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
资水向来平稳,流过小溪庄的那段路尤其安静,所以明清时期,这里也是一个小码头。小码头上还有一个小河帮,据说叫青帮。
现在小溪庄还留着一些木制的老房子,还残留着繁忙小港的岁月气息。
她第一次来此处,便是坐船过来,那时邻县到这里的水泥路还是修,路上也能通行,只是黄沙满天,不管是小巴还是摩托,都会吃一嘴巴土。倒是坐船过来,十分悠闲,有一段两岸的山很高,人与小船夹在两岸之间,确有“天地一蜉游”之感。只是省道开通之后,船就停运了。她便也再没机会坐船欣赏两岸风光。
她的母亲再嫁到了此处,后来在这里建了房子。但她只来过几次。对这里不熟悉,但对资江很熟悉。
刚来不久,就听说,这里要建水库,这条街上的心子要被征收。她的母亲与后父一直期盼,盼了十多年之后,终于要成真了。
补偿款分两部分,宅地费和人头费。
她平时甚少与母亲联系,从小就不在身边,长得也差强人意,又不是很乐于被她母亲所掌控,所以被她母亲所讨厌。然而这次她却被表扬了,她和表妹闲聊,她表妹跟她说:“你们的人头费一个人18万,你妈妈说,你的部分她不会给你,说你不需要。”
她怔了怔。
表妹接着说:“你妈说你有出息。”
她笑了。这大概是头次被她母亲说正面的评价。但是这句话的代价是18万。表妹又说:“你妈真过份啊。”
她笑了笑,道,“这不算过份,我妹妹前几天跟我说,她和妈视频,后父问她,他们的屋子被征收了,要建新屋子,问她出多少钱。”
这回是表妹怔住了。
片刻后她说:“如果是我,我肯定会翻脸的。”
她说:“我之前户口在你家,是他们迁走的。我本来也无家无口无根,这钱本来也不是我的,无所谓。”过了片刻,她又道:“而且这笔钱即使要到了,她也会想各种方法要回去,最后她要的会更多。”
她几乎喃喃,道:“这种事,也没人能断清白。母亲在女儿面前,具有天然优势。”
表妹仍是说:“我才不管,拿到钱才是实际的。”
她说:“那是你没有遇到无赖。”
她想起因工作需要,有次去计生办未育证,她后父说他在这里熟,要送她过去。计生办是一个小姑娘,办证的时候脸色冷了一些,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他,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小姑娘回了一句放在,他竟然挥着拳头上前要打人。
她那个时候吓坏了,一直寄居别人家,事事皆不敢出头,哪里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计生办很快来了其他人,赶紧给她办完证,就送她们出来了。她上了车还是懵的,原来她后父是这种人。从那时候起,她就有意识的远离这种人——她觉得这种情绪太过不稳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扫到别人。
后来听说他有一个外甥,因为游资江渡河到镇上打游戏,被老师抓到,要家长去。他去了。这明明就应该教训的事情(资江是湖南四大江之一,游过去很危险),但是他反而大骂老师,据说骂得极其难过。她马上就想起了计生办那个小姑娘,心里觉得很堵。
再后来,她妹妹在工作的小城买了一个小套间,之前瞒着母亲与后父,后来后父翻她的包,翻到了房产本,马上两人就占领了她的房子,妹妹很快就搬出来了,任由他们折腾。
每个月要交物业费、电费的时候,他就找妹妹,让妹妹过户给他,说不好交物业费、电费。妹妹没理,物业费、电费仍从她的账户上走。可能见妹妹不退让,他们便每周发个清单,包括各种日用品、干货等能在网上买的东西,让妹妹从网上买给他们。
妹妹说,这不是最难过的。他们又按他们的想法装修了屋子,去年过去的时候,让我给他们10万装修费,前一阵去,他们说20万了。
过了会儿,她妹妹又说,就这么一个小区,很多业主都和他们吵过架了。上次我回去,大门保安也跟我说,你爸爸真的不讲理,每次都不带钥匙,开门开得慢一点,他就大骂,说他是业主,为他服务是应该的。
她妹妹说:我真的烦死了。
她也不知道能说啥,过了很久,她想起,他之前似乎是资江那个小码头青帮成员。
他本来就是个黑道。
她的眼前浮起港剧里小混混家人的凄惨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