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姑姑

润姑姑

润姑姑虽然大我三岁，但和我是同学。我八岁上一年级，她十岁才上，初三那年，她家里出了大事情，就放弃了学业，在家待了半年时间，又去重新读的初三，因此我俩就成了同班同学。或许是大我三岁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长我一辈，或许是因为她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看起来特别老成，即使在一个班里待了一年，我也从来没喊过她的名字，都是称她“润姑姑”。

润姑姑曾经有个读书成绩特别好的哥哥，我至今记得那位叔叔的模样：清秀、稳重，很有小说里的书生气。那时，我们联中旁边有个很大的苹果园，四周有繁茂的荆棘做着篱笆。我一直觉得苹果园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因为偌大的苹果园是整个村庄公用的墓田，哪家有老人去世，都是葬在那里，埋在树下，据说，正是这样的原因，苹果树才长得特别好。那天，那位叔叔被一帮子调皮的同学拉去，不知怎么就钻进了苹果园，虽然苹果还没到成熟时期，但是也有看守苹果园的人。他们被人发现后，四散逃开，那位叔叔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他就没有逃跑，谁会想到，他就那样死在了看苹果园的人的棒下。没有证人。没有凶器。什么也没有。只有叔叔的冰冷的尸体躺在苹果园里，躺在本应该是埋葬去世的老人的墓田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人，有冤无处诉，润姑姑就开始到处投递状纸，但无人理睬，她的父母只知道哭，哭得一次次昏死过去。正是热天，叔叔不能久留，他们一家人就那样把不能瞑目的叔叔葬在了那个墓田里了。

和润姑姑在一个班级一年的时间，我们经常上学放学一起走，我从来没见她笑过。她学习成绩极好，也就只有我有问题问她时，我才能见到她低眉垂目地和我说话，她讲题思路清晰，我感觉比老师讲得还好。

她以全校最好的成绩考上了一所中专，开始学医。后来我问她为什么报考这样的学校，她说，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身体都不好，以后我好照顾他们。

中考结束时，我们几个同学骑自行车往家走的路上碰上了班里一个男同学的哥哥，知道这位哥哥在县城的一所小学做语文老师，我们都肃然起敬，追随在他的自行车后，边走边和他聊天。这位哥哥不和我们聊别的，只是一味向我们打听润姑姑，我们那时并不知道，这位哥哥已经对润姑姑有意思，都口无遮拦地把知道地一切都告诉了那位哥哥，当然说起润姑姑来，肯定没有一句不中听的话。我们那时也并不明白，那位哥哥脸上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

润姑姑毕业后，去了我们乡镇医院上班，上班最多一年吧，就和那位哥哥结婚了，看到她有了稳定的工作，离家还近，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姑父，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有一次她休班，来我家玩，才悄悄和我说起自己的烦恼：当年考上中专固然很好，但是家里根本没有钱供我上学，也就是在我最苦恼的时候，你的姑父出现了，说他领的工资足够供我上学……等我走进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才发现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是感激，是恩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他，我就上不起学，他对我的恩情，我只能用一辈子来这样报答，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孩子……润姑姑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含着泪花。那时，我还没有找男朋友，她说这些，我只是觉得像在读一篇小说，我读出的是女主人公的悲苦。

润姑姑在乡镇医院就待了两年，因为工作出色，被县人民医院选拔了去。因为离得太远，因为润姑姑去的是妇产科，不想这么多年了，我们只是因为偶尔回娘家碰到过几次。再见润姑姑时，她面色红润，衣着时尚，手里牵着自己的儿子，非常幸福的样子。我和她道别后，看着那个离我越来越远的润姑姑，我心里默默地祝福着：祝福我的润姑姑永远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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