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原创中短篇小说安徽师范大学

黄牛

2018-07-16  本文已影响659人  冰雨蒙蒙
青春记忆中缕缕的惨淡

学校距市里的火车站只有八、九公里,只要坐校门口的中巴,仅仅两元钱就能过去!

我宁愿在酷暑下晒的和狗一样,累的和牛一样,也不愿意去坐车。      

 不是说车的档次低,车上人拥挤,坐上受闷气,而是因为自己是“孔乙己”。

那时的两元钱,那可不得了!       

父母得用“背山”的方式,背着玉米或者谷子翻过十公里的一座大山,去到镇里的粮站才能换到钱。          

在此不得不唠叨几句粮站的工作人员。

粮站的工作人员,那岂止是一个“狠”字——不得了。                    

铁板着脸,叼着两分一支的“大前门”,手一挥,数落着玉米的干湿,挑剔着谷粒的饱满。粗野的吆喝着把背来的粮食一股脑儿倒进“风车”,那个使劲的摇呀摇!

在家过称八十斤,“风车”摇完七十斤最多四、五!

究其原因是父母没有眼色行事!                

闲话多了不想听,还是接着说两元钱对我来说不是命,那就是我一天甚至是天半的口粮!

在校白面和着玉米面的蒸馍两毛钱一个;捞到碗底不见米、伸脸在碗照自己的稀饭五分钱一碗--算算这两元钱的市值!                      

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我终于走到了车站候车厅的阴凉下。

汗流尽了,衣服湿透了!往地上一坐,才感觉到地面的热辣滚烫,才感觉到疲劳了,口渴了,肚子也饿了!   

看着眼前卖冰棍的大娘我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听着卖饼子大叔的吆喝我偷偷地紧了紧裤带。

我要挣钱!我必须要挣钱!!

在我坚持梦想与现实的交织中,迷迷糊糊靠着那卷被窝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用脚踢我。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天哪,已经到了晚上!

看看踢我的人,使我睡意顿无,提高到万分的警惕!                  

 那人,是男的。中年上下,长着八字须,瘦高个,戴个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看着我的同时,眼睛左右游离,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正在我迷惑不解之际,那人诡异且低声地开口说话了。

“外乡的?想挣钱?想找工作吗?” 连珠炮式的一连三发。              

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很想!”。

我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就像在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挣钱这还不容易吗?只要跟着大哥我好好干,保证你挣大钱发大财!”

“大哥,不是开玩笑吧,哪有这么好挣的钱?”!

我满心的疑虑,又存在着一丝希望,一缕幻想!

“兄弟,这你就不明白了,走,哥先带你吃饭去,吃完饭就能开活了”。

记忆中的那个晚上,那饭吃的最香,吃的最饱,吃的碗底朝天,还第一次吃到了饺子!   

吃饱喝足之后我就听了大哥的话,拿着大哥给的钱,提着被卷在“大哥”的监视中去了车站的售票厅。        

过了几天,我发现“大哥”不再跟踪我,不再监视我。                  

 每天一到晚上,和“大哥”吃完饭后,我就去“上班”。

我提着被卷整晚整晚的在售票口排队买票,尤其是买那些里程长价格高,难以买到的坐票和卧铺票!

白天“大哥”基本不让我出去,他很关心我的身体,总让我白天多休息,留着精力晚上好好干!

过些天“大哥”不时地塞给我十元八元的零花钱,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大哥”姓甚名谁。因为认识“大哥”的那天,他就对我说过“四不该”。

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我只知道他早出晚归,十分辛苦;只看见他晚上回来时笑容满面;只知道他不时的请我去小饭馆吃饭;只知道……

只知道他真的对我好,真的是我的好“大哥”!我真的庆幸有一个这么好的“大哥”,这真是上帝给我开了一扇赚钱的大门!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大哥”对我的工作也放心了,“工资”也给的多了,对我不再那么严厉的限制。           

我每天除了晚上“上班”,白天有事没事的去车站溜溜转转。

晚上重复排队时间长了,竟然在车站遇见了“同事”。在言谈之间,我才知道这个“同事”的工作和我一样,又和我不一样。

他晚上“上班”,白天更得努力“上班”。他晚上排队比我还去得早,买的票比我也多。但是我白天休息,他白天却得努力的“工作”——他得把晚上买下的票全部卖光,不能留有存货,卖不完退票还得贴手续费。

这啥是啥呀,买了票又卖了!!     

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大哥”付钱我熬夜,买来的票又要在白天全卖出去?

那位“同事”还说什么买卖票有诀窍:眼睛要尖,嘴皮要薄,脸皮要厚,手脚要快。隐约说什么注意“条子”,看见就跑!                         

 这话里我隐约听出点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这又啥是啥呀,乱七八糟!

我心里迷惑,却不敢多问“大哥”,因为我们之间有“四不该”。况且这些天来“大哥”既信任我,又加了“工资”。

一如既往,我还是晚上提着被卷整晚买票,数量比前几日多了些。不过我有那“四大诀窍”完成任务很轻松。

又过了十来天,我遇见个“老同事”,每晚都能见着面,只是会面点点头,从来不说话。

这天看上去他的票早就出手了,喝点酒,脸有些微红,心情特舒畅。

我俩坐在了车站对面银行的台阶上,他的话匣子就开了。

他说干这一行的行话叫“黄牛”,专业术语叫倒卖火车票。就是用正常的价格买出许多车票,再加价卖给了买不到车票的旅客。

总之他说了一大堆小道理,一小堆大故事。                           

最让我清楚的是“黄牛”,他们一般都是单干,追求利润最大化;更让我惊心的是警察还会抓人!

他还说“黄牛”雇人买票一般是两种情况:其一,是业务好,出票量大,为利润最大化,分给受雇之人的钱只是点皮毛;其二,是规避警察,如果警察抓住,责任就变了,受雇之人成了老板“黄牛”,而他自己则是“仔子”。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好几次,我想问“大哥”一个明明白白。但是我还是保守“四不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着,“大哥”给的钱一分没少,最近还给我买了烟,说晚上困了抽一支能提精神!

他还给我买了衣物,伙食也改善的很好。其实我暗里看出“大哥”猜到我的心思,只是两人心知肚明,谁都不愿提起。

我依然晚上去买票,他依然白天去售票,也未见到警察抓走人,我嗤笑“老同事”小肚鸡肠,胆小如鼠,危言耸听!!

出来久了,终究是想家的,想那“背山”的父母!

回一趟山区的那个家——费钱!花八元五角能到第一个站点;再花五元转乘又能到第二个站点;最后花十元直接能坐到山区的县城。

细细一算,吓一大跳,一个来回耗资四十七元——还没有吃喝拉撒!

回一趟山区的那个家——费劲!人在车上,人不走车在行。殊不知,那辆破烂的就像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下来的中巴,老也是超载,人拉得越多越好!

车在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还要左右摇,上下晃,直到你吐完了胃里的黄水!听说还翻过跟头呢!

我们的县城离山村六十公里,通讯基本靠吼——捎话,交通基本靠走——磨鞋底。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搭载乡里的手扶拖拉机,因为从乡里回家近得多。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费钱、费劲、耽误活。混的灰头土脸,回到村里,乡亲问起情何以堪!脸面何存!

我想到这费钱、费力、给父母丢尽脸面的旅程,下了铁砣重的决心,咬咬牙——绝不回去!                  

再次强调,我绝不回去!

我还是依然提着那被卷,整晚的“工作”。“大哥”依然付给我工钱,吃喝基本不要我花钱了,也就是说我成了管吃管住的“员工”了!

回家的念头打消了,可是想家的情感不可磨灭。

那天上午,我偷偷地再次整理那些发毛的圆角分——足足二百八十三元!我秘密的放过了五十三元,藏在了鞋垫地下,以备急时之用。            

我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拿着这笔“巨款”——二百三十元,走进了离车站较远街角的邮局。

我前后看看,左右瞧瞧,生怕有人抢了去!在确认没有异常的情况中,在我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把出生社会的第一桶金,邮向那三百八十公里外山村的县城。

唉!钱是邮走了,不知何时才能送到那“背山”父母的手中!我仿佛看到了父母拿着钱,看着信,高兴得好几天不睡觉,也给他们挣回了最炫耀的面子!

在信中我告知父母,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苦很轻,挣得不少,还管吃呢!

总之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不到一夜就能传遍整个山村。这个消息一定能改变人们的看法——花钱上学比花钱喂猪划算得很!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生活了四十七天。“四十七”绝对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就是那天晚上,五六个陌生的便衣人物,三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闯进了车站的广场,闯进了售票厅!

我下意识的感觉大事不妙,抄起被卷,飞一般的逃出了大厅。           

不看人们惊慌失措的眼光,不顾人们无头苍蝇的碰撞,只顾自己拼命的飞奔——当然我才不去原住的窝!

在学校的长跑发挥了我的特长!我也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远,总之跑的只剩下了黑夜,只剩下了慌慌张张的自己——十足的落水狗!

在供销社屋檐下胆战心惊的睡了一晚,天不亮我就转移了阵地。         

我怕便衣,我更怕警察!

看来警察真的管这事,不是“老同事”的危言耸听,那是真的,想起来都后怕!

上午,街头的报纸上就登载了题为“神勇铁警一举捣毁‘黄牛’”的报道,报道上还附着“主犯”的图片。           

第一个就是“大哥”,其次是“同事”,再次是“老同事”。当然还有面孔熟悉的,也有是新面孔的,共计十四人。   

首当其冲的前三个是最大的“黄牛”,说什么倒了多少票,获取利润有多少,对社会影响有多恶劣,给人民带来多大的经济损失……等等。

原来警察早已盯上这几个老道的“黄牛”,只是时机未到,不是不报!     现在我才知道“黄牛”的利润是多么丰盛,风险是多么的高危;我也知道不只是“四十七”不吉利,“十四”更是上上的大不吉利!

不,我当机立断——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因为我怕便衣从我的脚下冒出来,我怕警察从我的身后戴上铐子!我能躲去哪里呢?

“背山”——决绝想都不去想!                        

去天涯,去海角,我勒个去,我能去的了吗?

不急,先稳住自己。不慌,先寻找目标。

这天饭也没心思吃,走路老躲着行人,就和丧家之犬,只走街中僻静的小巷。

庆幸的是自己还有被卷,还有鞋垫底下的秘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突然脑海中闪出两个字“北漂”!

对呀,我要“北漂”!               

在校时听校友谈起过,在他嘴里把“北漂”谈的神乎其神。               

 “北漂”中,有人赚足了钱,买了房,找了一个北京的漂亮姑娘,娶她为妻;有人找到了好工作,工资高了个去,成为什么“白领”;最不好的也能打个临时工、保安什么的……

唾!不信这个邪。

我也不会赚足够的钱、我也绝不可能买上北京的房、更不可能娶上一个漂亮的北京妞,那只是个遥远的神话传说!                            

 因为我是来自山村的娃,但是我打个临时工、当个保安之类也许是可以的!

下定决心之后,我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三个馒头一碗稀饭!提着那被卷,稍稍乔装打扮一番,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车站。

车站里秩序好多了,没有看见异样情况,没有看见警察。

我买了张站台票,鬼鬼祟祟,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挤上了北去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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