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昨晚上失眠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是为了应着秋天的景儿，好让我感慨一句“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吧。

老实讲我是长到二十几岁才开始有那么一点儿乡愁的，幼时去家千里，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得分外可爱，许是近来随着年纪增加，愈发能懂家乡于自己的意义，所以才开始一个人的时候，漫天地想家。倒也没有什么落到实处的想念，只是惶惶然觉得，小时候生活在乡野的日子平淡中泛着后来的我怎么也触及不到的可爱。

打电话给父亲，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结婚这件事，许是在乡下同龄的女孩子真的大多都结婚生子了，许是年纪真的有点尴尬，到了我自己不着急，他们跟着着急的时候。

我和父亲向来是无话不谈的，我问他，让我结婚到底是因为他希望我获得尘世的幸福，还是仅仅因为我这么大了没结婚让他觉得没面子。

父亲向来不知道我会在哪里给他埋着陷阱，他几乎想都没想地就说，当然是希望你未来能够幸福。

顺着这个话头，我又问，什么样的婚姻才能让我觉得幸福，因为钱么？还是爱？

他又答，因为爱而组合在一起的婚姻就是幸福。

我知道应该结束这个话题了，忙说，对呀，因为爱结合在一起的两个人，才能在生活一地鸡毛的时候，任然牵着彼此的手，携手有过，可是我没有爱，让我如何结婚呢？

父亲不言，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说的也是这么个理儿，可是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带一个你喜欢的人回来，然后就像赢了一样，告诉我，爸爸，我爱他，我想要和他开启我的下一段人生……

这回换我沉默了，我当然知道他在试图用他的方式，说服一个他已经无力左右的女儿，也清楚他所有的初衷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吖，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短时间内如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长大后的世界远不止从前憧憬的那样简单，十几岁的时候觉得，有情饮水饱，那时候喜欢的男孩子，也如同一张纯白的纸，我没见过更宽广的天地，他也没有遇见更美好的世界。我们就像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的两棵桉树，在应该接受雨露风霜的年纪里疯狂拔节，然后等我们都长到了一定的高度，看见了远方的灯火，招揽了更多的花鸟鱼虫，却发现原来彼此一起生长的人，早就站在时间长河的两边，彼此站成了岸，枝叶从未交互，根茎也从未相依。甚至随着彼此的生长，越来越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威胁，我们争夺共同栖息的土地里仅存的养分，在看起来彼此守望的关系里，躲在暗地里龇着牙齿互相撕咬，直到最后都败下阵来，才发现，那些分明美好的来时路，我们却再也无法回还～

你说年少情深带给彼此的是什么，是彼此伤害后的疲惫不堪，是踩着玻璃渣捡起玫瑰花瓣时渴求不得的安全感，是分手许多年也知道自己不爱了却还是会偶尔点开他的空间窥探他的生活，却又马上删除访客记录的小心翼翼。

故事的结尾都琐碎，碎到赤脚踩上去的时候，都只觉得，那是细沙，不是玻璃碴子，不疼的，疼了就一定是自己太矫情了。

我记得刚遇到他的时候，他一文不名，相识于微时，那年冬天过冬的衣服都是我买给他的，最难受的时候我陪着他，保护着那个时候他仅存的体面。也不是没想过和他结婚，但是后来，结果就在那里了，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甚至连分开都是轻飘飘的，我归还你于人海，你还我一个本应该和你无关的未来，这世界好大，大到失去缘分的两个人，连坐下来吃一顿散伙饭的机会都没有遇见。

你问我还爱吗？何为爱？是我应该现实一点儿，听那些所谓的过来人告诉我的那样，权衡利弊，然后精明地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还是继续飞蛾扑火，一次又一次试错？

两者都让我觉得累了，长大后总有过来人会教我做人，学了会觉得自己无能，不学会格格不入，我挺喜欢我格格不入的，所以，学不了。至于飞蛾扑火，好可怜，我已经过了，那种非要什么不可得年纪。

且自顾自活着吧，我盛不盛开，清风来不来都随它去吧，我只想过好，我能抓得住的这一生，足矣。