继续履行合同。白天你还是伺候武大郎练功,做药膳。劳累了一天,我俩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晚上再由我补偿你的辛劳,用你们文人的话说就是陪你行云行雨,翻云覆雨,总之在床上云来雨去,云卷云舒的,让你恢复一下白天劳累的身子。”
“你这不是让我黑白连轴转的给你们卖命吗?”我手摸上了腰间的那把钢骨折扇。
“怎么会呢?”青丝婉儿笑道:“你是天津人,我再让厨房每天给你做天津小站的稻米饭,补你的身子,比你那药膳还好呢。”
“你是让我当吃软饭的小三儿了。”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苦笑着,同时,手已悄悄将折扇从腰间抽出,做好了准备。
(十二)
“怎么说得这样难听?你不是嘴挺甜的吗?”青丝婉儿说道。“你刚才说我冰晶玉洁,纯得像白纸一样,你是真的夸我,还是讽刺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真的。你看你虽然除了和武大郎的夫妻关系外,还和我有过几度缠绵,只我知道的,就又让门爷和郎先生摸过,但从三从四德上的伦理道德来讲,冲你这动我身子易,动我感情难的高风亮节的优秀品格,就应该在武家庄给你立一个贞洁牌坊来。”我蓄势待发,心紧张到了极点,只等青丝婉儿再靠近一些就出手。
“唉,你算说到我心里了,这话就是假的我也爱听。”青丝婉儿似乎动了情一样若有所思了一阵,又返身退到窗前向外观察了一番,然后回过身来,站在窗前桌子边认真的说道:“我他妈的也是情路艰辛,感情坎坷的一蹋糊涂啊。一直没有遇到一个真正了解,爱着老娘的知己,反给武大郎守上了妇道。唉,你说你小子虽然狡猾,可嘴好使,甜言蜜语的让老娘开心,要是真心跟了我,倒也算美事一桩,偏偏你。。。”
“我也不光嘴好使。”我随口搭讪着。
“你嘴甜也是坏蛋一个。”青丝婉儿跨前一步,但就是不靠近我。“你说你跑也就算了,怎么还给武大郎下药?然后又给他戴西瓜皮绿帽又扣王八盖子,又偷钱又盗驴的,让老娘在你俩中间多被动,还怎么做人?”
“我是怕武大郎不容你我用自由恋爱反抗婚姻暴政,那天又看了《水浒》,才知道原来宋朝也有一个叫武大郎的,就想学人家西门庆大官人和潘金莲合谋害那个卖炊饼的武大郎的英雄壮举,又不知道你的心思,就只好先斩后奏了。完事儿恐怕你回来埋怨,只得一走了之,远遁他乡了。”我攥着折扇的手心已经滲出了汗珠儿。“婉儿,我走是走了,可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你呀。”
“又给老娘灌迷魂汤了。别说,老娘这感情经历上真是纯得白纸一样,没被人真正用心爱过,还就怕你来这手,你这是往我心里扔感情原子弹啊。你快说说,你怎么想着我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洁身自好,独身不娶,尝遍了单身男人的苦楚,还不是因为你我的那段孽缘啊。”我动情似的说道,同时心里越发暗自焦躁起来:“再不动手,武大郎就该来了。”
“难怪刚才那种时候你还脑袋扎我怀里,揉搓老娘的奶子,吃老娘豆腐呢,原来还记着老娘的味道了。”青丝婉儿荡笑道。
“你那身子还真和豆腐一样,又白又软的,要是脸上再点缀四十几个麻子你就成精品了。天天晚上吃着麻婆豆腐就着软米饭,再喝一壶,那人生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我说。
“你啊,好话也不会好说。”青丝婉儿说着走进了一步,接着不无得意的说道:“还别说,老娘这身子也不知迷倒过多少男人了。就说这姓门的吧,早上我给他送去煎饼果子时,这小子似乎觉得撒了用迷魂药腌过的碎白萝卜叶子当葱花儿的煎饼果子有些古怪,不肯痛快吃,结果还不是在老娘随机应变的忽悠下,吃着老娘的豆腐把做了手脚的煎饼果子就下肚子里去了。”
“你又让姓门的占便宜了?”我心里盘算着只要青丝婉儿再往前走上两步,我就不再等下去了,可嘴上还在应付着。
“哈哈,吃醋了?”青丝婉儿向我近前走了一步。“摸几下怎么了?我这千锤百炼的身子既不会缺斤又不会短两的。你小子要是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去,一心一意的以武家庄为家,白天糊弄完武大郎的药膳,晚上老娘这嫩豆腐一样白花花的身子还不是随你吃个够?像你说的,吃一口软软的天津小站稻米饭,就一口红白相间,有肉有豆腐,有麻有辣的麻婆豆腐,再喝一口酒,赶上逢年过节,我再给你摊几套天津煎饼果子,蒸几屉狗不理包子,你说,普天下你上哪儿找这美事儿去?”
青丝婉儿解开了摊煎饼果子的工作服,就是那条系在腰间沾着面粉的蓝色大围裙,露出了丰满妖娆的腰身:“武大郎就是埋头驾辕的马,我坐马车上掌舵,你再戴上嚼子和行头帮着武大郎在旁边拉帮套,咱武家庄这二夫一妻的和谐马车在康庄大道上奔驰,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图画啊。”
“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随着心里做出的这个决定,我团身就待扑向青丝婉儿,谁知就在我几乎暴起的一瞬,锁着的房门竟是无风自开,一个白色身影电闪一般倏地已立在屋子中间,随之矮小的武大郎也急速奔入,并回身关上了门。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水和乙醚的气味。我依旧软软的偎依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半睁半闭的像要睡去的样子,心里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出手。不用看,我知道白主任驾到了,而且看起来她们真如我早先的推断,竟然是一伙的了。
“凶多吉少了。”刚才我攥着钢骨折扇的手心里的热汗已经干了,代之而起的是又渗出了涔涔冷汗。
(十三)
“婉儿,原来白主任就是咱们的师傅,师傅已经化妆易容过了。她老人家原谅咱俩了,快拜见师傅。”武大郎连珠炮似的说着,又一步跃到我的身前:“婉儿,他没使坏吧?”
“我吃了你下的迷魂药,穴道又叫你们重手制住,动都动不了了,还怎么使坏?”我说出这几句迷惑她们的话后就不再吭一声了,听凭她们重逢后的一番乱七八糟的对话,只是暗中全神贯注的寻觅着适时的脱困良机。
“找到他盗走的秘籍了吗?”我听白主任问道。
“找到了。”青丝婉儿从我的鞋盒子里拿出那本《本草纲目》,又从武大郎手里接过来递上的另一本厚厚的都已经发黄破角了的书,大概就是她刚才告诉我她师傅的另一本秘籍《赤脚医生手册》了,然后双手捧着这两本书,毕恭毕敬的躬身递给白主任,嘴里破天荒还用起了文词:“师傅,徒弟罪该万死,幸好秘籍还在,未酿大错,今完璧归赵,求师傅看在徒弟以往忠心耿耿追随师傅,此次只是为情所困,偶一失足的具体情况,从轻发落,给徒弟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补过的机会。”
“秘籍找到就好。”白主任一把抢过那两本书,急不可待的翻来覆去的看着,然后把书像宝贝一样的抱在胸前,感慨万千的说道:“想想当初也不全怪你们,为师脾气急了一些也有一定的责任。当时你俩私情败露后,闹得满城风雨,场面确实整得太大了。你们想想,为师也是孤身一人,单身的女流,练功时你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的,连累的为师有时也是难以静心修行。我说让你们走也是气话,哪知你俩倒当真了,不但背师私奔,还盗走了咱麻醉门的这两本镇派之宝。”
白主任挥挥手,像是要甩掉什么东西一样继续说道:“咱们师徒今天重新团聚,又寻回了镇派秘籍,应该是大喜的事情,过去师徒之间的不愉快就不再提了。唉,自你们走后,为师青灯孤庵,愈觉人单影只,加之失了秘籍,不能继续修行下去,偏偏后山无忌寺的和尚羞涩一郎总来骚扰,经常送些情书和色情图片来。最后为师忍无可忍,以咱们麻醉门迷幻三式中的第一招漫天花雨,打出麻醉银针,将这淫徒麻翻在地,并在其麻醉药力已过,重归清醒时,痛陈其恶行,用抹了辣椒水的青锋剑斩断了羞涩一郎那男人的淫乱之根。随后为师弃庵而走,浪迹江湖,再后来辗转漂泊,竟流落到了这个远离法制,远离现实的三不管地界。”
白主任向仍倚靠在墙壁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我这边扫了一眼,我心里一紧,但仍是一动不动,眼睛精华内敛,余光悄悄观察着她们师徒三人。
“师傅。”一直唯唯诺诺的青丝婉儿说了话:“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一次东屋的郎先生上我摊子那里买煎饼果子,和我闲聊时说他在无忌寺练过铁裆功,自己是什么金枪不倒,我还纳闷他怎么知道无忌寺呢,但当时只是寻思着他是要找我便宜,耍流氓了,现在想来,是不是这姓郎的就是后山无忌寺的那个淫徒羞涩一郎呢?”
“哦,这我倒没注意。平时看他三句离不开色情,还以为他是偏好此道的纨绔了,如果他确是羞涩一郎,那倒真是一个笑话儿了。不过先不去管他。”白主任走到窗前,继续说道:“为师在这个号称《文学之城》的黑恶势力割据的大胡同里,像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草一样,以夷制夷,四两拨千斤的借力打力,倒也占稳了脚跟,在这个大院坐上了居委会主任的金銮宝座。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表面平静的文化大院也是暗潮涌动,杀机四伏啊。”
白主任回过身来,将怀里的秘籍放在了桌子上。“昨天这个化妆成爱江山美人的醒来已经是黄昏来到大院,开始为师还没注意,但他一提起他在武家庄的奇遇,我就觉得他说的那俩人像你们。再后来他讲到了《本草纲目》,我一下子就确定了我的推断。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随身携带着咱们的秘籍了,就让他先住进了这里,一是引你们前来,二来也是要看他下一步的行动,从中找出他藏秘籍的地方。为师算准了如果他带着秘籍就一定会一早逃离这个大院,我怕在院里动起手来动静太大,让院里人知道我会武功,也是江湖人就不好了,所以从昨晚开始就守在胡同口外,哪知道反倒被你们先得了手。”
白主任话锋一转,愈加严肃了起来:“这个号称文化大院的地方藏龙卧虎,鱼龙混杂,大院里一些人表面对我客客气气,唯唯诺诺,其实是阳奉阴违,私下各有算盘。最近几股势力暗地里合纵连横,密谋将我这个居委会主任取而代之,而且这次旁边院落一个以糊,草,虹,溪四人为帮首的凤凰不惑帮也要来横插一手。这个凤凰不惑帮是一些穷窝里飞出的凤凰男CEO和品性不如家庭妇女的博士后们的中年组合。所谓三岁看老,穷乡僻壤来的刁民到了中年更加阴暗,更加不择手段的不惑了。所以,为师最近处境险恶,正在思量破解之策。”
白主任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为师来了你俩这等强援,而且秘籍到手,是该咱们麻醉门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婉儿,你换一副面孔,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风骚的样子,今天就住进大院里,利用姓门的好色的毛病控制住他,为咱们所用。”
白主任又向已经从门爷恢复回来本身形象的武大郎说道:“小武儿,用你身高一米四七的先天独特优势,为师给你化妆成离异的单身女子模样,再把你胸隆起来,以胸大无脑的全新形象住在后院,结交院里及胡同内市井光棍,咱们三人互为倚角,彼此照应,成鼎足之势。”
“师傅,你怎么也和醒来已经是黄昏这坏小子学?徒弟一米五二,不是一米四七。”说完这话,武大郎又回头看看我,问白主任:“师傅,这坏小子怎么办?”
(十四)
“武大郎。”青丝婉儿急忙接过话茬。看起来自从我逃离武家庄后,青丝婉儿就随我管她老公叫武大郎了。“咱们不是和他还有三年的雇佣合同了吗?还能怎么办了人家?”
“人家?瞧你对他这客气劲儿,你是不是。。。”
“小武,自己人别吵。”白主任截住了武大郎的话。“现在咱们首要的任务就是维护大院的稳定,打击拉帮结派的帮派割据势力;后院酝酿已久的分离独立势力;打躬作揖,引诱精英外流的挖墙角势力;违背家庭伦理道德的暧昧无罪势力,特别是最后这一种暧昧无罪势力,现在已经发展蔓延成偷情有理,小三儿万岁的极端了,长此下去咱们这个大院的居民最后都成了一对对的暧昧鸳鸯,那还怎么管理?我这个居委会主任都被架空了,还有什么威信?所以必须坚决打击。”
白主任雪白的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以表示打压的决心及力度:“小武,你在这方面有专长,以后注意收集各种渠道的信息,特别是大院茶余饭后谈论的小道消息,更应留意的是院内不健康的暧昧信息,谁和谁飞媚眼,谁和谁打情骂俏了,一经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备案留档,若查明属实,则以在院里公开档案,直至给其各自配偶发送档案的强有力手段,促其改正错误并交纳罚款。婉儿,你再准备几个鞋盒子,以便存放收缴的罚款。另外,从明天起,我在大院告示栏的左侧放上你俩的名字,你俩从此就算这院里的正式在册居民了。”
白主任喘了一口气,无限感慨的说道:“居委会主任法定只能干两届,我干完这两届就只有退了。你俩辅佐我平稳干完这两届后,到时候功成名就,咱们就一起去武家庄,精研武功,把咱们麻醉门发扬光大,再去了断师门的血海深仇。”
白主任又扫了我一眼。“至于他吗,我发现他虽然写过《一次纯洁的偷腥》,有作风问题的嫌疑,但毕竟属于纸上谈兵,时过境迁,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道,也无从可查了。我就倾向于他还是纯洁的,就不必劳心费神的去天津搞外调了。同时我发现他不像姓门的那样在院里沾花惹草的开些不正派的玩笑,还算中规中矩,不属大奸大恶之人,甚至说他是大院男人里唯一的正人君子也不为过。另外他在武家庄和婉儿的偷情也是在婉儿酒色勾引在先情况下的礼貌性上床,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被偷腥,是被动的,或者是半推半就的,是在精神上付出和身体上吃了亏的。人家醒来已经是黄昏要到法院告你们敲诈勒索和性骚扰,别说这一鞋盒子钱,就是全武家庄也不够赔偿的。”
白主任摆手止住了武大郎和青丝婉儿张口欲辩的举动,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先把他还留在这屋子里住,暗中辅助我工作,以后带他一起回武家庄,只是呢,要和他签定一个终身合同了。”
“终身合同?”武大郎和青丝婉儿同时叫出声来,连我也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了。“白主任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我又攥紧了折扇。
“为师身边一直没有一个修行武功时练招喂招的人,也一直没有一个处理各类杂事儿兼照顾起居饮食的李莲英式的人,我看他既会武功,生活上又挺细致的,也会写点文章,可谓文武双全,特别是嘴又甜,外貌形象也行,就想给他一次机会。”白主任说着走回窗前,又向窗外望着什么,也似乎是沉思着什么。
屋子里忽然沉寂下来,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
“原来,师傅是看上他了?”青丝婉儿沉不住气了,率先打破了沉闷:“那,他要是不同意呢?”
“婉儿,师傅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他小子攀了比你还高的枝,都快笑死了,还有不同意的?你别对这小子还藕断丝连的吧?”武大郎恨恨的说道。
“你们瞎说些什么?让你们注意观察院里的动向,你俩倒对为师用上放大镜了。为师自创的麻醉门虽然近几年才臻完善,但自问和在江湖上纵横驰骋,盛行百年的蜀中唐门在下药使毒的道行上并驾齐驱,难分伯仲,为师一心事业和练功,要做天下第一的大派,怎么还会分心对他有想法?真是笑话。为师就是可怜你们从小随为师练武,没有享受过师爹式的照顾关怀,想给你们补全了单亲师门的遗憾,至于他是不是同意。”白主任忽然笑了起来,提高了嗓音,似乎也是说给我听:“他要不识好歹,不是还有羞涩一郎的前车之鉴了吗?”
“太好了!”武大郎两掌相击,鼓掌高声喝了一声彩:“师傅,他要敢不遂您的意,咱就像您对付羞涩一郎那样,斩了他的命根子。到时候我动手,嘿嘿,刀上也抹辣椒水,哈哈哈,咦,不对啊,要是他同意了呢?那我不是要管这个坏小子叫师爹了吗?”
外面似乎有了一些动静,大院居民大概已经纷纷起床,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了。白主任没有再说话,伸手将窗帘的缝隙拉得大了一些,然后仔细观察着外边的情况。
“再等下去,搞不好会给弄成太监了。”我心动身动,猝然团身暴起向站在白主任身后的武大郎和青丝婉儿扑去,身形可谓厚积薄发,疾如闪电,右手钢骨折扇直指武大郎,同时左手向青丝婉儿脸上一掌挥去。
“啊!”事起突然,武大郎大惊失色,怪叫一声,不由自主的向后一躲之际,我的左掌已近青丝婉儿面额。青丝婉儿武功了得,陡遇偷袭身形不乱,双手上架,欲待封住我带着风声击来的这凌厉一掌,只是没料到我这一掌其实只是虚招,就在几乎被封的一瞬,我的手忽的下移,变掌为抓,在青丝婉儿胸口那傲人高耸的乳房上又连摸了两把。
“嗷”的一声怒吼中,武大郎像射出的子弹一样向我扑来。“来得好。”我大喝一声,左手劲力一吐,将青丝婉儿推向刚转过身来的白主任,与此同时也一头向武大郎撞来的方向冲去,只是在冲去之前,凭着在青丝婉儿胸口一推的反震之力,我的身子和相向而来的武大郎一错而过,而武大郎和我的这一恰到好处的擦身而过,正好挡住了白主任要出手拦截我的雷霆一击。
“咚”的一声巨响,随后又是“哗啦”一声,第一声是武大郎一头撞在墙壁上的声音,之后的那一声则是我撞门而出的声音。
破碎的门框木屑四散纷飞中,我一个优美的空中转体倒翻,双脚稳稳的站在了院子当中。
(十五)
“嗖”的一声,一道白色人影自屋内穿窗而出,蜻蜓点水似的在地上一弹即起,驭风一般落在了大院门前,正是麻醉门的掌门人,也是这个文化大院的大当家,居委会的白主任。白主任利索的关上院子的大铁门,回过身来,一副成竹在胸,稳操胜券的表情,嘲弄似的微笑着:“醒来已经是黄昏,怎么这么不识时务?还要做困兽犹斗,坏了你最后的机会吗?”
白主任不从屋子出来追我,而是先抢了出院的大门要道,真是心机缜密,谋算老到啊。我抿着嘴唇,环顾四周,没有回答白主任的话,心里叹道:“形势严峻了。”
武学一途,虽有纯武功实力的高低之分,但心智的聪惠,反应的机敏,经验的丰富也左右影响着相搏双方的胜负。虽然与白主任相较,我武功似稍逊一筹,加之武,青二人的从旁协助,我处劣势已无置疑,但其实激斗起来,我却没有必要一定要与她们殊死相搏,分个高下,以我醒来已经是黄昏深厚的江湖经历,机智的临场反应,多变的武学套路,若寻机脱逃,绝处逢生也非难事,但此刻白主任关了院门,守在那里,却一下子断了我的逃生之途,似乎只剩下硬碰硬的力拼一条路了。
这个大院的围墙有两丈多高,墙头插满了碎玻璃,别说没有武功的寻常大院居民,就是我这样身负上乘武功的人也断难翻上围墙。只有先上了靠近围墙的房子,才有可能再冒险一试,而现在强敌环伺,翻墙逃离大院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了。
武大郎和青丝蜿儿已经从屋子里窜出,在我身后几步外呈左右包围之势站住,显然在等待着白主任的命令。
“醒来已经是黄昏,你还非要等到黄昏才会醒过来吗?只怕到时候你想通了也没这便宜了。我数到三,你不乖乖的回屋子里去,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一,二。。。
“我醒来已经是黄昏何等英雄,岂能给你们小三儿,小四儿的当着。”没等白主任数到三,我突然跃起腾身空中,随后又是拧身一转,老鹰扑食一般,猝然向一直站在我身后跃跃欲试的武大郎俯冲过去,在快接近武大郎时,我团在一起的身子猛的伸展开来,两腿用力蹬向他的前胸。我的这招凌云飞腿,动作一气呵成,虽是凌厉的夺命杀招,但却使得是飘逸潇洒,优美舒畅。
武大郎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外家功夫,这种功夫若是练到高深境界,除非击中罩门要害,否则寻常刀剑也奈何不了。武大郎自幼习练,想来也非泛泛之流,眼下见我双腿携风踢来,竟不躲不闪,拿桩站定,大吼一声,双掌迎向我的双脚击去。
“啪”,随着这声轻响,武大郎的双掌和我的双脚对接在一起,但令武大郎大惊失色的是我的双腿忽然由硬变软,令他打出的掌力如击败革,而更让他惊骇万分的是我两腿的适时一软,已使我的两脚吸附般的贴在了他的双掌之上,也就是说,我整个身体已经站在武大郎前伸的两只手掌上面,武大郎是在托着宝贝一样的托着我了。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我抖手将钢骨折扇砸向武大郎光秃秃的头顶。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武大郎的头上蹿起了一团火星,在他向后摔倒在地上时,借那一砸之力腾身而起的我看到了他秃头的左边暴起了一个鸡蛋般大的包。
我的身子还未落地,只觉一股阴风疾劲袭来,青丝婉儿的吸阳掌分上下两路打来了。
“哈哈,关键时刻还是偏着本夫害老情人啊。”我嘴里说着,身子在空中又是一飘,闪过青丝婉儿的偷袭,双脚落地的同时,右手折扇虚指,左手猝伸,向青丝婉儿胸口再度抓去。
“你他妈的尝到甜头了?都这时候还惦记着吃老娘的豆腐了。”青丝婉儿一手护胸,一手竖掌为刀,径直向我拿扇的右手腕脉斩去,嘴里还解恨似的喊着:“我叫你满处去偷腥,连师傅也不放过。”
审时度势,我觉得只有以变求生了。一来白主任不为场上我暂时稍占上风的情势所动,仍坚守着大院的大门要冲不挪半步,不给我丝毫可乘之机,另外我看到武大郎正从被砸倒的地方爬起,两眼放光,已经是要拼命了,我不能和他们缠斗下去。一念至此,我右手一缩,躲过青丝婉儿的这阴狠一切,同时一脚向她下腹踢去,嘴里也没闲着:“你师傅都说我是这大院里唯一的正人君子了。”
青丝婉儿向后一跃闪躲我的这看似凶猛的一脚,哪知我这只是虚招,一使即收,随即一个转身,我就待向大院的深处纵去。
一声尖厉的哨声响起,随之白主任那专业朗诵般的声音在她充沛的内气带动下传遍全院上空:“前已被我文化大院除名的醒来已经是黄昏现化装易名潜入,欲行不轨,院内各住户请即出屋协防。”
随着白主任的高声示警,真是立竿见影,大院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原来这个以文著称的大院居民们虽然平时都是关在供奉着诺贝尔像的雅室里挥毫泼墨,吟诗作赋,行文绘画的笑谈风月,愁述情怀,但同时却也特别关心大院公益,八卦邻里间隐私,堆积道德舆论的制高点,高屋建瓴的维护法统;而且不光能在纸上口诛笔伐别人。现实中遇了机会竟也撕破文人面皮,身体力行了。
此刻听见白主任说醒来已经是黄昏欲行不轨,大院居民也不问醒来已经是黄昏到底欲行何种不轨,是进院勾引良家,还是强掠才女;是拧门撬锁,还是杀人越货,当下个个义愤填膺,立刻都弃文转武,抄起家伙出了屋子。有的端着半人高的铅笔做成的红缨枪,有的扛着巨型派克钢笔改制的方天画戟,有的举着电镀铁管为杆的毛笔做成的点穴橛,有的擎着裁纸刀锻造的青锋剑,还有的拿着电脑键盘改成的以拨弦发出音律伤人的古筝,纷纷站在各自屋前,注视着正要冲向大院深处的我及随后欲追的青丝婉儿和已经站起来的武大郎三人。
(十六)
本来,我是想跑往大院深处,引武大郎和青丝婉儿追来,然后伺机各个击破。如果白主任离开院门寻来,我再力争从院门逃离。另外到了大院深处,如果有可能,我也可甩开武大郎他们,蹿上靠近围墙的房子,尝试从房上翻出大院围墙逃逸。可是眼下在白主任的招呼下,全院皆兵,舞文弄墨的都改了舞刀弄枪了,一下子打乱了我的算计。不过好在这些男女翰林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只是守在各自屋门前,拿着各自奇形怪状的凶猛兵器,静观院中形势的变化。
略一迟疑,没别的更好选择,我仍向大院里面奔去。哪知刚一迈步,从大院深处奔马一般冲出一个人来,带起了一溜尘埃,仅一眨眼功夫,已由远至近,我仔细一看,原来竟是那个总是一副镇院之宝傲慢神态的老翰林。
老翰林仍是上身反穿老羊皮坎肩,只是边往这边奔跑边脱下这副行头随手扔出,同时一拽腰间扎着的一条烂银色的纯钢锁链,一条两头均是银色钢球,中间以约两米长钢链相连的链子锤已舞在手中。离我十几步远,既不来一句文人见面的寒暄问候,邻里之间的礼貌客套,也不说一句江湖切口,盘一下根底,只是奔腾之势不减,迎头将钢锤向我心口打来。
老翰林随手扔出的羊皮带毛坎肩正巧打在刚从自家门里出来的门爷身上,这看似轻薄的一件衣物竟将大院里号称文武双全的练家子门爷打了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门爷大概吃了迷魂药的煎饼果子现在还晕着了,嘴里仍不停的嘟囔着:“这大早晨的让新来的翠花儿伺候着吃了一套煎饼果子,这个口感,这个手感啊,糊里糊涂就睡到了现在,怎么转眼院里就出大事儿了?”
院里的人们谁也没理门爷的自言自语,全都屏住了呼吸,一个我暗地里一直怀疑也会武功,叫做天涯断肠人的女子甚至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呼。围观的众人已经看出,老翰林向我当胸掷出的这一锤,可谓力重千钧的狠辣杀招,以他们对我醒来已经是黄昏的过往印象,这夺命一锤之下,我将是血溅当场,必死无疑了。
老翰林的这条链子锤平日只是当腰带扎在裤腰上,外面罩着反毛羊皮坎肩,偶尔也拿着垂在两腿间的两个锤头用作老人活动手关节的铁球,但眼下众人才知道,这平日貌似弱不禁风,风烛残年的腐儒竟是文武两途的绝顶高手,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钢锤呼啸贯胸而来,纵跳不及之下,我双脚抓地,一个后仰,上身几乎与两腿弯成九十度角的急使了一个“铁板桥”,钢锤堪堪擦着我的鼻尖掠过,真是好险,随之一声巨响,我看到眼前又蹿起了一团火星。
原来武大郎刚才在我折扇的重击之下,虽然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但对他这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身子并无大碍,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仗着雄浑深厚的功力又爬了起来,正见我背对着他和老翰林对峙。这小子置我于死地心切,随即气贯头顶,两臂贴腿下垂,双脚用力蹬地,像射出的炮弹一样向我后心撞来。不料在我一个铁板桥闪过老翰林当胸打来的钢锤时,武大郎的秃头正迎上老翰林的钢锤,正是外家功夫中油锤贯顶的精妙招式。
石破天惊的两强相撞后,武大郎几个翻滚又摔在了地上,在刚才头上左边被击而起的血包旁边又暴起了一个对衬的大包,就像头上长起了两支犄角,而老翰林的钢锤竟也在这一撞之下凹进去了半边。
左手猝伸,我一把抓住链子锤的钢链,翻身而起,站直了身子,同时右手折扇沿钢链向老翰林持链子锤的手上削去。老翰林招数使老,没料到我变招之快,猝不及防之下,急忙撒了链子锤,向后纵跃。而我一锤在手,也不再需要折扇防身,抖手将折扇掷向老翰林。
老翰林弃锤保身这一手从武功上来说可算是招法中断尾求生的一招,使得倒也中规中矩,只是忘记自己平日都是以链子锤当腰带系着裤子,今天链子锤当了兵器,等于没了腰带,眼下危急之中为躲我掷出的折扇用力后跃,系着裤子的纽扣竟猛的一下子绷断,裤子滑了下来,而我那带着内力的折扇正好穿裆而过,将他裤子劈为两段,随着老翰林倒纵后的双脚落地,他的两条已经分开的裤管滑落到了膝盖以下。
一招占先,我乘胜进取,舞起链子锤一锤直击青丝婉儿,青丝婉儿心惊胆战,不敢硬接我的重锤,只是后退躲闪。哪知我攻向青丝婉儿的这招仍和上次一样,仅是虚招,借着挥舞链子锤的一旋,我向旁一跃,尔后一个纵身跳上了东屋郎先生的房顶。
(十七)
我上了房后,原是准备借一冲之力连跳到房子接近围墙的那边,然后再以甩出链子锤搭在围墙借力的方法飞跃墙头插满碎玻璃的围墙,然后逃离这座《文学之城》的。哪知刚一跃上房顶,赫然发现这座房子的屋顶上面约一米高处,原来有一条电线通过。大概年头已久,我身前这段电线包在外面的绝缘材料业已剥落,裸露着粗大的金属线。电线一端从大院深处而来,另一端延伸向院外的胡同,正好阻挡了我的连续跳跃之路。
稍一迟缓,我就觉得身后形势有异,回身的一瞬,一股强劲的罡风已自下而上袭来。原来又是武大郎见我上房要逃离大院,不顾已经两遭痛击,头上顶了两支暴起的鲜红犄角,竟又拼命追赶,从院中跃向屋顶,人还在空中,两臂已然恶虎扑食一样抓向我的后心大穴,同时嘴里厉声喝道:“醒来已经是黄昏,看你小子哪里逃!”
“真是阴魂不散啊。”我也断喝一声,不及细想,一锤挥出砸向武大郎头顶,同时欲借武大郎躲闪之机再寻逃路。
好一个武大郎,真是艺高人胆大,仗着他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竟然不顾头顶门户大开,不躲不闪,一副悍不畏死的拼命架式,逆锤而上,冲势不减,继续向我扑来。
又是那一声熟悉的巨响,眼前又是那熟悉的一团火星子,武大郎的头顶再次和我打去的钢锤撞个正着,也仍是那熟悉的鸡蛋般大的肉包再次在头顶上已有的两个包的旁边暴起,但武大郎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翻滚在地,而是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气概,不顾头顶三朵人肉红包的灿烂绽放,双手急伸,铁钳般抓住链子锤的纯钢锁链,奋力下沉,一心要和我同归于尽似地将我往房子下面拉去。
猝不及防之下,我险些被武大郎拉下房来!我急忙调整好站立姿势,两脚牢牢抓地站稳,用力抓住链子锤。在现在的情况下,我既不能被夺走手中的链子锤,也不能被拽下房子。眼见武大郎以全身重量悬于链子锤的另一端,我运功两臂,就待抡起链子锤将武大郎甩出,就像看出了我的企图,站在院子里的青丝婉儿急奔前来,向上一跃伸出双手抓住了老公武大郎的两只脚踝,拼力下坠。此时这夫妻两人全是身悬空中,以所谓千斤坠之势,欲合二人之重将我拉下房子。
其实严格来说,单纯武功上讲的千斤坠,是利用手脚抓牢接触的地或墙来产生下沉之力,而不是像武大郎和青丝婉儿这样仅凭自身重量来使出这招,因为俩人身体份量虽重,但对我来说却并非不能承受之重。当下,我仍是一提手中链子锤,再次挥臂欲舞链甩掉武,青二人。
一条白影自二十来米远的院门处疾闪而来,仅只三个起落,已到武大郎和青丝婉儿身前,正是俩人的师傅,武功卓绝的文化大院居委会首脑白主任。白主任的这三个起落速度奇快,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优美至极,却是燕子三抄水的经典招式。转瞬之间,白主任已经伸手抓住了青丝婉儿的双脚;与此同时,已经光着下身,正往腿上提两个裤管遮羞的老翰林见此情景,不顾丑态再现,也卖弄了一招就地十八滚,翻滚到身子也已经悬在空中的白主任的脚下,然后顺势盘腿坐地,一个老僧拜佛,双手竟也抓住了白主任的脚踝。
“啊!!!”此时,全院人都惊得发出了同声一呼。也难怪,饶是这些平素玩弄文艺,笔上春秋的男女翰林们见多识广,想象力丰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异画面------我站在高高的房上,双手拽着链子锤,链子锤的另一端连着悬在空中的武大郎,青丝婉儿,白主任,最下面是坐在地上的老翰林,情势上已经可称为万斤坠了。众人皆想,这下醒来已经是黄昏在劫难逃了。
“大家快上啊,把醒来已经是黄昏揪下来,维护文化大院道德传统!”一直静观院中情势的门爷此刻已经彻底清醒,看明白了一切,只是忘了早上趁老婆回娘家之际,刚摸过青丝婉儿的肥硕奶子,就着雪白酥胸吃下了一套煎饼果子,当下竟喊着维护道德传统的口号适时跟进,一声凄厉的惨呼,就像月下带头公狼招呼群狼的嚎叫一样,边叫边冲上前来。
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眼见我这个文化大院的在册居民落魄失势,命悬一线,一些大院居民,甚至包括二,三个平时也曾在院里打头碰脸,礼貌寒暄的好邻旧友,随着门爷的招呼,好像忍了我醒来已经是黄昏很久的样子,发一声喊,吐沫星子乱飞,也一起涌了上来,会武的准备出力伤人,会文的捧人场泼墨,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了。只有几个文化大院的老住户还站在各自门前,表情复杂,呆呆地看着大院里纷乱的一切。
形势万分危急,以我之力和站在房顶的尴尬处境,断难承受武大郎,青丝婉儿,白主任,老翰林这四人合力同心之重,非要被拽下房子或是撒开手中的链子锤不可了。此刻,我就像文革中批斗台上的人物,看着房下群情鼎沸的大院这些已经剥去伪装的文人墨客们。
千钧一发之际,我头脑忽地灵光一闪,迅疾腾出左手,将右手在握的长出一截的链子锤猛的扔向身侧外表绝缘材料业已剥落的电线,在链子锤搭接并依锤头惯性缠绕上裸露的金属线前的一瞬,松开链子锤跃向旁边。身子还在空中,突然想起白主任那燕子三抄水的优美姿势,禁不住厉声喊道:“小白,快跑。”
在我将链子锤扔向高压电线时,白主任似已警觉,此刻听我一喊,立刻就待撒手跳开,只是脚踝被老翰林死死抓住,动弹不得。好个白主任,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忽地身子急缩,灵蛇一般从一袭白色连衣裙包裹着的肉色紧身衣中脱壳飞射而出,在空中身形翻转连跃,眨眼间已站上西屋青葱先生的房顶。原来,白主任竟穿了一件全身的“马甲”,从白主任逸出后老翰林手中抓着的马甲仍然挺拔的既坚又韧且柔的情形来看,一般丝线断难织就此等极品,这马甲应是白金丝线之类织成的呢。
“轰”的一声巨响,链子锤与电线交接处爆起了一团火球,强大的电流瞬间沿着牙带鱼一样首尾相连的链子锤,武大郎,青丝婉儿,白主任的金丝马甲及老翰林直泻而下导入地层;随后电线也被武大郎等人身体的重力拉断,断开两截的电线一条打在地上弹起后正好缠在门爷暴着青筋的脖子上,另一条却搭在了蜂拥而上准备帮助白主任等往下拽链子锤的人群中,噼噼啪啪的爆起一阵闪亮耀眼的火花和脆响,随之传来“不好,有电,醒来已经是黄昏下毒手了,快向后院跑啊。”的惊叫声。与此同时,供电及服务器等电力系统因短路而燃起火来,又是惊天动地的几声巨响过后,整个这条胡同,也就是这座叫做《文学之城》的城堡一下子断了电力,同时各处燃起了冲天大火,遮天蔽日的浓烟中传来奔跑逃生的人们的嘈杂喧嚣。
我趴在房上,看着四处的大火和滚滚浓烟,劫后余生,想到刚才的脱险仍是心有余悸。
我在房上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动静,就像换了时空,此刻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白主任早已不知去向,文化大院里的居民也都逃得无影无踪了。我活动了一下全身,发现经此大难,竟是毫发无伤。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我悄然跃下,狸猫一般点尘不惊地落在院子的地面上,冒烟突火地几个起落,闪身进了我的那间屋子。
(十八)
屋子里没什么变化,就是床上有一些被武大郎头撞墙壁时撞落的墙皮碎块;鞋盒子还在桌子上放着了,我走过去查看,钱还在,也没有短少。
“赶快离开这个文化大院吧。隐姓埋名的韬光养晦还是没隐住,这次又弄出了人命,重出江湖的计划就别再想了。算了,怎么都是一辈子,还是叶落归根回家乡天津终老一生吧。”我把捆好的鞋盒子斜背身上,又把存有门爷照片的照相机和欠条都扔在了床上,想想过去和这些人的纠缠真是无聊。然后环顾呆了近一年的这间斗室,不知怎么,想起了《笑傲江湖》里一句经典的话:“这块是非之地,永远不再回来了。”不禁又感慨万千了一番,然后扭头就待向屋外走去。
屋外有了动静。我站立不动,随后就见白主任鬼魅一样飘了进来,当门站立:“怎么样?醒来已经是黄昏,你,没事儿吧?”
白主任危急时刻脱掉了全身的马甲后,大概是刚才回自己住处换了衣服,现在是穿了一套紫色的紧身运动衣,身材较前似乎瘦了一些,应该是换下特制马甲后的真实身形了,按门爷说话就是更有“线条”了。只是似乎性情大变,眼神柔和了许多,说话的语气更是婉转温柔,摆明了化敌为友了。
不过,此时我已看出,这个我平时没有注意,刚才危急时刻喊她小白的白主任,和我一样,面貌是精心化妆易容过的了。
“我没事儿。”我淡淡地回答她一句后,仍想继续往外走,但白主任堵着门没动,我只好站住,等着她的下文。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白主任说完这句话,就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本草纲目》和《赤脚医生手册》那两本秘籍。见我走出门外,就也尾随我走到了屋子外面。
“我刚才把小武他俩被高压电烧焦的骨灰装敛好了。”白主任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也看透了,一切都是定数啊。冤怨相报何时了?要不是你刚才向我示警,我也和他们一样了,所以我想咱们的恩怨过节就一笔勾销了吧。”
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依旧一声不吭。多年的尘封往事如烟雾一般在脑海里纷乱飘浮,我的心有些激动,甚至手都有些抖了,但我仍然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有什么打算?”白主任直直地注视着我,像个老朋友那样问道。我忽然发现她身上的那种迷惑人的乙醚味儿没有了,大概那些气味儿是附着在她那极品马甲上的,随着马甲的脱去,她已经回归真我了。
“我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我想叶落归根回家乡天津。”我说。
“你要海归?那你才小学四年文化,很难得到优惠政策的。”白主任爱伤人自尊心这点倒是始终没变化。
“我想就像《围城》里的方鸿渐那样,在唐人街杂货店买个有英文字的哈佛大学的博士文凭,带着项目海归,回天津在南开大学创办一个提高智力的药膳煎饼果子研究所,让天津人人都戴博士帽,成博士之乡。成功的路不止一条,武的不行咱来文的。”说完我就要走,可是白主任仍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反倒踏上一步,更靠近了我。
“你今天喊了我一声小白,一下子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你知道吗?我风月二哥,就是我二师兄,就私下叫我小白。”
“我是因为你姓白,一着急就喊你小白了。”我赶紧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叫醒来已经是黄昏。”白主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永远也不会有人喊我小白了,就算我风月二哥在这里,他也不会理我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仍在暗自压抑着起伏不平的心潮。白主任却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我家世代在锦州开镖行。早年间东北兵荒马乱,山头林立,胡子盛行,匪患遍地,但只要看到我家镖行的旗子,各路豪强,黑白两道,都会给个面子。
我二师兄江湖人称笑谈风月不负他,文武全才,英俊潇洒,机智幽默,可是不知怎么,我爹爹,也就是我们的师傅却喜欢我大师兄,总偏着我大师兄。爹爹认为练武的人就应该一心练功,像我二师兄那样没事沉湎琴棋书画就是玩物丧志,就是不务正业,就是歪门邪道,天份再高,再聪明也没用。所以我爹就不教我二师兄真功夫。我家这个镖行除了爹爹就是大师兄主事。二师兄虽然机变百出,为镖行贡献最大,但却一直受大师兄的气,只是因为爱着我,才隐忍着在镖行呆下来。到后来我和大师兄都比我二师兄武功高,爹爹最后又把我许配给了大师兄。”
白主任摇了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记得我把爹爹让我和大师兄成亲的决定告诉二师兄时,二师兄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屋里地上的一个鞋盒子,样子好怕人。我就想逗他一下,缓和一下气氛。就指着那个鞋盒子说,你要有这一满鞋盒子钱我就跟你私奔了。
那时,我们镖行生意不好,真有一满鞋盒子钱那应该就是巨款了。我说完这话,二师兄以为我是故意拿他开玩笑,站起来就要走,正在这时我大师兄来了,他俩人没说两句,话不投机,就动起手来。
我大师兄虽然武功在我三人里最高,但机敏上却不如二师兄,而且二师兄聪慧过人,武功上一点就透,江湖历练非常老到,偷学了许多各门各派的招式。结果一番激斗,大师兄中计露了破绽,眼看二师兄就要下手伤了我大师兄,也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时,我抖手打出了带钩的金针,击中了二师兄的肩头。
金针是爹爹只传给我和大师兄的独门暗器,虽然没有喂毒,但也霸道无比。二师兄回头看了我一眼,一把拔出了金针,金针带出了一大块肩头的肉,血染红了半边衣服。二师兄仍是一言不发,甩手把金针打在我身后的屋门上,一跃上了屋顶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泪水几乎要涌了出来,但我却故作姿态地微笑着问:“你用带钩金针伤你二师兄,你这么恨他?”
“怎么会呢?我就是当时怕他伤了大师兄,回来爹爹又该生气责罚他,一急之下就出了手。”说着,白主任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其实,我是最喜欢,最信服我二师兄了,只是,唉,阴差阳错,最后倒和二师兄成了陌路。”
练武之人最忌被人抓住腕脉,我心下一紧,立刻运功全身,但仍是面含微笑,调侃着道:“别信哥,哥只是个传说。”同时推开了白主任搭在我腕子上柔软无骨似的玉手,心里默念着后来亦师亦友的体育老师的谆谆告诫:“男人们,游戏风尘千万别动真情,你要小心女人啊。”
“二师兄走了没几天,我和大师兄还没成亲,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镖行在祁连山一带被七星会劫了镖,爹爹邀了道上朋友和镖行一众前去讨镖,结果中了圈套陷在山里。虽然也重创了七星会,号称祁连七星的七个魔头死了仨,但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大师兄战死,爹爹死命相拼才护着我逃了出来,但也受了重伤,在川陕边界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里咽了气。”白主任美丽的眼里扑簌簌地掉下了成串的泪水。
我似乎没有听到白主任的话,硬着心肠呆呆地看着大院郎先生屋前并排挂着的三本裸体挂历封面。想想郎先生这家伙也真是的,裆下的罪恶之根已经让白主任斩断,却还整天在这个文化大院里男欢女爱的口吐莲花,语涉淫邪。
(十九)(完)
“爹爹死前告诉我一定要给镖行报仇,又说如果我二师兄在也许就不会中计,被祁连山的七星会诱入圈套吃这大亏了。最后爹爹让我找二师兄去,说二师兄一定会不计前嫌帮我报仇雪恨的。”白主任喘了口气,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辗转江湖,就是找不到二师兄,好像他故意躲着我似的。后来我收了青丝婉儿和小武俩徒弟,也曾努力调教,对他俩寄予厚望,但终是资质太差,难当大任,后来更私通野合后盗秘籍而逃。眼见报仇无望,我也就淡忘了那段血海深仇。”
白主任把手上的两本秘籍小心的放在腰间的一个包里,然后抬头凝视着我,两只泪眼放出深情妩媚的异样光芒,好像恋爱中的少女那样,虽然我知道她已经易容化妆,但仍觉梨花带雨,美艳撩人。柔情似水的声音好像一只小手在挠着我的心。
“黄昏哥哥,”白主任改了对我的称呼,叫黄昏哥哥了:“小武他俩从小没有师爹关怀,我也有责任,现在就这么夭折了,我不怪你,可你能继续完成他们未竟的任务,帮我这孤女,也叫剩女到祁连山报仇去吗?我什么都答应你。”
“果然不出所料,引出正题了。”想着,我含糊不清地说:“在武家庄我倒是关怀过他们,另外你不是说经过刚才的事情,已经看透了一切,冤怨相报何时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了吗?”
“那是说和你的恩怨,可和祁连山七星会的深仇大恨怎么能一笔勾销呢?”白主任的脸沉了下来,但是身子却靠近了我,同时手又要亲热而且无助似地拉我的胳膊了。
我很自然地错后一步,全神戒备,嘴里说道:“一说海归,回那九河下梢的天津卫,我现在已是归心似箭,再不想另生枝节了。谢谢你原谅了我的冒犯,我当时也是情非得以,根本不想杀青丝婉儿她们的,咱们是后会有期了。”说着,我就要退后几步,然后跃上房子而走。
“二师兄,你真就这么绝情吗?”白主任站着一动不动,但泪水如断线的项链珠子一样沿着美丽的脸庞不停地滑落,我知道这是她从小就惯用的杀手锏,刚才一直迂回引诱,现在终于道出了我的身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小白。”我稳了稳心神,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到你使了那招燕子三抄水,我本应立刻就认出你,可是当时情况危急,不及细想。直到我把链子锤搭上高压线时我才想起那是你的经典招式,慌乱之下我顺口就喊出了你的小名,我知道你随后肯定会猜到我是谁了。时隔这么多年,咱们师兄妹能够重逢真是不易,也算有缘,就像你说的,一切都是定数,强求不得的。你保重吧。”说着我仍是要走。
“二师兄!”白主任,应该叫小白,确切的名字应该叫白淑贞,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泼妇一样,一手插腰,一手直指着我的鼻子:“你说,你还是一个男人吗?”
我知道这是她的开场白,接下来就要和盘托出主题,迫人就范了。但我也没办法,只得接了这必然要接的一句:“我怎么不是男人了?”
“你师傅,师哥叫人害了,整个镖局也毁了,你不去报仇雪恨,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缩头乌龟一样,你说,你是男人吗?和你青梅竹马的师妹,一个只有你一个亲人的弱女子复仇无门,整天以泪洗面地孤苦无助,你不去帮助,躲的远远的,自己揣着一鞋盒子钱寻欢作乐,四处偷腥,沾花惹草,你说,你是男人吗?”
“师傅对我是否公平,大师兄对我是否欺压,我不想再说,相信你我心里都有数。”我截断白淑贞的话,说道:“只说你帮着大师兄背后伤我的那一歹毒金针,任何一个男人,稍有血性,还能容忍吗?你是弱女子?哼,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你在我和大师兄之间搞恐怖平衡,玩三角恋爱,我自动出局,不陪你们玩儿这我只输不赢的游戏了,正是拿得起放得下,顶天立地的男人作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投八路,我一跺脚离开镖局自谋生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就是爷的风范,有这范儿的爷们儿,不是男人是什么?”
我踏上一步,继续说道:“你和大师兄还有镖局这么对待我,自己遇上倒霉事才想起我来了,你刚才说你最喜欢,信服二师兄,那你嫁给大师兄干什么?唉,算了,这些事儿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了。”
“二师兄,过去的事我和爹爹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也不是像你想得那么不好,我伤你的那次也是一时情急,即使你不原谅我和镖局我也不怪你,你不帮我报仇我也没怨言,这上面的恩怨咱一笔勾销了,像你说的就不再提了。但是,”
白淑贞加重语气说出了“但是”俩字后,脸色一寒,从孤苦委曲的可怜女子一下子变成专横跋扈的女强人,开始兴师问罪了:“自己的二师兄指望不上,为了报仇我自己创了麻醉门,含辛茹苦调教了两个徒弟,这刚要光大门庭,跟我去祁连山雪恨,就叫你下毒手用高压电给电死了,你说,于情于理,你不应该负责吗?老翰林自视甚高,我软硬兼施地费了多少心血周折,好不容易说动他和我做了朋友,助我去祁连山,也叫你不明不白地害死了。院里我的其它朋友更是叫你这让高压线短路的损招给打散了,我也暴露了身份,我报仇的左膀右臂全因为你而没了,你拍拍胸口说说,于情于理你不该赎罪吗?”
从知道她认出我来后,我就清楚跑不出我这师妹的手心了。所谓三岁看老,我和她从十来岁就在一起,太了解她的狡猾难缠了。我叹了口气:“别再费话了,说吧,让你二师兄怎么赎罪?”
“你是剩男我是剩女,咱们合兵一处,立即去祁连山报仇雪恨。”白淑贞破涕为笑,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你可要搞清楚什么是剩男,剩女啊。”我叫她的手一抓,心神又荡漾了,我真恨我这样,一辈子就喜欢女人,不会拒绝女人。但我嘴上还是不改强硬:“咱俩不同,你都结过婚有婚史,我可还一片空白了。”
“呸!”白淑贞抓着我的手一紧,我只觉一股热力透过她的指尖直达我的手臂经络,真是内力雄浑啊。“我和大师兄还没有正式结婚入洞房,就偷偷亲嘴了一次,什么经验也没有,大师兄不像你这么坏,我才真是空白了。倒是你,小时候还挺腼腆,有坏心思也藏着,瞧你现在变的,你看你在这文化大院里墙壁上贴的那些偷腥文章,再看你的所作所为,闷骚的色男样子,简直快成流氓了。我现在才明白你这醒来已经是黄昏的名字的意思。”
“我闷骚那还不是因为你吗?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我,”我还要争辩,白淑贞说现在别费话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咱哥俩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休整一下,然后上祁连山找七星会报仇,这些年我早摸到他们的底了。
“那,卖命前我这闷骚还想明骚一下,你先把定金交了。哼,想想大师兄还是雏儿,一直抱着热火罐跟着你,最后就亲了一次嘴就歇菜了。”
“你小子是越来越坏了。我记得我以前偷听过爹爹和大师兄说过,说你那里有个痣,算命的说是风流痣,专干那些坏事儿的痣。”白淑贞截断我的话。“来,回屋里去,去了易容化妆,咱哥俩用真面目见一下,江湖儿女,倒也不必拘泥,你喜欢,给你就是,哼,到最后我这身子还归了你这坏蛋了。”说着,白淑贞上前揭开了我的面具。随后,她也回过头去,再转回身来,她已经露出了自己那张真实的本来面容,接着,在我还要数她脸上的雀斑核对身份时,倒进了我的怀里……
过来一个时辰,我俩疾步从屋里出来,闪到院门前,大院铁门仍然紧闭,四周是死一样的静寂,不知道人们都哪里去了。
我俩并肩上前,我拉开门栓,一拽院子的大铁门,准备走出大院,哪知院门就像有人在外面猛推了一把一样,竟应手而倒!我俩没有防备,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沉重的大门和随之而倒的门洞墙砖压在了底下。
几经挣扎还是动弹不得。“真是阴沟里翻船啊。”运足气力,我大吼一声猛力奋起,岂料一脚蹬空,定神细看,却是换了时空,竟已置身自己家中,抱着电脑正倚在沙发上了。
其时,正是临近傍晚时分,斜阳夕照,满室瑰丽光影。
原来,这一切却是一场白日残梦,醒来已经是黄昏了。
(完)
朋友眉子的贴:《醒来已经是黄昏》
这位爷,醒来已经是黄昏,也就是说,睡一老天了。
我当年还在潜水,偶尔读到黄昏兄大作《逃离大杂院》(后更名为《残梦》)。感觉就是眼前一亮啊,原来文章还可以这么写!情节荒诞不经,却丝丝入扣,引人入胜。语言酣畅淋漓,对白自如,如身临其境。人物形象丰满,性格鲜明,跃然纸上。全文气象万千,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文中的高手,醒来已经是黄昏,更是玉树临风,潇洒出尘。我每天就等更新,然后打印出来,中午佐餐,隔宿残羹剩饭如玉液琼浆一扫而光。心情无比灿烂。黄昏博客的题头曲亦令我心仪: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这首歌,要多洒脱有多洒脱,特别是“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简直就是他的网名“醒来已经是黄昏”的注释。我比较孤陋寡闻,以前没听过这首歌,以为是他写的,自然景仰又添一层。而且黄昏兄君子坦荡荡,在博客摆玉照,真个自恋得可以!
回溯至公元 2009 年 9 月 19 日,黄昏厌倦论坛争斗,开博,令自己开心,于次日起连载长篇言情小说《一次纯洁的偷腥》。因在国内也有连载,声名雀起,结集出版,处女作 + 成名作。原创安琦吴评其书男人必读女人必看,心理描写细腻入微,揭示男人情感四季。眉评如下:
笑谈风月不负他,沧海一声惊天涯。
梦里依稀少年事,笔下尽现昨日花。
男儿有泪空浩叹,流水无情枉嗟呀。
茫茫人海难再续,悠悠浮生忆闲暇。
黄昏既负才名,红颜众多。精选平生所爱歌曲,重新填词,凡一十九首。黄昏词,走千古伤心人路线,凄凉悱恻,繁华落尽,满目孤清。多少次午夜梦回,辗转无眠。月华如水,往事如昨,点点斑斑,心中血泪,其无可奈何之状,不足为外人道。
黄昏性情中人,以笔言心,亦唱其情。虽说嗓子不如文笔,架不住爷喜欢,每夜唱不停。并集历年所爱于博客,脉落分明。
此后,黄昏文多涉网恋,可见诱惑之深。以《我网恋了》为最,由卡卡制作声频,令人捧腹。文中约会道具兼偷腥罪证的元朗牌蛋卷,实属神来之笔,画龙点睛,极具挖苦,中年危机下的萎缩男形象入骨三分,呼之欲出,令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黄昏自惭网上虚度光阴,而上有老父待奉,下有娇女仰息,退步抽身,不如离去。去意已盟,偶遇眉子。缘聚缘散,恍如春风。举手劳劳,我心嘈嘈。
公元2013年1月5日,黄昏于博客发文“朋友们,我走了”,贴歌《三百六十五里路》。往来相送者多为妹妹,间以惺惺相惜者如围观生活。眉题壁云:
三百六十五里路,
千山万水等闲渡。
坐看潮起潮落时,
一蓑风雨倦江湖?
并于次日唱黄昏词《夜凉如水》,张榜歌坛,以酬知己。这正是:
红尘万丈了无痕,
南柯一梦华发生。
莫道世上风光好,
醒来已经是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