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事
一、
沟里许久没了流水声,那种清澈欢快,哗啦啦的,山泉一样。
地早成了旱地,渠满田满塘满更是多少年以前的样子。现在,四处地沟里都是从化粪池里淌出的臭水,一直淌到小河里,汇到不知何处的远方去。
隔壁邻居的老屋进水了,水漫到了人的脚背。他们把老家具一件一件往外搬,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巷子。
“怎么了,哪里来的水,倒是日夜在流着。”我一问,就有伯母回答,说前排屋子爆了自来水管。是谁谁村干故意挖断的。
“啊?怎么没人来管,来修?”南方人真的是没有节约用水的概念,没人会觉得白白流掉可惜。或者那水从此不可再生了。
想到我们山里的水被一番番大工程引到了城市,又到了我们这样的河边村落,洁洁净净地,白白奔赴。
“谁会管那等闲事,水流就流了呗。又不是谁的,都几个月了。”她扔给我这么一句。
等我闲下来,把手上的泥洗干净,水表箱上一察看,发现有维修电话。关屋里,才拨出号码。“不能让人看见,听见,晓得了我干这件蠢事。关系到会追某人责,然后得罪人。”我心里忐忑着。
“喂,哪里?”
“某镇某乡下,可能水管漏了。”
“哪里?水管爆了?不是你们那山沟里的水吧?”
“不是,最近才淌的,我们这村没山沟水。”
“哦哦,我写个地址,然后把你名字告诉我,请保持手机通畅,等下会有人打你电话。”
“行。”此后,午觉也不睡了,时不时瞅电话。到下班时间,接完娃回家,一看手机,还是没有未接来电。一点动静也没有,敢情是觉得我谎报军情呐?
谎报军情会有什么后果?会承担什么责任?
想起地里还一堆事儿,樱桃园又该做防火了。园地边界的荒草都要除倒,弄出宽敞的防火线来。
该不会来了,都到了六点。于是手机一放,风风火火跑地里去。收工回来,心里还疑惑,特意循了漏水的源头。
嗨!的确是爆了根水的管子。有时候路人所说也可能是真相。在那之前,我居然没经过调查就信了。事实大约也如此。
回未接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才听对方说已经下班了。关于那水管,聊了两分钟,说情况,约时间又两分钟。我这一个月最长的电话,打出的是管闲事。
明天会怎么样呢,该不会喊我赔自来水公司的损耗吧。我肯定解释不了跟你没关系为啥管,再算下时间成本,俺还当真管不起。
二、
“老板娘,约中午之后的时间,我没空过去了,改到下午四五点。”
左等右等,等到的电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原因解释说着手的那个修理工作没完成。
我压制着燃起那点怒火,说自己四五点要接娃,可以四点之前来。
像是挑了不是自己的一重担子,突然想把它放地上不管了。除了我冒的傻气,使我有点颓败以外,就剩那点对水的初心支撑着。
假使是我,也许我会到村里边问边勘察。那是难事吗?前一天对方说到了村里,因为没有打通我电话就回去了,居然白白跑一趟。
莫名,我还是有点紧张。还是怕倒打一耙之类的事情。
三点五十,电话再打进来。来人到了村口,让去迎一下。村口停了不少小轿车。我正搜寻着,一个开三轮车,穿灰蓝色长大褂的师傅叫住我。手一挥客气道:老板娘,在这里。
噢,好,往前开,到那个房子拐上弯去四五米。我指向一个方向,然后快速向前跑。
那师傅破旧的三轮开得极慢,边对我说,你坐上来,会快一点。
副驾驶的铁凳子黑黝黝的。我断然摇摇头,小跑着。
于是他加了油门,一会儿没了影子。听声音,已经停了车。
待我过去,师傅拿着洋勾开始了工作。
好,就是这里。
对方只是开挖,没有多余的话,我的心情轻松下来。看了那冒水管像趵突泉的泉眼,就匆匆离开。
三、
往后的几天,他在村里见到我,主动还叫我一声老板娘。
原来别的村民又告诉他,另外几处漏水口,他自己发现了三家自己接水管用于盖房子的。
他说,我就是干活的,临时工,建议还是打申请装上水表的好,不然被公司查到,一户最少罚两千。
人们欣然请他打申请,让他帮安装,他自然是忙的。安装一户,材料人工费用一千多。因为不追责,还解决了许多问题,村人挺开心的。
包括挖断水管那个,他也高高兴兴把新建的两栋房子都装了水表。心里想着白用了两年水,挖断了半年管子,啥事没有。
从最开始的谁报修,追谁的责,谁赔钱,到皆大欢喜,是村里人没料到的。
邻居说,都是国家的,哪个较真去树敌,就是哪个不会做人。
我就是悄悄搭进去些话费和时间。
没有奖励惩罚,没有英雄或傻子。像这样普通平凡,波澜不惊的日复一日,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